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太的眼神满怀憧憬,看样子,多半是脑补出了一个遍地黑西装的彭格列Mafia军团。优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这时又听他感慨道:
“如果能和彭格列十代家族的人待在一起,肯定什么样的追杀都不用害怕了吧……?”
优愣了愣,忽然问:“…是什么样的感觉,被人追杀?”
风太也一愣,然后犹犹豫豫地恢复了斜向上45度的卖萌角度,眼中闪动着祈求的泪光。
“当、当然是很恐怖的啊!”
“…装可怜对我是没用的喔。”优不动声色地说。要说这方面,光邦早就把她“锻炼”得麻木了。
“唔哇…真不愧是在‘无法拒绝别人的请求’排行榜上倒数的优さん……”
见眼泪攻势无效,风太只好收起泪水,埋头思索起她的问题。优看到他的表情慢慢变得迷茫起来,仿佛被出了一道难题。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回答道:“其实我也说不上来,我平时不太想这些的。就是每到一个地方都不能待太久,挺麻烦的。”
男孩看起来那么年幼,神情却是种习以为常的平淡。优移开视线,盯着从门缝间偷溜进来的那一丝光线。
“…听起来很辛苦。”
“还好啦,时间久了就习惯了…等习惯了就好了。”风太顿了顿,忽然又抱着膝盖生涩地补充,“但偶尔,还是会想象能一直待在某个地方的样子。会是什么感觉呢?之类的。”
优没说话。风太飞快地观察了她一眼,然后问:“嗯…优さん为什么会忽然问起这个?”
闻言,她略微迟疑了一下;但或许因为面对的是完全陌生的男孩,实情便自然而然地从嘴巴里吐露:
“…最近,有个人和我说,要派人来杀我。”
“欸?是谁?”风太的眼睛微微睁大了。
优想了想,最后说:“是我在弓道上的启蒙老师。我们以前关系很好。”
风太听了皱皱鼻子,稚嫩的脸庞却做出成熟的神情,反而显得格外孩子气。
“我不喜欢这样的事,听了真叫人难过。”他说,“你们没有和好的可能吗?”
优摇摇头,气氛变得有些沉重。风太似乎有点不安,晃动着手臂,以不大自然的欢快语气鼓励道:
“没关系的,就算是这样,优さん也用不着害怕…阿纲哥是未来的彭格列十代首领。彭格列是很厉害的家族,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我没有在害怕,也不需要什么‘彭格列’的保护。”优下意识道。但看到风太目光游移,她忽然之间明白了什么。
“你觉得我在害怕……你认为——你测算过我现在心里害怕的事么?”她轻轻挑眉,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势。
风太张了张嘴,看样子是想否认,但最终还是吞吞吐吐地承认了。
“优さん在‘擅长逞强’的排行榜里排名第1,所以刚刚……我担心直接说‘恐惧’你会生气。”
说完,他小心翼翼地抬眼,观察起她的神色。用排名能力预先了解即将接触的人,这大概是游走于危险边缘的男孩的生存之道。比起隐私被刺探的冒犯,少女现在反而是好奇占了上风。
“也就是说,‘密闭狭小的黑暗空间’其实是‘我最害怕的事’中的第2名么?”
“‘恐惧’和‘讨厌’有时候是互通的嘛。”风太挠挠脸皮,间接承认了。
“那第1名是什么?”
“是…‘会’的时刻所看到的东西。”风太老老实实地回答。
这是意料之外的回答。一时间,她脑中闪过无数次在道场中的练习,还有在校园祭的点火仪式上,恍惚间被火光撕裂开的景象。它们破碎地跳动着,让她不得不承认这答案的合理性。
“我从来没想过这些。原来你的排行榜也可以排出本人都不清楚的事么?”
风太看着她,眼神似乎有点悲哀,“我的排行榜是绝对不可能出错的。”他第二次这么说道。
她没再说话。一片静默中,男孩清了清嗓子:
“然后,‘被杀手追杀’在优さん最害怕的事情中排名第——”
“啊……不用告诉我这个。”优在他快要说出答案时打断了他。
“欸,你不想知道吗?”
“没那个必要。”优说,“仅仅是一个数字而已,没什么意义。”
“并不是这样的。”风太言色稍正,“只要是排名,就一定有其意义存在。特别是优さん这样本人都不太清楚实际程度的情况……”
“嗯,但是现在已经清楚了。”优面色不变,“黑暗是我已经克服大半的东西,既然排名在它之下,就是可以克服的东西。只要知道这一点就足够了。”
风太望着她平淡的、笃定的神情,忽然间发动了能力。他的围巾、衣摆、连带着优口袋里的巧克力糖都漂浮到了半空中。当男孩停下时,巧克力糖球就落了他一身。
如果在这里的是蓝波,大概已经快乐地在巧克力天堂里打滚了。但风太仍是一副心无旁骛的模样,优看到他重新掏出那本硕大的排行榜,认真地在上面划掉了什么。
“优さん果然很厉害。”风太说,“刚刚我重新测了一次,‘被杀手追杀’已经不在你害怕的事情之中了。”
“虽说‘害怕’还有‘喜欢’确实是主观意义上的情感,之前也有过客人拿到排行榜后着意改变、最后成功的例子,但竟然能做得这么干脆,我还是第一次见到。”
男孩用一种研究珍奇动物的眼神打量着她,直到优提醒他“这样很失礼”,他才像小兔子一样缩了回去。
“但第1名还是没有变化。稍微有点好奇……优さん最害怕的事——‘会’是弓道方面的术语吧,究竟是看到了什么呢……”他嘟囔着,话语含糊不清,多半是没指望得到回答。
“一开始什么也看不见,然后是浑身沾满血、脖子撕裂开来的人。”优说。
男孩一呆,过了很久才指指自己。
“…欸?就这么直接告诉我,没关系吗?”
“不是你先问的吗?”
“可是、可是优さん在坦诚度方面的排行明明是全世界最后1名!”风太一脸彗星撞地球的表情,“怎么会这样,难道说、我的排行榜竟然出错了吗?!”
优:“…………”她忽然体会到了褐发少年之前的复杂心情。
“你天天把这些排行挂在嘴边,可人的情感本来就是会产生变化的。”她说,“有些时候,原本很恨的人忽然就不恨了,很想要的东西忽然就放弃了,这不是很常见的事吗?”
“…你说的好像也有道理。或许只是测算的速度没有赶上。”风太将信将疑。优注意到他的神情并未放松,反而半是欣慰半是失落,就好像是期待着有人能推翻他的排行能力似的。
对此,男孩却恍若未觉,仍是自说自话般握紧了拳头。
“…没错!我的排行榜是绝不会出错的!如果测定的是客观事实的话……”
“嗯……是这样吗。”优看看他,“但至少在一件事上错了喔。”
“欸?”
“你之前说阿纲不可能打败追杀你的那些杀手。”优提醒男孩。
风太听了一愣,随即目光趋于同情,“我能明白优さん的心情。但阿纲哥的武力和智力都在倒数,综合战斗力也排在最后一位……就算他在离开以前叮嘱我们在这等他,他能战胜那些杀手、平安回来的概率也只是0而已。”
优却不为所动。
“既然你这么确定,为什么还要乖乖等在这里呢?”
“那、那是因为……”男孩一时语塞,声音越来越小,“因为我想借助优さん的力量……”
“嗯,想借助我这个在‘无法拒绝别人的请求’排行榜上倒数的人的力量么?”优平静地反问。风太一脸郁闷,彻底说不出话来了。
“优さん是因为相信阿纲哥会回来,所以才会一直待在这吗?”说着,他不安且焦躁地挪了挪屁股,“那我就该快点离开了。”
优“嗯”了一声,没有阻拦。风太又动了动,但不知为什么,最终却没有跑走。
又过了一会儿,男孩闷闷道:“…阿纲哥真的会回来么?”
“会的。”优顿了顿,眼中多出一抹复杂神采,“虽说在外形上或许有些差别。”
“欸?什么意……”
风太的话还没问完,就被一阵冲天而起的吼叫声打断了。
“——打赢杀手了!现在进行下一步!拼死也要回到优和风太那边!”
那声音来得撕心裂肺、由远及近,其形如仰天长啸的发狂狒狒,惊起一片鸟雀振翅。
“什、什么声音?是阿纲哥么?”风太惊疑不定。
“……”
优则默默脱下外套,率先走出了藏身之所。
远处有一团烟尘飞速靠近——领跑的是只穿着黑白格子四角内裤的褐发少年,他身后还拖着一道身影,是风太先前口中攻击力排行第55的“超级强者”。
只不过,这位杀手现在口吐白沫两眼翻白,似乎已经彻底丧失了战斗意识……还没等被拖到近前,就被一把甩到了天边。
瞪着三白眼的少年跑到他们面前时,头顶的火焰恰好熄灭。他的眼神逐渐清明,本能地和淡定等候的少女对上视线。
“活、活下来了……”沢田纲吉下意识朝她哭诉。
“外套。”优就把衣服递给他,顺便揉了揉他的脑袋。少年先是条件反射地迎合了一下,随即才反应过来赤身裸/体的现实,慌乱捂住身体之余,只好继续盯着那件外套面露纠结,像是在思考穿女友的外套和不穿衣服究竟哪样更丢脸一点。
幸好他的纠结没能持续太长时间,很快就被一阵欢呼声淹没了。
“太、太厉害了!”风太啪嗒啪嗒跑到了褐发少年面前,眼睛比之前还要闪闪发亮,“竟然真的打败了那群杀手——优姐姐没说错——阿纲哥真的推翻了我的排行榜!这次是我出了错!”
“欸…欸?”望着男孩出奇兴奋的状态,沢田纲吉一头雾水,只好把求救的眼神抛给女友,“什么推翻不推翻的……为什么出了错他还能这么高兴啊?”
优微微一笑,轻飘飘道,“这不是好事吗?忽然打破了思维的惯性。假如一切都是按照既定的结果,毫无变化可言,想想多没意思呀?”
褐发少年一愣,试图品味这句听起来很有哲理的话,然后他就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欸???等等、你们刚刚究竟都说了些什么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