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古代言情>过关山【完结】>第163章 离京

  清流派精心的一场布局, 漏算在赵或征战回京时。

  在明丰二十二年,沈凭和赵或的初遇,这五千精锐曾令魏都闻风丧胆。

  这五千精锐, 他们守护过越州, 起源在鸦川口, 是赵或年少第一场兵败后所建,数次历经生死,最后随着赵或回到魏都, 为赵渊民所用,代替成了骁果军。

  他们无所不能, 样样精通。

  正因如此, 在得知马继祥调动启州的府兵时, 赵或以沙场经验预料, 魏都迟早有一日会宫变。

  当初的未雨绸缪,变作他们的护身符。

  宫变当日, 马继祥虽封锁皇城, 却遗漏了骁果军的存在。

  这批精锐为赵或冲锋陷阵,杀出一条血路, 也击溃了赵抑和清流派的布局。

  一夜之间, 魏都大变, 赵抑上位,两派尔虞我诈多年, 最终以清流派取胜。

  而赵或则背上属于赵抑的罪名,逃向了北越关山的方向。

  不久后, 魏都皇宫传出消息, 皇帝赵渊民因燕王逼宫暴病殡天, 璟王护驾受伤, 诏书横空出世,悲痛欲绝时,清流派纷纷恳请储君赵抑顾念身系一国命脉,上疏请储君登基。

  赵抑在病中驳之,坦言百善孝为先,不可本末倒置,最后文武百官宫门前下跪,几度以性命要挟逼迫储君。

  无可奈何之下,赵抑只能命清流派辅佐左右,以储君之名,行监国之实,待服丧期一过,择吉日再行登基事宜。

  如此过后,魏都这场动荡才算平息。

  皇帝和皇后的丧仪举办得空前隆重,极尽哀荣,昭告天下,传至列国。

  与此同时,被污蔑成弑父杀兄的燕王赵或,在夜以继日的奔波中,终于抵达了越州。

  因宫变的缘故,他们避免连累蔡羽泉,并未在启州逗留,而是选择直入越州城。

  先前带着方重德离开的镖队,也在一月之前到了越州落脚。

  如今的越州归钟嚣所管,赵抑知晓钟嚣是赵或一派,为保贤王之名,取得天下人的拥护,不敢在登基前轻易动手。

  身居静州的谢长清得知此事后,快马加鞭前来和赵或等人汇合。

  眼下越州的苏宅中,见不少人为宫变一事前来,神色匆忙。

  此刻,另一处府邸中,沈凭接见了孙作棠。

  当年孟悦恒死后,沈凭为违约金去见了孙作棠,将孟悦恒在越州的钱库拿到手,并请她前来越州打理钱库。

  孙作棠前生的起居都在账房,面对沈凭所求,她只希望不住在账房。

  后来沈凭拨了银子让她买府邸落脚,再也无须整日守着钱库。

  当时孙作棠只身一人,不求宅邸大小,但沈凭考虑到她年迈,又要操心钱库,添了侍女照顾她,孙作棠便以沈家之名置办了府邸。

  谁人能料,这宅子如今派上了用处。

  今日谢长清抵达越州,赵或前去苏宅拜见方重德,众人为宫变一事出谋划策,唯有沈凭一人留在沈府休养,顺势了解钱库如今的账目。

  越州入冬早,如今虽是秋季,但屋内都点起了炭火,还铺了氍毹。

  沈凭因淋雨受寒,身子一落千丈,后来一路奔波逃难,也未能好好治病,日积月累落下病根。

  赵或抵达越州城的首要之事,便是为沈凭请了最好的大夫,不分日夜养了半月后,沈凭才捡回了些许精神,但一日三餐还是离不开汤药。

  此时,书房的案前摆着一碗汤药,久久不见有人碰,似被忽略了一般。

  孙作棠和沈凭端坐圈椅,孙娘一头白发,容光焕发,慈眉善目,瞧着比在官州时健朗许多,拨算盘的双手又稳又快,能左右开弓。而平日只要不扯算账的问题,她会少几分严肃,多几分健谈,是一位有趣的老太太。

  眼下刚谈完有关静州粮食一事,恰好扯到关于启越两州交界的粮仓。

  时过境迁,当年苏尝玉出资,助贺宽试行粮仓之举,为朝堂在鸦川口的官道修建的粮仓,不料如今竟成了他们独有。

  孙作棠道:“前些日子秋收刚过,这两年启越两州的收成很好,完全足够支撑越州和静州。”

  沈凭看着面前的账本,说道:“眼下魏都出了事,粮仓在明面上不能为启州所用,此事蔡羽泉已知晓,这段时日重新辟一处仓位,将各州所需划分清楚,避免连累启州。”

  虽然蔡羽泉为沈凭所用,但立场上必须划清关系,避免有心之人以此大做文章,惹来朝廷派人调查蔡家。

  孙作棠明白这话中所指,遂记了下来,接着说道:“鸦川口粮仓在两州之间,蔡大人调去启州城后,如今鸦川口是新上任的官吏所管,名唤潘淋漓,此人长袖善舞,靠笼络民心而接管了鸦川口,平日在粮仓一事上,都免不了要和他打交道。”

  闻言,沈凭从满目的账本中抬首,稍作思索后,从吏部往年提交的奏疏中找到踪迹。

  潘淋漓曾是清流派的人,从前乃其他地方小吏,但在秦郭毅手下做过事。

  当年秦郭毅掌监司农寺,涉及天下粮仓之事,潘淋漓能插手鸦川口粮仓之事,大概在秦郭毅处学了不少东西。

  看来唐昌民死后,清流派迫不及待培养多一个“唐昌民”。

  沈凭道:“无妨,越州这几日会张贴通告,划清和启州的关系。”

  如此一来,能打消潘淋漓占走粮仓的念头,即使想要粮仓,最起码也要见过沈凭等人谈判。

  毕竟粮仓的设立并非朝廷拨款,而是苏尝玉斥巨资所修建。

  想鸠占鹊巢,就看谁的拳头更硬。

  孙作棠道:“大公子,眼下苏家唯有镖局在我们手中,其余有关苏家的买卖,都被朝廷所没收了,不知大公子接下来可有打算?”

  沈凭思索少顷,率先请教孙作棠的想法。

  随后听见孙作棠道:“我以为,不如取一份不动用,剩余部分投入商行,可作钱生钱。”

  一番交谈后,沈凭倒被她的计划点醒一事。

  他思忖说道:“前一部分照孙娘所安排,至于后面的部分,想请孙娘为我合理划分三份,一份用作军备交给惊临。一份用作官衙交给钟大人,最后一份交给苏画秋即可,至于他如何操控,我们绝不插手。”

  孙作棠问道:“那不知与苏当家的这份买卖,可需签那什么......合同?”

  沈凭愣了下,突然失笑一声道:“不必,我的合同只牵制心怀鬼胎之人。”

  如此说来,孙作棠也心知肚明,合上手中的账本,随后起身走到他的面前行礼,道:“今日议事毕,我正好趁着天黑前回一趟钱庄,把手里头的事情交代下去。”

  沈凭从榻上起身回礼,看了眼屋外的寒风呼啸,叮嘱说道:“外头风大,孙娘切记注意防寒。”

  孙作棠颔首,余光扫见桌上放凉的药,意味深长看着他笑道:“大公子又不喝药,殿下回来又得一顿斥了。”

  沈凭快速瞥了眼那黑乎乎的药,佯装看不见般,对她抱拳哀求道:“孙娘帮我瞒着。”

  孙作棠见他病恹恹之状,无奈取笑道:“那我回头给你拜拜菩萨,问问不吃药能不能好。”

  沈凭不客气回道:“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你啊,当真是会让人操心。”孙作棠叹道。

  两人寒暄几句便告别了。

  送走孙作棠后,沈凭回了厢房中,走到那汤药的面前,思前想后,不怀好意的目光落在屋内的盆栽。

  结果他刚要拿起来,突然厢房门被人推开,带进一片风霜,吓得沈凭立刻放下药汤,转身看去,用身子鬼鬼祟祟挡住那碗药。

  “......惊临?”沈凭怔愣在原地,“你怎么回来了?”

  他的药还没倒。

  赵或风尘仆仆进了屋里,放下手中的吞山啸,疑惑朝案边站着的人看去,“谈完事情了,就赶回来看看你。”

  沈凭目光闪躲着,“这样啊,那你饿不饿,我叫莫笑备些吃的。”

  赵或察觉到他的举措,解大氅的手顿住,若有所思梭巡了圈屋内,之后抬脚朝着他走去,来到他的面前站着,打量少顷后,突然俯身压下。

  他朝沈凭说道:“哥哥,手僵,你给我解一解氅衣可好?”

  沈凭瞥见他发红的双手,心想应是骑马所致,未作思考抬手为他解下大氅。

  谁知大氅还未解开,他的余光发现一物出现,转眼看去,只见赵或悄无声息把药碗端起。

  沈凭一怔,心虚地抿了抿唇。

  赵或目不转睛盯着他,挑眉道:“哥哥,我不在家,你可是都不喝?”

  沈凭知晓躲不过了,干脆埋头在他怀里,嘀咕道:“越州的药,比别处的还苦口。”

  赵或一手揽着他的腰,把手中的药碗放下,单手解开大氅丢在一旁,随后把他抱起放在书案上,把他的脸颊捧起,搓了把他滚烫的脸颊暖手,以示惩罚说:“哥哥最近好黏人,又爱撒娇,从前都不会这般的。”

  沈凭问:“你不喜欢吗?”

  说话间,他把赵或的掌心放在额头上,给低烧的脑袋降温。

  赵或忍不住亲他一口,咧嘴笑道:“喜欢,喜欢极了!”

  但他说完后又皱眉,捂着还热着的额头说:“但药还是得喝,我陪哥哥喝好吗?”

  闻言,沈凭没有拒绝的理由,只能无奈点头答应。

  赵或将他抱起,走到暖炉前坐着,之后转身去取药,阔步朝着屋外走去。

  沈凭想叫他披上氅衣,但话还未脱口,人就消失在了屋里。

  暖炉噼啪作响,沈凭乖乖坐着取暖,回想方才赵或说的话。

  黏人。

  撒娇。

  说起来,还是在逃命的途中,他才逐渐变得依赖,昏昏沉沉间,旧事再现,叫他难安。

  吃了药后,天色已暗,沈凭因药物早早下了榻,只是睡到半夜时,他再一次惊醒,下意识伸手探向一侧被窝,发现赵或又不在身边。

  他瞬间清醒,随后掀了被褥起身,朝着窗外的方向看去,隐约听见脚步声来回走动。

  沈凭蹙眉,想起离京后歇脚的当晚,惊临也如这般夜半消失,在屋外练武。

  思索间,沈凭光着脚下床,衣袍也忘了披,慢慢朝着屋外走去,果真看见院子中那抹矫健的身影。

  廊下点了数盏灯,能落在赵或身上的灯花却是寥寥无几。

  他就像藏在暗处,收起千愁万绪,唯有在练武时才能瞧见异样。

  剑气凌人,爆发力惊人,蓄满足够的力道,不甘地挥向空中,露出的一截小臂结实健硕,青筋凸起,力道可怖,斩出剑鸣,仿佛宣泄着压抑的情绪。

  赵惊临掩饰起的另一面,唯有沈幸仁才能看见。

  吞山啸收剑的那一刻,赵或才发现廊下站了人。

  沈凭一袭圆领白袍立于萧瑟秋风,青丝轻拂,身形单薄。

  他和沈凭对视上时微微愕然,但转眼他发现沈凭光着脚,心头一凛,连忙跑了上去。

  “幸仁!”赵或担忧喊道。

  沈凭拦住被他抱起的动作,抬袖为他擦去脸颊的汗水,轻声安抚道:“惊临,我们会赢的。”

  一定会的,他相信恶有恶报。

  赵或闻言后顿了下,沉默不语站着,随后慢慢垂眸,这一次,他眼底的情绪再也没能藏住,全部展露给了沈凭。

  魏都的风云一路刮向越州,笼罩在赵或的四周,久久不散。

  身边人从眼前离开,他的无能为力,是对他最大的打击。

  沈凭拿过他手里的吞山啸,抬头看着他,温柔道:“惊临,你抱抱我好吗?”

  他是黏人,赵或也需要被他依赖。

  话音刚落,赵或猛地将他抱紧在怀里,用力揽着他,埋头在他的脖颈处,紧紧贴着他温热的身子。

  沈凭搂住赵或,阖上眼依偎,掌心轻轻拍着他的后背。

  脖颈被沾湿了。

  作者有话说:

  谢谢阅读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