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州万里锦绣飘, 人间新年到,银蛇御风破苍穹,烟花鞭炮响, 大江南北贺新年, 画尽新春图。
恢弘大殿, 歌台舞榭,鼓乐齐鸣,不过相比往年, 今年的宫宴之上,的确出现许多与众不同的节目。
沈凭原不把那日赵抑所言放在心上, 然而来到宴席后, 才发现事情的严重性。
内侍省用抽签的方式将两派分得清清楚楚, 虽有不少官员被混淆, 但众人显然只留意到贵为吏部尚书的沈凭。
今日宫宴,沈家只有沈凭一人出席, 沈怀建早些年便极少参加, 加之今年沈凭命人接了沈复杰和二夫人回来过年,也让他们聚上一聚。
如此一来, 沈凭相当于代表着沈家, 一举一动都容易遭人嚼舌, 因此他在这场宫宴中,除了端坐在席上不语之外, 别无他法。
但是总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各种比试下来, 仍旧胜负难分, 竟提议以两位皇子为首的派别, 每人出灯谜互猜, 且不得相助,一炷香后提交答案,若输了,不仅拿不到皇帝的赏赐,还要为诸位献上才艺。
皇帝抱着裴姬在那龙椅之上,见怀里的爱妃有兴致,便将此事吩咐了下去,为众人伺候了笔墨。
当笔墨落在沈凭的面前时,他能感觉到有一道目光从远处投来,并且他很确定方向所在,转眼间,他在热闹中抬首朝着赵或的位置看去,果不其然,对视上一双带着调侃的眼眸。
只见赵或倚在榻上,长腿依旧无处可放,一手撑着在软榻,一手将干净的毛笔捏在手中玩弄,深邃的眼眸意味深长,叫人看得浑身不适。
沈凭面不改色和他对视,知晓他捏着毛笔不怀好意,无非想让自己记起那夜被玩弄的羞耻,所以此时此刻他只能保持镇定,省得给赵或搅乱了心思,而心里则将他那恶劣的行为骂了个遍。
然而,赵或不能得偿所愿,便只能用各种方式明里暗里挑逗着他。
当他见到沈凭平静如水的神情时,不顾是否会引来旁人的目光,直接将笔尖搭在嘴边,微微张开唇齿,缓缓朝口中推进毛笔,冷不防地咬住。
沈凭在一瞬间全身蓦地僵硬,心底一惊,呼吸停滞,在他那满是戏谑的眼神中别开脸,把发烫的脸颊埋在身前。
这混蛋。
赵或看见两只耳朵涨红时,才心满意足放过他,直起身好好写灯谜。
所有写好的灯谜将会被宫人挂在殿外的长廊,之后由众人选择想要猜的灯谜,选好灯谜后,在漆盘上方写出答案即可取走灯笼。
皇帝带着妃子站在长廊的对面,看着文武百官为灯谜抓耳挠腮。
沈凭则随在清流派的官员身后,有零散几个是世家的官员被混淆在其中,索性也跟着他一起走,只是那些官员瞧见简单的灯谜都抢先下手,也有人故意捣乱装作回答不上,提出舍弃赏赐即可求助,毕竟一块免死金牌,如何都是不够分的,只看谁能拔得头筹罢了。
而世家那边,众人有意等着赵或选好才下手,赵或见这群官吏非要谦让,便也不作推辞,兜了一圈后,直到他停下脚步把面前的灯谜摘下。
“就这个了。”他挥袖让众人散去。
贺宽方才跟在他身后时随手摘了一个,眼下看到他选中,不禁好奇端详他手里的灯笼道:“炙,打一美食?”
赵或拎着红灯笼慢悠悠往前去,“知道是什么不?”
贺宽见他自信的样子,漠不关心道:“反正不是红烧鱼。”
赵或瞪他一眼,“是红烧肉。”
两人朝着殿内的方向回去,贺宽又瞥了眼那灯笼,实在想不明白问:“你是如何做到,在人群中一眼选了个字最丑的?”
赵或脚步顿住,疑惑举起来观察,眉头皱了下又舒展,朝他冷哼了一声道:“你懂什么,这字端正又好看。”
“是吗?”贺宽懒得去看那歪歪扭扭的字,反倒端倪着他稀罕的神情,大胆猜测,“这不会是大公子所写的吧?”
赵或愣了下,有些意外问道:“这字都这么明显吗?”
看来还是自己教得好啊。
贺宽悠悠道:“这字就差没往你脸上写了。”说罢朝着殿内抬脚走进。
待所有人回了宴席后,各自取了灯笼回来摆在案上,等着宫人将答案一一揭晓。
沈凭将视线落在面前的灯笼上,上方写着“清凉不留汗”四字,字迹潇洒有力,他熟悉这字迹,是赵或所写。
当时在他前方的官员将此灯笼摘了下来,但琢磨半晌却没有回答上,又或者对答案缺少些许信心,眼看摘下不能更换,便佯装掉落在地,最后那灯笼滚落在他的脚边。
虽然那位官吏猜测答案是“玉”,但这个灯谜并未指出打的是什么,所以才导致那官员使小动作弃之。
眼下回到宴席中,他知道是赵或的灯谜,便抬首往他的方向看去,却在看到对方手里的灯笼略微一怔。
沈凭:“......”
两人各自拿了对方的灯谜。
宫人把所有的答案一一公布,不料最后关头竟又是平局,只是这个平局并未出胜负,因为双方各有一错。
清流派答错赵或的灯谜,而世家派答错赵抑的灯谜,取走赵抑灯谜之人乃是谢长清,取走赵或灯谜之人乃是沈凭。
如此戏剧性的一幕,叫人如何都不敢想象,却又挑起诸多人的兴趣。
赵或听闻谢长清答错,当即从榻上起身相助,他和贺宽两人一左一右站着,瞧见灯谜的答案时,险些气倒在地。
“近墨者黑,打一成语。”赵或忍不住拍他的后脑勺,被气得无话可说,“叫你写成语!谢怀然!近朱者赤是成语吗?”
谢长清讪讪道:“漏看题意了嘛......”
说着往嘴里丢了颗果子。
贺宽淡定道:“榆木脑袋。”
他们的动静落在众人眼中,就连皇帝都被他们逗笑,有人见赵或想作弊给答案,立刻开口拦下,提醒道:“殿下不可透露答案!”
赵或连忙闭嘴,转头看去,只见那是内侍省内史令的陈栋良。
就连龙椅上的皇帝都发话,道:“燕王,不许坏了规矩。”
见父皇都提醒了,他自然不好光明正大帮托,随后见他挺直腰身,朝着龙椅的方向作揖,道:“若臣愿舍去取得免死金牌的名额,不知陛下可否让臣为怀然作答?”
世家派众人闻言略感意外,有人在一侧阻止赵或之举,只因他们一番相争,皆为了让这免死金牌落在赵或的手中,倘若在眼下说了不要,世家中便只剩答对的谢文邺获此金牌。
谢长清也意识到自己会拖后腿,伸手拽了下赵或的衣袂道:“惊临,要不算了吧。”
赵或没有搭理他,而是看着皇帝的方向,等着命令下达。
赵渊民扫了眼百官,朝陈栋良询问道:“双方可还有机会领走这免死金牌?”
陈栋良从榻上起身,拿着记载说道:“回禀陛下,燕王和谢臣相各有一次,其次是璟王和张岷各有一次。”
随着话落,只见端坐着的张岷起身,朝皇帝的方向行礼道:“陛下,臣也愿舍弃免死金牌,以换相助沈大人重答。”
此言一出,不少人将视线投落在沈凭的身上,纷纷围观起这场对决的热闹,各自猜测最后免死金牌会花落谁家。
皇帝笑道:“既如此,两边都比试一番吧。”
说罢,宫人再一次为双方伺候笔墨,谢长清拦不住赵或,只能目不转睛看着他上前答题的背影。
灯谜摆放在两人跟前,张岷执笔写下“冰清玉洁”四字,而赵或则写下“玄之又玄”四字。
落笔后,陈栋良上前检查一二,最后高喊道:“燕王,回答正确。张岷,回答错误。”
话落,殿内一阵哗然,谁都没想到堂堂国子监学,竟也未能答上赵或的灯谜。
不少人开始暗自琢磨赵或的灯谜,输了灯谜的张岷显然也十分不解,随即站出身说道:“此灯谜并未指出需回答之物,臣以为,此乃漏洞百出,岂能定胜负?”
赵或看向自己的灯谜稍作思索,刚要起身告知,谁料看见谢长清爬起身,紧张说道:“方才我瞧着那、那长廊也有许多灯谜如哑谜,不、不也有人对答、对答如流吗?”
他一时心血来潮想为兄弟争一口气,谁料越说气势越不足,惹来周遭一片笑话。
“谢少爷说得不错。”赵抑突然起身回话,引得众人朝他投去目光。
他走出坐席来到书案中央,朝着皇帝作揖后,缓缓看向面前的灯谜,“既然左右都是要输,臣且愿舍弃机会,让沈大人再试上一试。”
皇帝在张岷回答错误时,便从龙椅中起身看了眼赵或的灯谜,眼下听见清流派打算挑战一番,兴致颇高道:“好,若你们能答上,朕便赏赐他物。”
未料皇帝为灯谜破戒,陈栋良自然不敢说什么,悄无声息退至一侧。
沈凭从榻上起身,在众人的视线中,垂着头朝赵抑的身边走去,恰好宫人换上了新的笔墨铺展妥当。
他接过赵抑递来的毛笔,忐忑看着面前的灯谜良久,脑子快速搜索灯谜的答案。
“答错也无妨。”赵抑温柔的声音从耳边传来。
沈凭朝他看去,眼中的不安被他捕捉干净,众目睽睽之下略感仓促,连手中握笔的姿势都拿错。
四周有人取笑他握笔的动作,这些话也都被沈凭听见了,所以他回头连忙做了调整,但却不慎把墨水洒在了宣纸上。
正当他想把宣纸换掉,只见赵抑挽袖伸手帮他,随后绕到他的身侧,帮他调整好握笔的姿势。
下一刻,只见赵抑握着他的手背,修长的指尖裹着他的手同用一笔,两人虚虚贴着身子,在干净的宣纸上快速写下“冰肌玉骨”四字。
待松手后,陈栋良上前检查,情不自禁笑道:“恭喜王爷和沈大人,回答正确。”
如雷贯耳的掌声从清流派中响起,好似免死金牌花落他们一般。
而在这沸沸扬扬的喧闹声中,无人察觉宴席的一侧,赵或在方才看见远处紧贴的两人时,脸色逐渐变得阴沉。
作者有话说:
惊临:开心不了一点。
谢谢阅读和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