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人乃吕宁师兄——陶夜阑,同时亦是仙门白玉楼的宗主。
夏文杰与封萧阡面色沉了下去,半路杀出个程咬金,直接扭转了局势。夏文杰向他作了一揖,沉声道:“陶宗主若有什么事,不妨待我二人办完正事,我们坐下慢慢谈,如何?”
“哦?什么正事这么要紧,也同我讲讲?”陶夜阑扫了一眼身后的人,见他满脸是血,挂了好几处彩,甚为狼狈。他微微偏身,不动声色地挡在吕宁跟前。
吕宁趁着来之不易的喘息之际,干脆利落地拔掉腿上箭矢。箭锋刮过裂口,痛感自伤口处炸开,在体内各条神经乱窜,直逼大脑。他丢掉带血的箭,愣是眉头都没皱一下。
他周身泛起绿色柔光,身上各处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止血、愈合,最终瞧不见一点痕迹。
对面二人也不是傻子,陶夜阑的力量他们没底,再加上个吕宁,眼下局势明显对他们不利。封萧阡冷冷地提醒陶夜阑:“陶宗主,你这般袒护吕望舒,是要同纳青阁对着干?”
吕宁眼瞳咕噜一转,换上一副良家妇女的无害脸,以袖掩唇:“大人误会了,我不是吕望舒,我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
陶夜阑顺着他的话道:“我护他失散多年的妹妹,跟他吕望舒有何相干?倒是你二人欺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姑娘,不大好吧?”
封萧阡:装,你们接着装。
夏文杰冷哼一声:“好一个手无缚鸡之力。”
封萧阡对他低声道:“先拖住陶司礼,我们的人马上赶来,届时速战速决。”
夏文杰微微颔首,脚尖蹬地,执剑挥去。陶夜阑左手食指中指并拢,竖于胸口,右手摸出一块玉佩,注入灵力,冷风骤起,寒凉凌冽,白雾弥散。夏文杰被这汹涌的灵力逼停脚步,不禁抬手遮挡呼啸寒风。
待灵力散去,四下冷气未散,只余一片薄雾氤氲,却见不到他们二人的人影。
夏文杰双眉皱到了一处,忿然不已:“又给他逃了!”
封萧阡倒是没那么恼火,她面上瞧不出什么表情:“你方才不该用风,罢了,他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迟早能抓住他。”
回旋翻飞的白雾裹挟着吕宁和陶夜阑,回到山中小屋。白雾散去,二人稳稳当当落地。
“多谢师兄。”
“客气。不晓得他们怎么找来了这边,你得换个地儿了。”
吕宁淡淡地嗯了声,落在小屋的眼神里带了些许不舍:“这屋子都住习惯了,到头来还是得搬啊。”
“我不该让你下山的,”陶夜阑将人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你怎么样,不打紧吧?”
“能有什么事,就是这件衣裳,我还挺喜欢来着,可惜日后不能穿了。”
陶夜阑面色诡异地瞧着他:“你莫非穿女装还穿上瘾了?!”
吕宁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并未正面回答他,毕竟女装只有零次和无数次,若不是被纳青阁那二位给发现了,他倒是很乐意借着躲避追杀的由头接着穿。
陶夜阑扶额:“你正常点……”
吕宁不想同他深入讨论这个话题:“师兄,岔个话,我在白府瞧见一个没见过的法阵。”
“什么样的?”
吕宁招呼人进屋,寻来纸和笔,靠记忆画出来递与他。陶夜阑瞧了眼,眉间皱起:“我也不认得。”
吕宁正色道:“我猜是激发阴邪之气一类的阵法,有人要害白家公子。我在白府发现好些个水鬼,他们先前请过别的道友,那位道友贴了黄符镇煞,可原先镇压水鬼的符箓不会这么快失效,有人动了手脚。”
陶夜阑摸着下巴沉思片刻:“你不必再管,明日我派人再去瞧瞧,指不定你唐师兄能认得。”
“好。”
“日后,做何打算?”
“为今之计,别无良策,唯有避其锋芒。”
陶夜阑同人关照了几句,临走时,递与他一张纸条:“新的屋子,你尽快过去。”
“好,我送你。”
“不用了,”他侧身让开,吕宁在小道另一端瞧见了吕云川,陶夜阑向孩子点头示意,而后转头对吕宁道,“万事当心。”
陶夜阑御剑远去,只余下父子二人,他们寂然对视片刻,吕云川朝他狂奔过来,扑到他怀里将他紧紧搂住。吕宁被他扑了个趄趔,险些摔倒。
“没事了没事了,莫怕,我在这。”吕宁搭上他后脑,上下轻抚。
吕云川一言不发,须臾,晶莹滴落,打在吕宁颈窝。
“怎地还哭了?你瞧,我这不好好的。”
“你身上血腥味好重,”吕云川哽咽,“你流了好多血,衣裳都染红了。你……你疼不疼?”
那会儿自是很疼,可瞧着吕云川这副自个哭得稀里哗啦还问他疼不疼的样子,吕宁却笑了:“不疼,俱已用法术治好了。多大人了你,男儿有泪不轻弹,快缓一缓。”
吕云川把他搂得更紧了:“我以为我见不到你了!呜呜呜……”
吕宁被他双臂箍住,几欲要喘不过气,赶忙拍拍他手臂示意吕云川放松些:“不会的,你爹命大,死不了。”
吕宁上下抚着他的脑袋以示安慰,半晌,沉声道:“云川,我们不能再住这里了。”
吕云川愣了愣,埋在吕宁颈窝道:“嗯,你去哪我便去哪。”
夜深人静,灵石晕光,吕云川早早睡下,吕宁坐于案前,笔一刻不停地写着什么。
吕云川做了个梦,梦里的他御剑而飞,速度极快,较之平日熟练了不止一点半点,风在耳边呼啸,脚下景色向后头急速退去。
他竟不觉得害怕,一点儿也不担心摔断脖子,心中倒是莫名慌张,强烈的不安压着胸口,几欲要叫他喘不过气。
前方隐约能听得铁骑长嘶连天,兵戈兜鍪相击。他匆匆赶去,入眼一幕,令他浑身血凉,瞳孔骤缩。
混战之中,他见着了苏锦,也见着了吕宁,苏锦挑飞吕宁长剑,将利刃捅入他胸膛。
血液喷涌,染了衣衫,吕宁站立不稳,向下倒去。他慌忙去扶,揽着人带入怀中,吕宁身子轻飘飘的,他根本扶不住。
他抱着他,一遍又一遍地唤他,怀中的人却一点一点冷下去。
“怎么了?”
吕云川猛地惊醒。
“做噩梦了?”吕宁坐于床沿,眉目温软,指尖轻轻抚过他额头。
吕云川直勾勾地盯着他,脑中一片空白,一时分不清梦境现实。待清醒些许,他后知后觉地去摸自个的脸颊,一片湿润。
“梦见什么了?怎地还哭了?”吕宁帮他拭去泪痕。
“我梦见你死了。”
吕宁:……
吕云川转过眼去,指尖勾住吕宁衣角,带着水光的双眼眨巴着:“爹,你不会走吧?”
吕宁叹声一笑:“有你这么咒我的吗?”
他低头不说话了,似是有些尴尬。吕宁伸手摸了摸他毛茸茸的脑袋:“那只是梦。”
他含含糊糊地唔了一声,手仍是捏着吕宁的衣角不松,像怕人下一秒就跑了似的。见他这般,吕宁柔声道:“一起睡?”
“嗯!”吕云川终于松了手,抱了被子爬上吕宁的床。吕宁躺去他身侧,将人揽入怀中,伸出一只胳膊让他枕着,右手搭上他后脑,安抚地顺了顺毛。
二人同榻而卧,静谧安恬的檀香萦绕,吕云川平复了心绪,向着这温暖的胸膛贴近了些许。自小缺爱的孩子,感受到温暖便会不自觉地想求取更多以弥补往日缺失。他像个松鼠,不住地囤积吕宁给他的温柔,越是囤积,他却越是想求些更深层的东西。
他犹豫了下,最终伸手环住吕宁纤瘦的腰肢,上半身整个埋进他怀里。感受到他的触碰,吕宁腰间一僵,随后很快放松下来,好脾气地任由他抱着。
“真粘人。”吕云川听见吕宁贴着他头顶轻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