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天将黑时,萧庭煦才回来。
他在一旁坐下,表情淡漠,“午后时分,高林泉在院子里头闹事?”
“嗯。”元羡总觉得自落水后,肩颈一处有些酸痛,像是有冷风撕开他的血肉往里灌似的,时不时的,他会忍不住咳嗽两声。
止住咳嗽后,元羡抬眼看他,却瞧不出他的喜怒。
萧庭煦的眼底覆上一丝寒意,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再开口时,语气更冷,“蒋月悟也在?”
“是。”元羡没有多加掩饰,因为他和蒋月悟之间清清白白,并不怕萧庭煦猜疑。
萧庭煦端起茶杯喝了一口,“他来所为何事?”
“说是有公务。”元羡捂嘴再次咳嗽两声,缓过劲儿来后,继续说道,“许是因为高林泉在闹事,所以是与何刺史一同来的。”
萧庭煦转头看向元羡,像是关心,又像是警告,“以后再遇到这种事,叫人来找我。”
元羡没将他这句话放在心上,因为自始至终,这件事就是因为高林泉与萧庭煦结了私仇,才把气牵扯在他身上。
所以,于情于理,错都在萧庭煦。
那么自然而然,萧庭煦就有出面摆平的道理。而不是在这个时候跳出来,说出这样一番话,仿佛是想让元羡有求于他。
瞧见他气鼓鼓的样子,萧庭煦皱眉,放下茶杯后,起身走过去,“我说的话,你听到没有?”
元羡厌恶地别开脸去,“你放心,在一切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我不会死,不会让你的计划功亏一篑。”
萧庭煦黝黑的瞳孔中,倒影出元羡的身影,良久,他移开目光,薄唇轻启,“若是如此,再好不过。”
元羡没细琢磨他话里的意思,“腾”地一声站起来,“我饿了,去吃饭吧。”
萧庭煦一把拉住他的手腕,“外头起风了,今晚就在屋里用膳吧。”
元羡狐疑地往窗外望了一眼,并没有听见风声,迟疑过后,却还是点头回答道,“好。”
——
沐浴过后,元羡果然听见外面下起了雨,雨声滴滴答答的,惹人犯困。
萧庭煦坐在一旁看书,抬眼见他正往床边去,问道,“困了?”
“嗯。”元羡整个人迷迷糊糊的,觉得脑袋有 些昏昏沉沉。
“还觉得身上难受?”萧庭煦合上书走过来,帮已经躺到床上的元羡盖上被子。
元羡眯了眯眼睛,“总觉得肩上不怎么舒服。”
刚才沐浴时,他发现肩颈处青紫了一片。没想到,高林泉对他下了这么重的手。
“我看看。”萧庭煦伸手扯开他的里衣,一大片青紫入眼,他瞬间神色凝重。
看来,以后是不能让他再受一点儿伤了。
元羡动了动身子,怒气满满,“还怕我装病骗你不成?”
萧庭煦倒是没有这样认为,因为午后在给他换湿衣服下来时,他就发现了这一片青紫。
只是没想到才过了几个时辰,伤情似乎加重了。
“我叫郎中来看看。”说着,萧庭煦欲起身离去。
元羡从被子里伸出手,赶紧拉住他的衣袖,“不用了,明日再说吧,我现在困得很,不想折腾来折腾去的。”
既如此,萧庭煦只得折返回来坐下,“好吧,那你睡。”
眼皮沉重的元羡闭上眼睛,松开了萧庭煦的衣袖。
午夜时分,雨下得很大。
元羡醒了,惊觉自己被人抱在怀里。鼻尖闻到的味道是熟悉的,除了萧庭煦又能是谁呢?
抚在他后背上的那只手温暖宽大,元羡却觉得别扭,慢慢地侧身,试图从萧庭煦的怀里钻出去。
而且他想不通的是,萧庭煦今天晚上干嘛到床上来睡了?
事先怎么没跟他说一声?
窗外的雨愈下愈大,元羡听着如此大的雨声,睡意全无。
好不容易慢慢从萧庭煦的怀里挣扎出来,感到口渴的元羡小心翼翼地掀开被子,走到桌子边,打算给自己倒杯水喝。
才拿起茶杯,隐隐约约之间,元羡突然听见从哪里传来刀剑声。
他竖着耳朵仔细听,将茶杯放下后,迟疑地往门口的方向走去。
刀剑声,好像是从隔壁院子里传来的。
这大半夜下着雨,高林泉是在和谁练刀法?
可是,今天萧庭煦才将高林泉重伤,他怎么还能提刀跟谁比武呢?
难不成不是比武,而是和谁在打斗?
按耐不住好奇,元羡动作缓慢地打开门,一阵寒意来袭,倾盆大雨的噪声立刻钻进耳朵里。
他伸长脖子往隔壁院子的方向看去,确定刀剑声的确是从那边传来。
不过,到底是谁?
元羡正想抬脚从卧房内走出去,一道闪电划过黑夜的同时,他忽然看见一个身影从隔壁院子的上空一闪而过。
紧接着,他被人一把拉回房内,门也立刻被关上了。
他撞进萧庭煦的怀中,撞地眼前一黑。
红发?
方才那个一闪而过的身影,好像是红发。
“你看到了?”萧庭煦压低声音问。
元羡从他怀里抬头,支支吾吾道,“好像……看到了……”
“看到了也当没看到。”说着,萧庭煦拉着他往床上去,“别惹这个麻烦。”
“你知道?”元羡惊讶万分。
“明日一早,便会知道。”萧庭煦让他坐到床上,转身去桌子边倒水,随后端着茶杯走过来。
惊魂未定的元羡接过茶杯,喝下一口,问,“是随巫国使臣来的杂耍师?那个红发女子?”
“既已看到,为何问我?”萧庭煦将他手中的茶杯拿走,转身放回桌上。
“他们要杀高林泉?”
“不知道。”萧庭煦挨着他坐下,握住他的手,冰冰凉凉的,“你不用管这些,快睡。”
“高林泉若是死了,杀人嫌疑岂不是很快会被栽赃到我们头上?”元羡这回脑子转得快,因为今日,萧庭煦才将高林泉重伤,而且,高林泉又因此事来清荷轩吵过架,别人岂不是很快会怀疑到他们?
萧庭煦眸色骤深,“你是在担心你自己,还是在担心我?”
“我又不会武功,自然是担心……”话到嘴边,元羡及时住口。
“担心我?”萧庭煦问。
元羡耳根发烫,庆幸现在是黑夜,萧庭煦看不清他的脸,于是一边躺回床上,一边嘟囔道,“快睡觉吧,时辰不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