军部和超级政府为邵煦举行了隆重的葬礼。

  为了祭奠他的特殊性, 也为了安抚陷入病毒恐慌里的民众。

  时隔半个月,风和日丽的一天,乾天城唯一的建在外城的殡仪馆被政府宣布戒严一个小时, 停止所有的对外业务专门为邵煦举行送葬仪式。

  葬礼结束后, 他的名字会录进乾天城公墓的露天死者纪念光墙上,成为其中的一员。

  军部和超级政府各选择了50名军人和民众代表参加了这次意义非凡的葬礼, 总统和元帅会出席现场, 葬礼由邵煦的直属上司贺雷亲自主持。

  钵多哈教会这边,首脑弗朗斯.德尔诺受到邀请后亲自带着教会护法丹.潘迪特以及几个庄严肃穆的□□参加了葬礼, 按照规制替邵煦进行超度仪式, 为他诵经,以宽慰他死前的痛苦和哀怨。

  葬礼也邀请了邵雅, 但是现场并没有看到她的踪影,陆战探索营小队只有希尔亚作为代表参加了葬礼,其他人只能在家中观看直播, 等着邵煦的名字出现在公墓后,再结伴去进行祭奠。

  时间一到,贺雷上场做了开场白, 随后总统和元帅都上前做了简短的致辞,并为邵煦表彰上红花和勋章,挂在一众白色纸花之间。

  不少观看葬礼直播的民众在看到这一幕后不禁潸然泪下, 有同情邵煦遭遇的, 也有悲悯自己未来命运的。

  贺雷又念了一篇长达六分钟的祭文,之后便由钵多哈教会的护法指挥□□布置起超度的物件,然后一众人坐在邵煦相框的右下角, 开始敲锣打鼓摇铃撞钹地念起经文来。

  整个葬礼的后半段,都是钵多哈教会带着沧凉悲怆的经文声。

  唐禹在请求了贺雷的帮忙后, 成功混在殡仪馆的工作人员中参加了邵煦的葬礼,他想为邵煦送别。

  他站在一个不起眼的小角落里,目不转睛地盯着邵煦的遗像。

  邵煦今年才23岁,正死在大好的青春年华里。

  遗像上是他庄严又带着一点点笑容的模样,严肃活泼,灵活生动。

  对于邵煦的事情,唐禹其实也想过很多如果,但是现实就是没有如果,他只能为邵煦惨烈的结局感到非常自责。

  唐禹鲜少为谁感到难过,邵煦是其中一个,对方也跟他的母亲一样让他充满了遗憾。

  正陷入情绪中,唐禹突然被人拍了拍肩膀,他顿时警觉起来,转头往身后看去,然而却见到了让他不得不打起精神来应付的一个人,副总统爱德格。

  唐禹见此完全转过身去,平静地注视着对方,也并不说话,殡仪馆工作服配套着口罩,让他只露出了一双毫无波澜的蔚蓝色眼睛。

  见唐禹转身看过来,爱德格丝毫没有唐突到人的歉意,他打量着唐禹,嘴角是一贯的笑容。

  过了几秒,他便微微弯下身跟唐禹小声说道:“如果我是你,我会乖乖待在避难所。”

  爱德格的意思简洁明了,就是唐禹此刻的处境危机四伏,实在不应该出来乱晃。

  唐禹只是沉默着,那双淡漠的眼睛甚至没有丝毫的波动,不过心中却思索起来,副总统光凭一个背影就认出了他,可想而知做了他多少工作。

  就在两天前,超级政府向科技之城的民众发布了暂不清洗他罪名的公告,并强制要求他在研究院实验室能使用之后立刻进行抵抗剂的研制。

  这个公告一时之间倒是熄灭了不少激进派的火焰,但却完全让他陷入到了危险中去,他手中的筹码已经不是筹码,反而成为了他的催命符。

  但让唐禹意外的是,贺雷竟然押上自身的前途替他进行了担保,贺雷向政府和民众严肃地进行起誓,在抵抗剂研制期间,将会尽全力保障他的安危。

  如果他出事,贺雷将主动辞去军部的职位和军衔,以罪人的名义参与到科技之城的拓荒中去。

  贺雷在整个科技之城的威望和呼声无有虚名,在他的担保声明发出后,将近两成情绪激烈的激进派民众瞬间安静了下去。

  唐禹很感激贺雷在这种危难时刻对他的帮助,不管是出自他的本意,还是超级政府利用他只为了找到一丁点对整个困境转圜的余地。

  但无疑贺雷对他是信任的,这让他更有信心去解决这一次危机。

  爱德格对唐禹的沉默并不在意,只是依旧笑着,他指了指自己已经看不出来伤口的眼角,继续说道:“无论如何都希望你保护好自己的安全,不要像我一样遭遇激进派的袭击。”

  这话对于唐禹来说,说的多少有点隐晦曲折含沙射影,就差直白地跟他说,你已经成了激进派的目标,人身安全已经没有什么保障。

  唐禹的情绪终于有了一点波动,他微微眯起眼睛,却只是道:“那身为激进派的副总统先生,此刻您想对我做什么?”

  副总统再次回归激进派,让他完全笃定一切都是对方的手笔。

  唐禹这直白的质问让爱德格微微愣了一下,片刻后他笑意越发深幽,不过只是再次伸手拍了拍唐禹的肩膀,像一个真正的长辈一般宽慰唐禹:“你是整个科技之城的希望,好好珍惜自己这个能活命的机会,身为副总统,我不会让激进派的任何一个人伤害到你的。”

  这话叫唐禹微微垂下眼眸去,激进派最有能耐伤害到他的人,可不就是副总统您本人。

  唐禹没有回应爱德格这番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冠冕堂皇又违心的话,只是漠然地又转身注视向葬礼现场。

  他并不担心此刻爱德格会对他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在此刻这种情况下,爱德格更是不敢轻举妄动,不然超级政府就会抓到激进派的把柄,打破现在刚平衡的局面。

  爱德格并没有离开这里去往别的地方,他就站在唐禹身后,目光深沉下去,继续打量着唐禹来。

  想的自然是如何在逼迫唐禹制作出抵抗剂的情况下,让他永远不得翻身,他觉得现在激进派创造出来的局势还不能够完全桎梏住唐禹,对方是那么聪明智慧的一个人,不可能就因为这么一个挫折而乖乖就范。

  况且,他还有把柄在唐禹手里,更是不能掉以轻心。

  正在爱德格陷入沉思的时候,唐禹又转身喊了他一声,这声音轻浅的差点破碎在回响的经文声里,爱德格第一时间以为自己听错了,然而抬起头来时,却见唐禹正目光沉静地注视着自己。

  爱德格又笑起来,问道:“什么事?”

  唐禹竟是凑近了他一步,问他:“副总统先生,不知道是什么契机让您成为激进派?”

  爱德格被这毫不相关的话问的微微皱起眉来,他一时间弄不懂唐禹问这话的目的,只是很保守地反问:“你觉得是什么契机?”

  唐禹并不接他抛回来的皮球,只是道:“如果有一天,灵体寄生者成为你的救命符,你会如何?”

  这话叫爱德格更是觉得无厘头,但是从唐禹嘴里说出来的话,哪怕看似一句废话也许都可能含有某种含义,更何况是这种牵扯到敏感词汇的话语。

  但是他又猜不透唐禹说这话的目的是什么,他只道:“如果真如你所说,那我作为激进派的领导人可以选择就地自裁了。”

  唐禹点点头,嗯了一声,很直白地说道:“那我期待着有这么一天。”

  爱德格顿时笑了:“虽然我猜不透你的想法,但我还是想说你在异想天开。”

  唐禹只是淡淡地看了爱德格一眼,又转身继续专注起葬礼来。

  爱德格却刷地沉下了脸,说实话,唐禹此刻确实给他种下了一个想要解开却解不开的谜团。

  如果灵体寄生者都能成为救命符,那在灵体手上死的上亿人类难道都成了实验品不成?

  不多久超度仪式结束了,经文声戛然而止,葬礼宣告结束。

  参加葬礼的人员有序散去,唐禹离开现场去了殡仪馆工作人员的休息室,等待已经约好的贺雷来接他。

  超级政府之前委派的保护他的警备队人员突然撤了,只是正式下达了由军部少将贺雷亲自保护他的命令,文件上还签署了贺雷的名字,唐禹并未深究此事,相反身边人少更方便他做事。

  爱德格并未纠缠唐禹,只是给他留下一句研究院大楼实验室还未定下全部开启的时间,让他务必在此期间保护好自己的命。

  唐禹对爱德格明目张胆的威胁无动于衷,只是瞥了对方一眼便走了。

  贺雷处理完葬礼现场的事情后便急急回了跟唐禹约定的休息室,敲敲门推门进去,唐禹已经换了常服在等着他。

  他往唐禹走去,眉心微皱:“我看到副总统找你了。”

  唐禹轻轻点了点头,只道:“他只是跟我说了一些注意安全的话。”

  他并不打算在现在就将爱德格的恶行揭露出来,相反他还要维护爱德格,爱德格是个心思缜密的人,一定会猜测他这番行为的目的,到时候不用他出手,爱德格自己就会做出许多事情来,无形中牵动局势,让他得到他想要的结果。

  贺雷半信半疑:“是这样吗?”

  见贺雷对此事有所怀疑,唐禹面色柔和了一些,他问道:“军部这是对副总统有所怀疑吗?”

  贺雷颔首,沉重着神色直言道:“至少我是如此。”他微微眯眼注视着唐禹,“如果你想从其中做什么打算,我希望你能先考虑一下现在的安危。”

  唐禹回道:“这个我知道,现在的我跟你的前途连在一起,我不会贸然行事的。”

  这话叫贺雷脸色又不好看起来,他声音微冷:“这与我的前途无关,而是你必须把自己放在最重要的位置。”

  唐禹知道贺雷这是在关心他,又点了点头应和着回道:“好,你的话我会记住的。”

  如此才叫贺雷神情稍微好了一点。

  唐禹跟着贺雷离开了殡仪馆,刚上光能悬浮车,他便跟贺雷说了他已经想好的一个打算,他想要去见一个人,贺雷之前的军医手下席尔墨。

  听到这个请求,贺雷微愣,问唐禹:“你去见他做什么?”

  唐禹淡淡道:“见一见老朋友。”

  贺雷疑惑的眼神看向他,并不相信唐禹就是为了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目的而去见一个人,他试探着道:“这未免不合时宜。”

  唐禹默了默,跟贺雷坦诚了自己的目的:“他是熟悉的人,我想邀请他做我的试验者。”

  贺雷沉默下去,想了想,回道:“既然如此,我先联系一下席尔墨吧,他此刻正在兵员安置营工作。”

  兵员安置营在不分内外城的军警区内,位于内外城交接处的一片区域,凡是非正常退役且还能为军队做出贡献的军人,都会被安置在此处。

  作为整个乾天城规划最特殊的一个区,军警区以扇形的形式贯穿内外城,高两米五的白墙将整个军警区围绕起来,唐禹和贺雷离开殡仪馆经过一个商业区和教育区,再绕过种植区,便能够从西南角的门进入军警区内。

  这里集中了整个科技之城10%的兵力,也承担了整个科技之城50%的军备研发和制造,乾天城军部更是直隶超过10个城外秘密军事基地。

  得知唐禹要过来看望他,席尔墨结束一节课之后便匆匆离开了教室,返回了自己被分配的住处,他从前线退下来后,便开始从事起军校医学生实践课助教的工作,完全转入到了后方。

  他在最后一次任务结束回来休假期间,因为进入过沙漠的身体突然没法适应城内的环境,不幸感染了PCI-H病毒。

  虽然只是溃烂了半个巴掌大的一小块位于手臂上的皮肤,并且没有完全影响到他的健康,但是因为感染过病毒的军人无法再留在前线工作,他只能在前途最好的年纪被迫退役,进入了军部的大后方。

  感染了病毒是他这辈子最遗憾的事情。

  很快唐禹和贺雷便进了军警区的门禁来到了席尔墨住处的楼下,唐禹第一次来这里,下了车后先打量了一番这处紧凑的高楼住宅区,才跟着贺雷往前面走去。

  两人走到电梯处,正巧也有一个穿着姜黄色冲锋衣的男人等在那里,胸口还挂着一个醒目的记者证。

  但他见到唐禹和贺雷后,却是很夸张地瞪大了眼睛,然后一下子就溜到了唐禹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