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元羡送回寝殿里之后,萧庭煦就走了,说是晚膳时候再来。
元羡不理会他,管他爱来不来,吩咐人去准备洗澡水。
方才一路上风尘仆仆,他挣扎了一路,这会儿是汗流浃背。
等着洗澡水备好的空隙,元羡瞅见机会问正在给他准备干净衣物的宫女,“你叫什么名字?”
宫女闻声,赶紧放下手中的衣物,跪下回答,“回陛下的话,奴婢月玲。”
“月玲?”元羡很是疑惑,“你怎么也叫‘月玲’?”
“大将军说,这个名字陛下已经叫着顺口了,便让奴婢改了这个名字。”宫女回答道。
元羡听后只觉得荒谬,萧庭煦为何这样做?他是脑子有问题吗?
“你本来的名字叫什么?”
宫女恭敬地跪着,并不答话。
“怎么?现在是萧庭煦掌权,朕的话你们都敢不答了是吗?”元羡质问道。
“奴婢不敢!”宫女立刻伏地磕头,“奴婢原名小洛。”
“好,小洛,朕问你,其他人的名字,也被萧庭煦改了吗?”
“是。”
元羡扫视殿内的人一圈,气到根本说不出话来。
萧庭煦凭什么这么独断专行?
做什么事都不跟他打声招呼的吗?
如今他手中无权,难道就连自己殿内的宫女叫什么名字都不能决定吗?
“你起来吧,你去忙你的。”元羡摆了摆手,知道就算再怎么生气,也不该对一个小宫女发火。
毕竟,他们也都是听命行事。
等到萧庭煦晚上来的时候,他一定要跟萧庭煦好好说一下这件事。
洗了个澡之后,元羡这才觉得整个人舒服了很多。
他走到殿外廊下,站在门口候着的两个小太监便不由得紧张起来。
元羡看了一眼他们,没有说什么,只认为他们是惧怕萧庭煦,怕自己再出宫去,所以才这么紧张。
他站在廊下很久,望着夕阳西沉,心里平静了些。
小洛陪着在一旁静静地站着,没有吭声,也没有任何动作。
直到临近傍晚,暑气消散了一些,元羡才走出廊下,去一旁摘了几朵开得娇艳欲滴的花。
“小洛,找个花瓶插起来。”说着,元羡把花递给她。
小洛双手接过花,应了一声。
回到殿内,元羡坐着看书。
左等右等了好一阵子,门外的宫女终于进来禀告,说是大将军来了。
元羡放下书,抬眼去看萧庭煦。
萧庭煦面色平静,一走进来,视线刚好和元羡撞上。
“忙完了吗?”元羡问。
“嗯。”
“晚上在这儿睡吗?”
萧庭煦仔细打量他一番,听出他似乎是话里有话,“有什么话要与我讲?”
元羡起身走过来,对一旁的伺候的人挥了挥手,示意他们下去。
殿内的人全都退出殿外之后,元羡直截了当地问,“为什么让他们叫之前那些人的名字?他们是我殿内的人,你问过我的意见没有?”
“我觉得,你或许叫着顺口了,所以就让他们换了名字。”萧庭煦平静地解释道。
“你觉得?”元羡一挑眉,真是觉得很是好笑,“我殿内的人,改个名字的权利,我都没有了?你做事是不是太决绝了?”
“阿羡,这只是一件小事。”
“对啊,这是一件小事,所以这么一件小事,我都做不了主了?”元羡瞪着他,真的不知道他这样做的理由。
真是为了自己好吗?
才不是吧,元羡想。
他一定是为了满足自己对权利的掌控,所以才这样做的。
萧庭煦的语气温和,并不想跟元羡吵架,“好,以后这种事情,我会事先告诉你,别生气了。”
“你以为你轻而易举地哄我两句,我就会消气了?”元羡别开脸去,望着摆放在书案上的花,“你知道我想要什么。”
萧庭煦沉默一会儿,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见他迟迟不接话,元羡便猜到他并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我要你尊重我,把我当个人看,而不是你的私有物。”元羡说着,抬头望着他。
他深邃的眼眸中,有一种似雾朦胧般看不清的情绪。
元羡盯着看,便逐渐地皱了眉头。
“我待你还似从前,没有任何改变。”
元羡本来还想再说些什么,但是想了想,说再多的话,能改变事情最后的结果吗?
似乎不能。
“好。”元羡无奈地点点头,“那我什么时候能从这儿出去?明日皇姐便要去和亲,你会放我出去吗?”
“到时候你跟我一起,我们去城墙上,远远地看着就好。”萧庭煦握住他的手,语气耐心又温柔。
听萧庭煦这么说,元羡才终于是满意地点了点头,“好。”
“有个好消息,我要告诉你。”说着,萧庭煦拉着元羡坐下,“左神医研制的解药已经有眉目了。”
“真的?”
一听到这个消息,元羡的眼里像是突然亮了一下。
他还以为,自己身中之毒没有解药。
“自然是真的。”萧庭煦见到他高兴起来,也不自觉笑起来,“前些时日才传回来的消息,我一直忙于前朝的事情,所以迟了些日子告诉你。”
“有消息就行了,我还以为下次毒发的时候,我会死呢。”元羡喃喃道。
“但是阿羡,”萧庭煦顿了顿,似乎马上要说一件不那么令人高兴的事情,“明天之后,我需要你写一道圣旨。”
“圣旨?”
这么快就要他放弃皇位了吗?
果然,萧庭煦一直在等着?
萧庭煦见元羡脸色无异样,便继续说道,“圣旨的内容是,因你身体不适,由我监国。”
“那你就是名副其实的摄政王了,但是你这样做,对你没有好处,朝中的人会怎么想?”元羡不明白,现在这样不就挺好,为什么非得让自己写一道圣旨?
那样的话,皇家威严将不复存在。
文武百官,乃至北海国百姓,便只会对萧庭煦俯首称臣。
“圣旨一出,朝中的局势便会更加明朗。”萧庭煦摩挲着元羡的手背,“到时候,我会肃清朝堂。那些对我们会造成危害的人或事,都会不再存在。”
元羡一愣,不可置信道,“你要杀了他们?”
“流放或是砍头,只有这两个选择。”瞧见元羡的情绪有些激动起来,萧庭煦连忙哄道,“我会认真做决定的,并不会滥杀无辜,你别担心。”
“我怕朝中不服的大臣们会有很多,到时候,百姓口中的你,形象会变得很差。”元羡担心萧庭煦会杀太多人,也担心杀太多人的话,臣民会造反。
“这些你不用担心,我有分寸,也有应对之法。”
见萧庭煦似乎很有信心的样子,元羡的心里便逐渐平静下来。
他不知道到时候结果会如何,但是,总归朝廷上下,会有一场铺天盖地的血雨腥风。
“好。”元羡点点头,“我相信你。”
外面的天更黑了些,萧庭煦转头朝门外唤了一声传膳。
元羡端起茶杯喝了口,随后视线落在萧庭煦的侧脸。
他似乎还与从前一样,依旧俊朗,依旧神采奕奕。
只不过,他眼眸中的凌厉和冰冷,比起以前,还要骇人。
不过幸好,萧庭煦几乎每次看向他的时候,他眼眸中的这些,都是特意隐藏了的。
但是,他对自己,对比以前,似乎真有哪里不太一样了。
萧庭煦感受到元羡的目光,转过头来看他,“怎么了?有话要说?”
元羡摇头,随后拿起一块点心塞进嘴里咀嚼起来。
见元羡不多说,萧庭煦并没有再追问。
晚膳时分,元羡吃得比平时多了些。
饭后,萧庭煦问他要不要去散散步。
不去白不去,而且他刚好觉得晚上吃多了,走走好消食。
夜里,没了白日里的暑气,多了几分凉爽,倒是使人惬意了一些。
萧庭煦牵着他的手,带着他慢慢往前走。
似乎是很久没跟萧庭煦这样相处了,元羡总觉得这样的场面很难得。
微风轻轻地吹,元羡抬头望着天上的月亮。
月亮又大又圆,很美。
一个月居然这么快过去了?
难不成,这几日他又要毒发了?
不过应该不打紧,至少目前他还撑得住。
“在想什么?”萧庭煦看他望着月亮出神,好奇地问道。
元羡拉回视线,“我在想,我们以后还有没有机会这样牵着手散步的时候?”
萧庭煦轻轻吻了一下他的手背,“有的。”
“有吗?”元羡猜到这话大概是萧庭煦哄他的。
现在才过了多久,萧庭煦待他不如从前了,又妄想谈什么以后呢?
他对自己深情款款的样子,到底是真的,还是装的?
元羡开始搞不懂了。
况且,不管从哪一头开始论,道理都说不通。
要说他是爱他的吗?
可是为什么利用他,而且还伤害他?
要说不爱吗?
可他书房中的画像又作何解释?
如果不爱,又为何如此大费周章地去画那些画像?
他是萧庭煦,顶着一个乱臣贼子的名头,他的名声本来就不好,在他面前装得深情款款,又有何用呢?
如今,不还是处处桎梏着他吗?
说不定过不了多久,连他对自己的爱,元羡都会感觉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