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狗店后面,狱寺和靖睦的嗓门一声高过一声。

  优想了想,觉得这么大的动静,如果还继续傻站着装聋,未免有点不礼貌;她干脆走到地图那边,假装研究起园区的分布。

  上个月的工资明天到账……晚上要再温习一遍理科习题……摩天轮,找时间和沢田一起坐一次……

  她的思绪漫无边际地飘荡着,直到身后传来熟悉又久违的软糯嗓音。

  “…优。”

  她于是转过身,却没看见记忆里的那个金发少年:粉色的小花花背景不见了,惯常的灿烂笑容也消失了;怀里没有抱着熟悉的小兔兔,除却深棕色眸子里那点苦闷的微光,一个标准的世家子形象。

  优微微一愣,第一反应是:“有谁欺负你了?”

  闻言,少年的嘴唇条件反射般微微嘟起,但很快又抿成一条板正的直线,望过来的目光十分坚定。

  “没有人欺负我。”他沉声道,“你应该听小…听靖睦说了吧,我…老子已经和过去的自己划清界限了——老、老子现在是了不起的男子汉!”

  优面无表情和他对视三秒,保持着端庄的仪态,从喉咙里溢出一丝不留情面的嗤笑。

  “…不要笑啊!”光邦一瞬间挥舞起手臂,声音温温软软,眼眸晶莹透亮;但等下一秒回过神,就又双手插兜、眼神冷酷。

  “抱歉。”优真诚地说(但同时他们也都很清楚,她根本没有任何道歉的意思),“意思是,就连小兔兔也不要了吗?”

  她说的是光邦从前形影不离的兔子玩偶,那是他祖母过世前送给他的礼物。光邦一向十分珍爱,她曾怀疑他将来连结婚的时候都会搂着那只兔子。

  “…是的。”少年垂下眼睫,神情没有丝毫波动,“我已经把所有东西都封印起来了。小兔兔也被……关进了纸箱里。”

  他大概对这个问题早有准备,除了提到小兔兔时声音不可抑制地变轻了一点,几乎没露任何破绽。

  “身为埴之冢家的下任当家,我必须得这样做才行。不可以让周围的人失望……优,你应该能理解这一点吧?”

  这场景简直像在看幼童被逼着触碰鸟儿尸体。优冷眼看他独自坚持,感到脑中某根敏感的神经被轻轻拉扯了一下。稍微有一点生气。

  “…我明白了。”她露出一个温和且虚伪的微笑,“那我们就快点出发吧。难得‘埴之冢家的下任当家’有闲,得度过愉快的一天才行啊。”

  她话中的嘲讽不加掩饰。光邦脸上明显一慌,似乎是想开口解释。可这时,她的手已经虚空一划,期间故意在梦幻童话岛园区停了停,最后缓缓落到了远处的云霄飞车上。

  强装男子汉的小小少年视线跟着僵硬平移,一刻也不敢在梦幻岛多留;对他来说,这无疑是场漫长的酷刑,再对视时,那双圆圆的、深棕色的眼睛已然蒙着泪光。

  “坐过山车么?”优对着他假笑。

  “——知道了!”他收回眼泪,很有威严地瞪了回来,大概是不服输的意思。

  她被激起奇怪的好胜之心,率先迈开了步子。然后再回头的时候——

  “…老子才没有在看兔兔!”(粉红色小花)(粉红色小花)

  优轻轻挑眉,一切尽在不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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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另一边,沢田纲吉他们一路尾随优和光邦,也来到了云霄飞车的位置。

  作为园区的人气项目,这里的入口设置得十分醒目。长长的人龙从里面出来还绕了一圈,大家都很配合最外面的安检工作。

  “等等,为什么这里会有安检啊?”沢田纲吉有点震惊。

  而且从行李扫描到人工检查一应俱全,细致无比,简直是把机场的那一套原封不动地搬了过来。

  “我没来过庶民的游乐园。”靖睦道,“难道不是什么特色体验么?”

  “和Ma…和西西里的游乐园不一样啊,”狱寺仍旧臭着一张脸,“那边都是主动派发枪/械的。”

  …不,主动派发那种东西是要做什么啊?听起来就好危险!

  看着面前毫无常识的两个家伙,褐发少年目露无奈。最后,也不知道是为了敷衍他们、还是敷衍自己,总之,他讪笑着道:“大…大概是出于安全考虑吧。”

  这时,优和光邦已经跟随队伍往前行进了一段距离。

  “十代目,我们要不要继续跟上?”狱寺忽然认真地向少年请示。

  在他说话时,恰好有一架云霄飞车从他们头顶呼啸而过,引擎的轰鸣与游客们的尖叫震得地面都在发抖。

  沢田纲吉看了难免有点发憷:毕竟是要双脚离开地面的刺激项目……可是,假如就在这里等着、想象学姐和光邦可能会有的互动,好像也很折磨……

  犹豫间,他偏头看看身边的两人:靖睦面无表情,似乎是无可无不可的态度,狱寺君却以手握拳,明显是跃跃欲试的样子。

  “十代目,里世界也有坐过山车侦查地形的传统,请务必派我前去一试!这本来也是左右手分内的工作!”

  …不、究竟是哪个里世界的人会那么无聊,闲到跑来游乐园坐过山车啊?再说速度那么快、真能看清东西么!?

  然而,一对上狱寺君热烈又真诚的眼神,褐发少年只能拼命将到了嘴边的吐槽憋了回去。

  “…我、我知道了……”他妥协了。

  其实,他还是不太想去坐,但是……让狱寺君一个人去什么的,他一定会把这个当作是任务或者差遣。

  可他们明明是朋友吧?虽然褐发少年以前从没交到过关系亲密的朋友,但他总觉得,朋友就该一起疯一起闹,一起坐过山车的。

  这么一想,沢田纲吉觉得恐惧之心消弭了不少。再转过身,他发现靖睦已默不作声地往队伍末端走了。

  “嘛,毕竟难得来一趟。”靖睦推推眼镜,唇角现出的笑意冰冷,“叼烟男,到时你可不要吓得尿裤子啊。”

  “啊?”狱寺说,“我看是你别被吓哭才对吧?”

  他们两个额头怼着额头,眼看又要吵起来。偏偏在这个时候,队伍前方却传来了孩童般清澈软糯的嗓音:

  “优,你有没有听见什么熟悉的声音?好像是小、不对,是靖睦……”

  “…没有啊,是错觉吧。”

  “……”

  靖睦和狱寺互相捂着对方的嘴巴蹲了下来,前后的人都投来十分惊诧的注目。但他们没有理会,互相用冰冷的眼神安静厮杀。

  过了半晌,等他们觉得危机解除了,才同时撤开了手。靖睦默默憋了半天,还是忍不住喃喃道:“…可恶,像以前一样叫‘小睦’不行么?”

  说完他就后悔了,赶忙威胁性地瞪着银发少年,唯恐他说出些嘲笑的话。

  然而,狱寺看看他,一反常态地保持了安静。或许,对于同样和姐姐关系别扭的他来说,意外地能理解靖睦的想法也说不定。

  至于沢田纲吉,他从刚刚开始就不说话了;脑子里只剩下一个轻飘飘、甩又甩不掉的念头:

  喔,原来叫名字是相互的,光邦さん也叫她“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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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霄飞车的队伍看起来长,实则行进得很快。

  安检口的工作人员会给快要排到的游客预先发放纸张。遥遥注意到学姐在看清内容后微微皱眉的表现,褐发少年也不禁跟着担忧起来。

  可惜现在还没轮到他们,少年只能期望着工作人员快些走到后面来。

  就在这时,安检处的喇叭忽然响起柔和的广播提示:

  “各位游客,欢迎来到天空飞龙。为了您的安全,请积极配合安检工作,自觉上交您所携带的危险物品。包括但不限于小刀,毒药,钓鱼线……”

  靖睦一愣:“原来庶民会带这些东西来游乐园么?怪不得要预先检查啊。”

  狱寺则一脸无所谓:“这倒有点像西西里那边。”

  沢田纲吉因为具备常识,所以快要裂开来了:这怎么想都不对吧!?会带这些东西出门的人还来坐什么云霄飞车,那都是板上钉钉的犯罪分子啊!?

  贴心的广播还在继续:“回旋镖、汽油、空调、钢丝、炸/弹、冰块……”

  “…可恶、炸/弹竟然也在其中么……”狱寺缓缓滴下冷汗。

  ——结果在他身边就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啊!

  沢田纲吉顿时感到刚才的吐槽变为回旋镖扎到了自己身上。

  队伍仍在行进当中。笑容甜美的引导员捧着一沓纸,走到了他们面前。

  “小弟弟们,你们好啊!”因为看到他们都是小孩,引导员选择了平易近人的沟通方式。靖睦和狱寺都黑了脸,但还是勉强接过了她热情递来的纸张。

  “…贵重物品丢失免责书?”褐发少年讷讷念出上面的字。

  “是的!”引导员点点头,“根据园区的最新规定,游客必须事先填写好免责书,才能游玩过山车项目。”

  “是以前丢过什么东西么?”靖睦眉心微皱,“应该是让园区这边加强安保工作才对吧?”

  “小弟弟请放心,多罗碧加乐园的安保工作都是最顶级的!”引导员笑容不变,并竖起一根食指,“但是,偶尔也会有园区无能为力的特殊情况出现——”

  “像是之前,有位游客乘坐云霄飞车,却意外丢失了自己的脑袋……”

  “不要把丧命说得这么轻描淡写啊!!!”沢田纲吉目眦欲裂。

  引导员却还是笑眯眯的,“人生在世就是这样,说不准哪天就被杀了嘛。”

  “——总之,像是这样的情况,园区是不负责赔偿的喔。”

  说完,她便自顾自地走向了后面,仿佛根本没有听见他的吐槽。

  沢田纲吉捏着纸张的手微微颤抖:与其说这是贵重物品免责书,倒不如说是生死状一类的东西啊……!?

  而且,这种看淡生死的微妙态度,总觉得好像在哪见过……等、等等!

  少年脑中灵光一现,赶忙掏出手机,哆哆嗦嗦搜索起多罗碧加乐园的具体地址。

  跳出的第一个链接是官网,刚点进去就是一行扭动的、血淋淋的宣传标语:

  【犯罪之都,向世界发起挑战:请把你的仇人打包带来多罗碧加乐园!】

  底下的评论更是触目惊心:

  “能活着回来真是太好了!”

  “宣传没有夸张。感谢多罗碧加,顺利告别了50个世仇……”

  “厌倦了普通的烟火表演,可以来这边看爆炸!太艺术了,年卡已办!”

  “町外的人快跑!这不是你们能够承受的世界。来的都是些不怕死的怪人。”

  没、没错!这种熟悉的无厘头画风……

  沢田纲吉指尖颤抖。他勉强保持住理智,快速滑到了地址那一栏。

  果不其然,在游乐园和具体的道路名称之后,他看见了“米花町”三个大字。

  …学姐、快跑!

  少年惊惶抬头,却恰好看见优和光邦度过安检,消失在了内部等待通道的拐角。

  作者有话要说:

  救命,怎么就要44w字了……遥想5月时我信心满满,6月完结这篇去更隔壁,同时为了激励自己还发下宏愿,不完结不准玩王国之泪_(:з」∠)_到了现在,对游戏的渴望每天都在增加,脑子里只剩下码字、码字、想着不码字就玩不到游戏!或许是因为心无旁骛,我越码越嗨,明明按着大纲,想写的东西却越来越多。我别是发明了永动机吧(痛苦面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