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尤卡虽然年纪小天真, 但他并不傻。

  石窗边上的乌鸦看起来傻乎乎的,一副不太聪明的模样,怎么瞧也不像一个正经的乌鸦。

  “你不信我!你不信我!”那乌鸦被小尤卡不信任的眼神刺激到, 羽毛也不梳了,急得在石窗上蹦来蹦去。

  小尤卡攥紧手里的木坠:这鸟不会疯了吧?

  小尤卡起身, 走到窗边, 把石窗关上, 任由乌鸦急得在外面跳脚。

  原本, 事情到这里该结束了。

  也是在这一天晚上,突如其来的风暴雷雨袭击了蒙特顿王国。

  顶楼外电闪雷鸣, 暴雨拍打木窗的声音小尤卡在硬邦邦床上翻来覆去, 始终睡不着。

  几分钟后,小尤卡裹着破旧的毯子从床上下来, 瓷白的脚丫踏着灰色地板,惊雷在他耳边炸响。

  小尤卡并不惧怕惊雷, 只是怕雨水弄脏了自己的屋子,但他还是鼓起勇气, 推开了木窗。

  一个可怜兮兮的小鸟身影缩在石窗边, 浑身湿透, 羽毛可怜兮兮地贴在身上, 像一颗小水球。

  小尤卡小心翼翼地伸出手, 把乌鸦捉进了房间了。

  再次被温暖包围的乌鸦小嘴不停, 忍着通体的寒冷夸奖小尤卡:“小朋友,你真是一个心地善良的小朋友啊。”

  小尤卡没说话,拿起一旁粗糙的毛巾, 为乌鸦擦拭湿漉漉的羽毛。

  乌鸦感动极了,这可是小尤卡擦脸的毛巾啊。

  只不过, 下一秒,那零星一点感激化为乌有,变成了凄惨的鸟叫声:“杀鸟了!杀鸟了!”

  粗糙的毛巾刮过乌鸦娇嫩的皮肤,几根带着雨水的羽毛沾在毛巾上。

  在乌鸦堪比人面鹰妖的惨叫声里,小尤卡终于擦去了乌鸦身上的大半雨水,把乌鸦搂在破旧毯子里。

  被温暖过来的乌鸦:天使!他一定是天使!

  乌鸦躲在小尤卡被子里瑟瑟发抖,胸脯贴着小尤卡的胳膊,很小声地说道:“看在你这么善良的份上,我就大发慈悲,完成你长久以来的心愿吧。”

  睡梦中的小尤卡没有听到乌鸦的细声低语,只知道自己做了一个冷冰冰潮湿的梦。

  第二天清晨,大雨初歇,晴空万里,顶楼里是大雨过境后泥土和花草的香气。

  小尤卡刚睁开眼睛,就发现角落里不同往日的景象。

  一根小嫩芽从红砖花盆里发芽,脆嫩嫩的小叶子格外可爱。

  小尤卡从床上下来,小跑着来到角落,双膝跪在地上,紫色眼睛里满是难以置信。

  发芽了?他照顾了三年的种子终于发芽了?

  曙光教会的大主教曾在三年前给过小尤卡一颗种子,对小尤卡说,只要小尤卡勤勤恳恳照顾种子,爱护种子,那种子会生根发芽,长出一朵绚丽的花,作为回报,花会实现小尤卡内心最渴望的愿望。

  只不过,在小嫩芽的根部有一滩金黄色的液体痕迹,未干透的液体里仿佛囚禁着阳光,微微泛着光亮。

  小尤卡喜上眉梢,又跑到床边,对床上半死不活的乌鸦说道:“小乌鸦,是你做的吗?”

  乌鸦有气无力地哼唧了一声,勉强肯定了小尤卡的回答。

  又哼哼唧唧说了句:“当我学徒,我教你大本事…”

  只要自己再努努力,好好照顾这颗种子,那自己想要见母亲的愿望一定可以实现。

  小尤卡此刻迫切地想和人分享喜悦,想到这里,小尤卡反而突然冷静了下来,他找不到自己想分享的人。

  不,不是的,有一个,有一个漂亮善良的人可以分享。

  小尤卡立刻穿上衣服,抱起花盆离开顶楼。

  为了让种子发芽的乌鸦此刻只剩一口气,它不争气地看着小尤卡离开的背影,泄愤似的哑着嗓子骂了一声。

  明明它在这里,为什么不找自己?

  可恶啊…

  *

  【友情提醒:小尤卡有喜事要和玩家分享,请玩家做好准备,以最完美的形象面对小尤卡。】

  恰逢此时,会客厅的座钟敲响早晨六点的钟声。

  唐洲白在睡梦中被11432吵醒,本来一肚子怨气,但为了刷小尤卡的好感度,唐洲白不情不愿地离开了粉色贝壳床。

  他打打哈欠,懒洋洋地趴在池子边缘,静静等待着小尤卡的到来。

  果然,如同11432所言,不大会,小尤卡出现在唐洲白面前,和小尤卡一同出现的还有一个砖红色的花盆,里面有一颗细细小小的嫩芽。

  那棵小嫩芽如同一根刺,让唐洲白心里微微不舒服,总觉得他好像也曾养过什么花草之类的植物。

  “人鱼先生,你看,我的种子发芽了!”小尤卡伸直两只胳膊,把花盆凑到唐洲白面前。

  又向唐洲白讲了讲曙光教会和自己的关系,以及这颗种子的由来,还有昨晚那只神奇的乌鸦。

  听到这里,唐洲白也看出小尤卡身上的另两个属性:向往光明和具有强烈的信仰。

  曙光教会,一听名字就是正派的宗教,而小尤卡脖子上的木坠也是教会发的,看小尤卡开心的模样,也一定是教会里年纪最小最虔诚的信徒。

  那时候,唐洲白选择强烈信仰的意思并不是指宗教这类的信仰,而是具有自己的信仰,认准自己的定位和理想。

  不过,无所谓了。

  小尤卡也已经很好了,唐洲白确信,只要小尤卡不长歪,长大以后一定是一个正直善良聪明的青年。

  “真好。”唐洲白的困意渐退,他又问了句:“如果长出了花,那你的愿望是什么呢?”

  小尤卡把花盆护在怀里,抬头看向唐洲白,特别认真特别认真地说道:“我想见自己的母亲。”

  “她和人鱼先生一样漂亮一样善良。”

  “是一个特别棒的母亲。”

  唐洲白突然有些心酸,也有些感动。

  这些年仆人的冷嘲热讽并没有改变小尤卡的本性,他仍然认为自己的母亲纯洁无辜,是一位合格的母亲。

  唐洲白实在是忍不住了,他伸出手,湿漉漉的掌心摸摸小尤卡的金发,肯定了小尤卡最想被认可的话。

  “是呢,小尤卡的母亲一定是位令人尊敬的女士。”

  闻言,星星点点的眼泪在小尤卡眼睛里积蓄,眼光中的紫色眼睛如同水晶泛着动人心魄的美感。

  小尤卡的嘴角微微颤抖,眼睛再也兜不住眼泪,如同昨晚的雨一样啪嗒嗒砸进砖红色花盆里。

  唐洲白有点手忙脚乱,脑子一时转不过弯儿,且不知所措:“怎么了?是我哪里说的不对吗?”

  【恭喜玩家,获得:尤卡·奥尔科特的阴影之一。】

  阴影?

  这听起来可不像什么好东西啊?

  “谢谢你,人鱼先生。”小尤卡的手指关节泛白,始终不抬起头,只留给唐洲白一个金色的头顶。

  唐洲白也不好多出声,说了几句:“没事,没关系,不客气。”

  唐洲白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否定了自小尤卡懂事以来听过的所有恶毒言论和猜想,宛若驱散阴云的阳光,驱散了小尤卡的阴影。

  小尤卡的眼泪啪嗒啪嗒又掉了一会,慢慢止住了想要继续哭泣的情绪。

  “人鱼先生。”小尤卡说话声里还带着哭腔,但也很郑重。

  小尤卡问了唐洲白一个不符合他幼小年龄的问题:“您想逃出去吗?”

  唐洲白双眼睁大,下意识眨眨眼睛。

  想逃出去吗?

  当然想!

  但这事怎么能指望小尤卡帮上忙呢。

  “再等等,等开出了花,我可以改变自己的愿望。”小尤卡眼睛眨眨,继续说道:“其实,我也没有很想去见自己的母亲…”

  太假了,假到唐洲白不用动脑子就能看出小尤卡说的谎话。

  不会有人不想见自己母亲的。

  于是,唐洲白又拍拍小尤卡的头,对懂事的小尤卡说道:“放心,我有的是办法逃出这个地方,别看我这样子,其实我超强的。”

  前提是,没有魔法链束缚我。

  小尤卡眼底浮现出一层期待:“真的吗?”

  “当然是假的。”

  一个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少女出现在拐角,她手里拿着一本红皮书,头上插着两串固定头型的珠宝,一些白色小碎花缀在长裙裙边和袖口。

  【这是昆西和小尤卡的姐姐,奥尔科特公爵唯一的女儿:薇洛·奥尔科特。】

  唐洲白:好人还是坏人?

  【不好不坏的人吧。】

  “看到他脖子上的链子了吗?”薇洛后背靠着墙,碧色眼眸冷冷地看着小尤卡,说着事实:“只要这玩意儿在他脖子上一天,那他必须乖乖做一条哄父亲大人开心的人鱼。”

  从第一次见唐洲白,小尤卡已经注意到唐洲白脖子上的链子,它泛着不详的黑红色光芒,让小尤卡本能地避让它,仿佛摸一下,也会被黑暗侵蚀。

  “是真的吗?”小尤卡想从唐洲白嘴里得到确切的答案。

  唐洲白刚要开口,想把这事糊弄过去。

  只听啪的一声,薇洛手里的红皮书合上,薇洛脑海里回忆着方才看过的几行诗歌,语气平缓地说道:“昆西要来了,不想被欺负,就快点离开会客厅,这地方不是你这种私生子能来的。”

  说完,如同一只轻盈的黄色蝴蝶离开了会客厅。

  可薇洛的提醒还是迟了,一个淡紫色的身影已经出现在小尤卡和唐洲白视线里。

  昆西手里这次没有拿马鞭,而是提着一把练习剑术的铁剑。

  离很远的时候,昆西就看到小尤卡抱着他一向宝贝的花盆向人鱼炫耀。

  走近一瞧,还真发芽了。

  不过发芽了又怎样,私生子不配拥有任何东西。

  昆西提起剑,用拙劣的剑术攻击昆西怀里的花盆,根本不顾小尤卡的死活。

  唐洲白看得胆战心惊,生怕小尤卡受伤,好在小尤卡个子小,很灵活,勉强能躲过昆西的攻击。

  甚至让昆西左右腿碰撞在一起,直接摔在了地上。

  一旁的唐洲白直接笑出了声。

  听到唐洲白的笑声后,跌落在地的昆西气急了,他把手里的剑碰到一旁,直接吩咐一旁的随从:“给我打烂他的花盆!”

  随从:“是。”

  跟在昆西身后的随从,只用了一击,砖红色的花盆掉落在地上,一同摔碎的还有小尤卡那颗刚刚被治愈的心。

  下一秒,小尤卡立刻跪在地上,想去捧起那根脆弱的嫩芽。

  破碎锋利的碎片扎进他小小的膝盖里,鲜血流进泥土,土腥味混着鲜血的腥味。

  此刻的小尤卡已经顾不得疼痛和让人恶心的腥味。

  他只知道,没了这颗种子,他既救不出人鱼先生,也见不到自己的母亲了。

  但,昆西的脚很快,直接对准那颗嫩芽,一脚踩了下去,甚至在泥土里拧了几圈。

  还跪在地上的小尤卡表情错愕,粘着泥土和鲜血的微微颤抖,一向与世无争纯净的眼神里第一次浮现出怨恨。

  也是这一次,小尤卡的信仰出现了一个细微的裂痕。

  成为一个改变自身和唐洲白命运的契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