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古代言情>贫僧只是个教书先生而已啊【完结】>第158章 5元问渠第一次崩溃地哭泣

  众大臣看着“时重霜”突然出现,慌忙让原本想要拦截的士兵散开。

  虽然不知道“时重霜”背后背着的人是谁,但他们还是下意识为他让开了路。

  “小时大人!”

  这些大臣面上不可谓不惊喜,他们以为“时重霜”这是给他们搬救兵来了。

  而元成青自然也已经看到了戚月窥的脸。

  他心下大惊,眼中是明晃晃的不可置信:“时重霜?不可能。”

  但事实就在眼前,元问渠还被背在这人身上,容不得他不信。

  他心下焦躁,莫非秦觉的人失败了?

  不可能,秦云庭就算顾及北秦与元问渠的交易,但是若是以净悬想逼……

  片刻功夫,已经容不得元成青多想,他当即指挥着人上前攻去,眼神克制着疯狂的杀意,阴沉道:“给我捉住他,格杀勿论,将他身上背着的那个人完好无损的带过来。”

  “是!”

  原本打算背着元问渠硬闯进去的戚月窥看着纷纷为他让开的路,握着刀已经准备宰人的手反转回去,没工夫理会他们,戚月窥抱紧元问渠直直朝着殿内而去。

  面对元成青的一声喝令,守着殿门的侍卫也没闲着,死死护着一众大臣拼死抵抗。

  殿门开了又关。

  戚月窥将元问渠放下来扶住他,抹了一把脸上沾的雪,脸色微微苍白,他低声问:“问渠,可还能走?”

  不同于殿外的混乱,一切声音被隔绝在殿外,进来后周围陡然一静,炉火还在安然烧着。

  “没事。”

  元问渠将斗篷解下来,没有扶戚月窥,他缓缓走上前,视线扫过殿内摆设布局,最终眼睛死死盯向站在皇帝床前的孟瑶青。

  皇帝此时在床榻上已经昏迷不醒,他闭着眼胸腔起伏,时不时发出痛苦的哀声。

  孟瑶青背对着他们冷眼看着皇帝这幅样子。

  元问渠只扫了一眼便知皇帝这是怎么了。

  “招魂。”元问渠出声道。

  戚月窥一顿,眼神扫向皇帝摊在一侧的手,一条黑线赫然在上面。

  “陛下,戚将军,好久不见了。”孟瑶青慢慢转过来,抬眸看向进来的两人,出声寒暄道。

  在这寒雪天中他依旧是一身轻薄的衣衫,腰间别着把扇子,只是原本含情带笑的眼已经被阴沉冷漠代替,再不复先前。

  不过这么些日子不见,孟瑶青却仿佛变了个人,不,应该说他总算是没有了往日里的伪装,开始展露出最原始的本性。

  元问渠看着他,道:“孟瑶青,你不知不知道你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孟瑶青语气平澜无波:“知道啊陛下,我在唯恐天下不乱。”

  元问渠深吸一口气,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孟瑶青表情似乎真的认真思考了一会,他道:“这件事,其实说来话长了,陛下现在应该也没有功夫听我诉苦,做这些,自然有我的目的。”

  孟瑶青垂眸扫了眼榻上低声哀嚎不止的皇帝,提醒道:“大越已经得知北秦要在年后通过寒食寺去攻打他们,秦觉得了消息,提前去寒食寺了。若是陛下担忧寒食寺那些僧人,现在就需要动身出发回寒食寺了。”

  元问渠不奇怪孟瑶青知道他和秦觉的合作,毕竟只要有元成青在,孟瑶青推测出秦觉会带兵通过望月林轻而易举,只是……

  元问渠眉眼压低,道:“大越提前知道这件事……你泄密的?”

  听到这话,孟瑶青自嘲一笑,否认道:“这还真不是,这段时间我做的,不过是将望月林的毒障稍微清一清罢了,大越会发现,也在我意料之外。”

  元问渠看着他,讥讽道:“我竟不知,国师还有这般大的本事。”

  孟瑶青道:“毕竟活的时间太久了,便什么都会些。”

  “所以连招魂这种毒都可以随意散播,是吗国师?”

  孟瑶青顿了一下,忽而叹笑一声:“还真是瞒不过陛下,做出如此让世人觉得伤天害理的事情,其实我有时候也很于心不忍的。”

  “于心不忍……但你还是这样做了。”得到孟瑶青肯定的回答,元问渠眼中已经彻底被冷意覆盖。

  毕竟如此大范围的蔓延,若是没有人推动,绝对不会如此快速就会传到睢阳来,但真正让他怀疑招魂是人为的,还是突兀出现在城外的流民。

  那些是来自西北的流民,西北距离睢阳千里之远,他们身中招魂,若是没有人帮助,恐怕在半路就死了,哪里还有精力来睢阳求救?

  元问渠:“所以当年霍乱睢阳的招魂,也是你一手所为,这也是为什么,在我死后,元成青可以迅速让招魂销声匿迹的原因,我说的对吗,国师?”

  其实已经不需要孟瑶青回答了,元问渠已经确定这一切就是他所为。

  孟瑶青笑了笑:“果然什么都瞒不住陛下。”

  元问渠面无表情道:“你想要什么?只要我能给的,你大可拿去,只要将那些身中的招魂的百姓给救下来。”

  “陛下果然还是和从前一样这么在乎那些百姓啊。”孟瑶青语气说不上来是敬佩还嘲讽,道,“那我和陛下说一件事吧。”

  孟瑶青将腰间的扇子拿在手里掂了掂,抬眸看向元问渠身侧一直未说话的戚月窥,道:“世上要解招魂之毒,只有两法,一种——”

  元问渠眯眼看孟瑶青,等着他回答。

  孟瑶青抬起手,扇骨指向戚月窥,道:“一种,自然就是戚将军的血,可以暂时压制。”

  “当然,时重霜的也可以,毕竟两人原本就是一体的。”孟瑶青本是无所谓道,但也没有忽略元问渠在听到他话之后神情一瞬间的愣怔。

  孟瑶青笑了笑,看向戚月窥,道:“这件事,将军还没有告诉陛下吗?”

  戚月窥眸光一闪,眼神沉沉地看着孟瑶青未说话。

  元问渠看向戚月窥,眼神中并未有他预想中的询问,只拉住戚月窥的手紧了紧,道:“另一种呢?”

  孟瑶青见元问渠没有被他的话转移注意力,挑了挑眉,道:“另一种,在寒食寺。”

  话音刚落,还不带元问渠细问,外面便是一阵惨声,元问渠听到外面那些大臣的声音。

  “元成青,你这是谋反!”

  “就今日过后,即使你为君,也是乱臣贼子!”

  “陛下还在呢,你本有大好前途,为何执迷不悟!”

  “老夫今日就是死,也不会认你为君!”

  ……

  外面那些大臣骂人的话远远飘过来,元问渠心下微松,还能骂人,那应该还能再坚持一会儿。

  元问渠转了转佛珠,心下只希望戚风的动作能快些……正想着,元问渠眼前忽然一黑。

  “问渠,小心!”

  猝不及防,孟瑶青忽然朝他们这里撒了什么东西。

  戚月窥没细看,捂住口鼻屏住呼吸转身便将元问渠护在身前,与此同时,反手挡住孟瑶青在背后捅过来的一刀。

  孟瑶青被挡了一下,悻悻收回细巧的匕首重新装回扇子里,“啧”了一声,果然,想要亲手来还是不太现实啊。

  “陛下,我和四四在寒食寺等你,哦,还有净悬那个小娃娃。”

  戚月窥被震的手臂发麻,听到孟瑶青的声音,迅速转身便是一击。

  然而在一片白雾中什么也没有刺到,等眼前的视线重新能看清之后,孟瑶青早已经没了踪影。

  戚月窥皱眉收回从戚风那里顺来的短刀。

  “咳,咳咳……”

  元问渠此时倒在地上,躬身捂着口鼻咳嗽。

  戚月窥连忙半跪下来,拍了拍元问渠后背:“怎么样?”

  元问渠一手撑着地,一手拿帕子捂住口鼻,缓了会才慢慢道:“没事,方才只是没撑住,腿有些软……方才那是什么?”

  戚月窥舒了一口气,转而看向地上落下的一片白色的东西,伸手捻了捻:“似乎是……面粉?”

  元问渠:“……”

  元问渠撑着戚月窥站起来,也看清了他手中的东西,他抬手拍了戚月窥头发上的白色面粉,一时间颇为无语凝噎。

  戚月窥道:“倒是有他的行事作风……廉价但有用。”

  元问渠扫开他手上的面粉,正色道:“别管了,先去看皇帝。”

  此时皇帝躺在榻上,已经没有了方才的哀嚎,他气息已经奄奄,看起来随时都有可能窒息而死。

  元问渠隔着手帕将启正帝手腕转过来。

  戚月窥只看到上面一道细长的黑线在上面一直蔓延到衣袖里,然而看到元问渠凝重的表情时,才后知后觉也许事情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些。

  元问渠将皇帝的衣袖推上去,见上面的黑线已经蔓延至臂弯,皱眉道:“……怎么会这么快?”

  按照这个速度,启正帝定然是撑不过今天的。

  戚月窥张了张嘴,还是问:“还有救吗?”

  元问渠眸光微闪,却有些沉默,他看着戚月窥略有些苍白的脸,问:“可以吗?”

  他清楚时重霜平时在他招魂发作时喂给他血的量,但皇帝这种程度,已经不是一滴两滴就可以的了。

  戚月窥一笑,抬手摸了摸元问渠的侧脸,低声道:“哪有什么可以不可以的,不过是一些血罢了。”

  “问渠,转过去,不要看。”

  元问渠蹙眉看着戚月窥,还是道:“算了,我们可以等……”

  “等不及了。”戚月窥将斗篷披在元问渠身上,又把上面毛茸茸的帽子给元问渠戴好,看着他只漏出来半张脸的面庞道,“乖,看多了血腥对气运不好。”

  元问渠看了戚月窥一会儿,在他的坚持下,最终还是走出屏风在外面等着。他扯紧斗篷观察着外面的情况,将戚月窥留在里面。

  看着元问渠离开,戚月窥眼中闪过一抹决绝,他扫了一眼榻上气息近似于无的皇帝,将一旁桌上空着的茶壶打开,缓缓撩开衣袖。

  入目便是一抹灰暗的青紫红痕。

  如果元问渠此时在这里,定会看到戚月窥手臂上不正常的暗红,仿佛赤裸着手臂在冰天雪地里冻僵后皮肤上显现出的青紫痕迹,淤青在上面一块一块不规则地分布。

  戚月窥面无表情将手臂上紧紧缠着的布条解开。

  来时在马车上割开的刀痕还没有愈合,几乎瞬间,上面便滚出汩汩的血流来。

  ……

  雪连天。

  大雪完全没有停下来的样子,让原本就不好走的路更加难走。

  时重霜刚推开吉祥居的门,老管家便迎了上来。

  “公子。”

  时重霜问:“先生呢?”

  老管家不着痕迹看了眼时重霜身后面容冷肃一身锋芒的士兵,顿了顿,低头担忧道:“元先生说要去贤王府一趟,但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时重霜一听贤王府便知不妙,他头也不回的离开,带着人向贤王府而去。

  吉祥居到底是闹中取静的地方,周边住的人其实并不多,和外面往来也不频繁,故而此时元成青谋反的消息还未传过来。

  直到时重霜折返快要到贤王府时,他才知道宿卫禁军的统领芦湖开了睢阳的城门,带兵一路攻进了皇宫,元成青则是这次反乱的罪魁祸首。

  按照以往,街上的人定然人满为患,但这一路走来,时重霜看着街上晃荡的人,皆是破衣烂衫,瘦削病态之人。

  流民。

  此时他们只或单个或成群结队地躲在街道两旁,似乎是畏惧于时重霜身后的士兵,不敢上前来。

  但眼里的凶光还是暴露了他们的残忍。

  时重霜当即意识到了什么,他停下马,连忙命身后跟着的士兵砍下衣袍系在脸上捂住口鼻。

  随后,时重霜片刻未停骑着马一路疾驰,带着兵向着皇宫奔去。

  “大人,我们不是要去贤王府吗?”

  “去皇宫!”

  ——

  元问渠静静坐在外面听着殿外传来的惨叫声和兵戈剑鸣声。

  这里相比里面冷了许多,透过窗户,元问渠可以看到窗棂边角堆积的厚厚的一层雪。

  殿内静悄悄的。

  元问渠眉头紧紧皱着,心下无端不安。

  这种感觉并不好,他心知凭皇帝留下的这些侍卫定然撑不了多久,但小霜此时情况不明,戚风去将他的人叫来还不知要等多久。

  太被动了。

  元成青这一招倒是打得他猝不及防,让他如何想,也没有想到元曾清会在今日就突然发难。

  元问渠将帽檐又往下扯了扯,盖住被冻得有些红的鼻尖。

  滴答……

  咚——

  元问渠身体动了动,确认自己方才听到的不是错觉。

  这声音是从……

  元问渠猛地站起身,将斗篷的帽子摘下来,转身向屏风处看去。

  不知何时,原本隐隐约约透过屏风还能看到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

  元问渠瞳孔微缩,慌乱到差点被衣摆绊倒,跌跌撞撞地冲进屏风后。

  “朝霜!”

  戚月窥就倒在皇帝床边,他靠在床边的柱子上,面色惨白毫无血色,眼睛半阖着,呼吸若有若无。

  茶壶滚落在他手边,上面的盖子被随手放在桌上,里面的壶壁还沾着一道道血痕。

  而皇帝已经没有了方才快要气绝而亡的模样,虽然还在昏迷,但面色已经红润起来,手腕处的黑线也缩短了不少。

  但元问渠看也没有看一眼皇帝。

  “怎,怎么回事?朝霜……朝霜!”元问渠跪在戚月窥身边,手忙脚乱地捧起戚月窥的脸,试图唤醒他。

  戚月窥缓缓睁开眼,还来不及说话,就见元问渠想要撩开他衣袖。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躲闪回去。

  元问渠手就这样停在半空。

  戚月窥几乎不敢看元问渠此时的表情,白着脸道:“问渠,别看了。”

  元问渠低垂着头,僵在半空的手似是终于恢复了知觉,颤抖着将戚月窥的衣袖撩上去。

  待看清上面密密麻麻令人头皮发麻的青紫痕迹后,元问渠嘴唇嗫嚅了下,说了什么戚月窥没听清,但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上的血液在快速的流失,他意识越来越模糊,身上也越来越冷。

  以至于手上温热的泪水对他来说是如此的滚烫。

  他手被烫地颤了颤,这次戚月窥终于听清元问渠说了什么。

  “是不是……这次,这次,是不是真的要离开了?”元问渠声音哽咽,垂眸掩盖住眼中翻涌的情绪。

  他其实一直都似有所感,自重新见到戚月窥的第一面起,他就知道,戚月窥不会一直在他身边。对此,元问渠其实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的这般快。

  如今,当这一刻真的来到时,元问渠才第一次知道自己是如此地无法接受——他第一反应竟是想要逃离这里。

  不想、不敢看到戚月窥这幅模样。

  身上全坏了,痕迹已经蔓延到四肢脖颈,渐渐到脸侧。

  这是戚月窥自己的身体,逆天改命,强将已死之人唤醒,本就有违天道。

  这已经是戚月窥偷来的日子。

  “啊……”戚月窥看向元问渠,眼中一瞬间漫上满满的心疼,但还是低声回答他,“是的,要离开了。”

  元问渠抬起眼看着戚月窥。

  此时他一双眼盈满了泪水,眉心都红了,嘴唇张了张,但喉咙发堵硬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像元问渠这样的人,让他哭可真是太难了,饶是戚月窥也没见过几次。

  然而此时戚月窥只恨不得赶紧抱住元问渠好好地哄,告诉他自己没事。

  然而不行,他现在连手都已经没有办法抬起来了,眼皮越来越沉,大脑越来越模糊,随着身上血的耗尽,他撑不了多久了,只能断断续续地安慰元问渠。

  “问渠……”

  “问渠,没有关系……”

  “怎么没有关系?!”元问渠红着眼低声反驳他。

  “时重霜会陪着你。”戚月窥最后一句话一直在说。

  “他会一直陪着你。”

  这是戚月窥的最后一句话。

  元问渠再也控制不住眼中的酸涩。

  ……

  外面的声响元问渠已经听不到了,好像殿门被打开了,风雪夹杂着人声一起涌了进来,但他已经没有功夫去搭理,也不想理会。

  元问渠第一次崩溃地哭泣。

  他紧紧搂着戚月窥,唤着他的名字,却再也等不来回答。

  时隔两百年的岁月,元问渠还是亲自送了戚月窥最后一程,见了他最后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