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沢田宅后院。

  俊秀的少年缓缓拉开弓弦,箭镞指向前方的简易标靶;“会”的那一刻,尽管眉头微皱,但他无疑是十分专注的。

  弓弦松开,箭矢带着木质般古朴的弦音,深深扎在标靶边缘的位置。见状,少年低头“啧”了一声,面露焦躁。但是,当后院廊边响起掌声时,他在顷刻间便换上了一副春光灿烂的面孔。

  “好厉害啊,狱寺君!”沢田纲吉从廊边站起身,目光中带着不加掩饰的羡慕与喜悦。

  明明他和狱寺君是差不多时间开始的弓道训练——他还比狱寺稍早一些——但是,自己还停留在对着草靶练习的阶段,狱寺君却已经可以射中正式的标靶了……他果然很厉害!

  “哪里的话,十代目!”狱寺赶紧摇摇头,眼睛因受到表扬而晶亮,看起来有点傻乎乎的,“十代目的话,一定很快就会超过我,一下就射中靶心!请务必让我来帮助您!”

  听到“帮助”这个词从狱寺嘴里冒出来,沢田纲吉条件反射颤抖了一下。但他根本无法拒绝狱寺的热心肠——银发少年效率惊人,身后已经出现了一块教学补习用的白板。

  “十代目,想要射中,只需要考虑到箭矢的重量、自身和标靶间的距离、还有风速……”

  狱寺隼人戴上眼镜,嗖嗖嗖在白板上写下一连串复杂公式,那根本不是一个普通国中生可以掌握的知识。

  沢田纲吉脑袋上立即垂下一连串黑线——差点忘了,狱寺君成绩超好,这种包含理科计算的运动简直就是为他量身定制的啊!

  正当少年这么想的时候,低矮的围墙外却传来另一道冷冷的、半含嘲讽的评价。

  “你这只是歪门邪道而已。”

  “是谁在那里!?”狱寺警惕而凶恶的目光透过镜片直射过去,对方却完全没受影响,只是淡定地推了推自己鼻梁上的眼镜。

  “弓道是自省的武道,通过自我反省从而更深的了解自己。”茶发少年淡淡道,“‘会’的时候如果还一直分心计算公式,反而是本末倒置。不能好好认清自己的话,想要变强也无从谈起。”

  “——你还有得学呢。”

  他举手投足间都散发出一种武道世家的傲气,就连说的话都是那么难懂。说完以后,他便转向呆愣在一旁的沢田纲吉,随意而矜贵地打了招呼:

  “很久不见了,纲吉。新年快乐。”

  “靖睦?你怎么会来这!?”沢田纲吉目瞪口呆:他是怎么知道自己家的地址的啊?

  闻言,靖睦却没有立即回答,只是微微挑眉道,“客人上门拜访,都不请我进去坐坐吗?”

  沢田纲吉犹豫地看了一眼阴沉着脸的狱寺(他在心里真诚祈祷他们不会打起来),最终点点头说:

  “当、当然,快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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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客厅内,沢田纲吉从托盘内端出果汁,放到了靖睦面前。狱寺则在一旁,一脸不爽地瞪视着不请自来的客人。

  “谢谢。”靖睦礼貌地抿了一口,“没想到你还挺贤惠的嘛。优姐呢,她不在么?”

  褐发少年听了不由腹诽:果然…不光是他家的地址,就连学姐现在住在他家的事,靖睦好像都知道……难道说,他家其实已被樱兰那边的人盯了个千疮百孔吗?

  想到这儿,少年默默打了个寒战,莫名觉得还是不要深究的好。

  “她一早就去学校的道场练习了。”他看看墙上的时钟,“昨天说打工前会回来一趟……应该还有半小时就到家了。”

  结果再一扭头,他就和靖睦冰冷又复杂的目光对上了。

  “…怎,怎么了?”沢田纲吉额角滴下冷汗;狱寺则立刻摩拳擦掌地发出警告,“竟敢这么失礼地看着十代目,你这家伙,是在挑衅么!?”

  靖睦便也依序答道:

  “没什么,只是觉得你和优姐越来越像是在认真交往了……情绪不稳是武道大忌。等你什么时候能不依靠数学公式‘中的’了,再来和我说话吧。”

  他慢条斯理、堪称文质彬彬地踩在狱寺的敏感神经上蹦跶;后者“噌”地一下站了起来,炸/弹已然握在手中。

  见状,沢田纲吉赶忙连滚带爬地上前把人拦住,生怕他们在他家的客厅再来一次炸/弹与手里剑的“激情碰撞”。

  “狱寺君,拜托你先冷静一点!”好不容易把银发少年安抚成功,他又苦笑着转向漠无表情端坐着的靖睦。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化解这种冲突化解得越发熟练……心好累,真希望以后这种事能少一点。

  “说、说起来,小悟呢,他今天怎么没来?”

  印象中,这对埴之冢家和铦之冢的主君家臣兼堂兄弟组合一向是形影不离。所以今天看到靖睦单独出现,他还有点不适应。

  闻言,茶发少年目光闪动一下,又拿起果汁啜饮一口。

  “他跟着崇哥进山里去了。”

  “欸,这样啊……嗯,‘崇哥’是?”沢田纲吉变成了豆豆眼。他一方面觉得这名字耳熟,另一方面又产生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危机感——‘崇哥’、还有‘优姐’什么的,听起来还真是和谐……

  “崇哥是悟的亲生哥哥,也是铦之冢家的下任当家。”靖睦解释道,但只说了一句便停住,目光直勾勾地望过来,简直就像有什么话就在嘴边,正等他继续提问、自投罗网一样。

  沢田纲吉被他盯得毛骨悚然,只能硬着头皮没话找话,“呃…难道说,是去进行什么武道方面的修行吗?”

  “大概也算是吧。”靖睦平静地说,“昨天,光邦说想要看大独角仙,崇哥当晚就进山里去了。悟也跟着他一起。”

  …大独角仙,认真的吗,在现在这个季节?

  沢田纲吉扭头看看窗外的树,上面只挂着一片枯叶;寒风吹过,那片叶子便哆哆嗦嗦地飘坠了。

  然而,比起这句吐槽,更吸引他注意力的还是靖睦话语中又一新人物的出现。

  “那个,请问光邦又是……?”沢田纲吉小心翼翼地询问。直觉告诉他,他正越来越接近靖睦这次拜访的真相。

  “光邦是我的哥哥,将来会继承埴之冢家。他和崇哥同龄,都在樱兰念高一。”靖睦无有不答,“简单来说,他和崇哥的关系,就像我跟悟的关系一样。”

  …不,明明完全不一样吧?听上去,那位崇哥可是会因为光邦的一句话就寒冬腊月地进山给他找独角仙啊?同样的事情发生在你和小悟之间,小悟只会拿竹刀把你的头打掉……

  沢田纲吉忍不住腹诽;但总觉得如果把话就这样说出来,靖睦会遭受到非常大的打击,所以他非常努力地将到了嘴边的吐槽憋了回去。

  就在这时,靖睦又看了过来,是种既想说什么、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犹疑目光。沢田纲吉挠挠脑袋,主动道:

  “你有什么想说的就说吧……”

  被他一语点破,靖睦身形顿时一僵。就像是为了刻意掩饰表情一般,他前倾身体握住杯子,茶色的额发微垂。

  “…被光邦发现了。”他小声道。

  “欸?”

  “昨天…我本来在和悟商量来并盛看优姐的事,结果没注意到,哥哥其实就站在拐角。”靖睦握着拳头,嘴唇紧抿,“虽然当时他装作若无其事,但一定是听到了!优姐就在并盛的事!”

  虽然他一副“搞砸了一切”的自责神情,沢田纲吉却还是不明就里,仅仅从他的叙述中隐约察觉到有什么特殊的隐情存在。

  于是,他问出了最关键的一个问题:

  “什…什么意思?靖睦的哥哥和优学姐又是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这么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

  靖睦动了动唇,还在组织语言,问题却被另一道声音抢先回答了。

  “埴之冢光邦,即便在传承超过百年的武道名门埴之冢家,他也是毋庸置疑的天才。”婴儿捧着一本巨大的书凭空出现在沙发上,那天真烂漫的姿态,乍一看就像在阅读什么童话故事。

  “大概十年前,优到埴之冢家门下修习武道,埴之冢家便让身为继承人的长子陪同。他们算是师出同门,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在社交场上,彼此间也多有照应,关系相当亲近……但在一年前,却有两人不和的传闻传出。”

  这段话信息量过大,褐发少年微张着嘴巴,甚至顾不上吐槽突然出现的Reborn,只感到耳畔有一些无比可怕的词汇在不断回荡:

  “师出同门”、“从小一起长大”、“彼此间多有照应”、“关系相当亲近”……那、那这听起来岂不就像是——

  “那不就是青梅竹马?”狱寺心直口快,直接把少年脑内风暴中心的词汇说了出来。

  ——青梅竹马可不是这样用的啊狱寺君!

  这是沢田纲吉的第一反应。然而,理智很快纠正了他的想法。少年就算再不愿意也得承认:以这样的关系来看,那位埴之冢光邦——靖睦口中的“哥哥”——好像、似乎、的确就是学姐的青梅竹马……

  而且,还是来自名门世家的继承人、武道天才、比学姐年长一岁的高中生。

  沢田纲吉顿时脑补出一个高大帅气、温柔成熟、给人以满满安全感的朦胧身影,和优学姐排排站在一起,二人周身都闪着刺目的金光。

  然后,那些金色光环纷纷化为利箭,一箭箭扎到了豆芽菜的自己身上。

  他觉得身后出现一个黑洞,快要把自己吞噬了。

  ……明明他和学姐的关系进展正顺利。为什么这时候,会凭空冒出一位她的青梅竹马出来啊!?

  褐发少年相当崩溃地揪住脑袋,感到了上天对自己的森森恶意。

  作者有话要说:

  竹马篇又称打翻醋坛子篇(bushi)比起之前的银他妈or家教向日常,这篇会更偏樱兰风味一些;希望能写得有趣,让看没看过原作的宝子都食用愉快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