弓道场内,优和沢田纲吉面对面坐着。
看到道场内只有学姐一个人时,少年还很是惊讶了一番:原以为以那个鬼畜婴儿的禀性,一定会准备一大堆夸张又过分的特训等着他。原本,直觉是这么警告他的。
不过……自从学姐从知识竞赛回来,他们好像已经很久没有像现在这样单独相处了。
一边这么想着,少年一边偷偷看着学姐平静的面孔,瞬间感觉内心的焦躁都被抚平了很多。
秋季学期以来,他身边出现了一大堆怪人,她则将大部分精力都花在了升学准备上。
要不是被Reborn逼着接手了社团,他和学姐的交集一定会比现在还少——像这样的想法一经产生,他不由又感到庆幸,还好当初的废社申请被拦截了下来。
不过,他是绝对不会在那个婴儿面前承认这点的。
“也就是说,要在一个月内掌握弓道、并在篝火晚会上成功用火箭射中柴火堆吗……”
沉思片刻后,优慢悠悠地饮了口茶。
“嗯,做不到喔,基本上来说。”她语气轻缓地下了定论。
“…果然是这样吗。”褐发少年并没有露出多么意外的神情,只是轻吐出一口气,稍微有点泄气的样子。
“但是、学姐以前不是……”意识到说漏了嘴,他猛地顿住了。
“…我以前?”优有点困惑,反应过来后也没有生气,“啊、是指射礼演示那时候么——Reborn告诉你的?”
沢田纲吉点点头,心里却蓦地生出一股违和感:就像刚才他从Reborn口中听到学姐的名字时一样,这好像也是优学姐第一次对婴儿以姓名相称。虽说他们两个人之前也打过照面,但怎么想都觉得有点奇怪……
“确实,我当时只花了一个月的时间,”优一本正经地说,“但是,毕竟我是天才嘛。”
他们对视片刻。沉默之中,依稀是有一串啼叫的乌鸦从头顶上方飞过了。
望着表情严肃认真、丝毫不像在开玩笑的她,沢田纲吉忍了又忍:“…等等、这话不该由自己来说吧!?”
“为什么不行?”优奇怪地看了他一眼,“如果是吹捧则另当别论,但我说的是事实喔。”
她一脸的理所当然,反而让少年不知该如何吐槽了:差点就忘了,她有时候也是个相当无厘头的家伙!
“而且,点火仪式和普通的射礼表演也不是一回事,光是使用的箭矢差别就很大了。”优竖起右手食指。
“要搭着点燃的特制箭矢开弓,对操弓者的把控力要求很高。再加上是众目睽睽之下,就算是经验丰富的射手,也会面临不小的压力。”
顺着她的话,少年不由将自己代入到了那个场景:在万众瞩目中,他举着比自己高出两个头的和弓,颤颤巍巍地拉开;结果因为太紧张手一抖、点着火的箭矢直接掉到了脚上。下一秒,他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
沢田纲吉默默打了个寒战,眼神绝望:糟糕、不知为何,总觉得这种事非常有可能发生在他身上——他才不想因为这种搞笑的原因死掉!
“所以说、除非是有着多年经验的射手,或者是有着超绝天赋的天才……”看到他的表情愈发灰暗,优顿了顿,安抚般说道,“不用担心,到时我可以去射箭。”
闻言,沢田纲吉目露犹豫。
但是、优学姐射箭方面的问题还没有解决吧?让她去进行点火仪式,就意味着她必须使用那种会让自己不开心的射型……
想到这儿,少年不再迟疑,立即摇了摇头,“学姐,我果然还是想先自己试试。嗯…毕、毕竟我现在已经接手社团了嘛!”
他欲盖弥彰地补上了最后一句。优看了看他,尽管没说什么,目光中却带着淡淡的惊讶。
“…好吧,那就先试试看。”她边说边站了起来,“事不宜迟、现在就来体验一下普通的射箭怎么样?”
“诶?”沢田纲吉有点惊讶,他还以为会从最简单的基本功开始呢。
“要在一个月的时间内达成目标,靠常规方法肯定是不行的吧?”优看穿他的想法,“站起来吧,顺便把左手也伸出来。”
沢田应了一声。即便对她的指示感到不解,他还是老老实实地伸出了手。
优从社团的备用箭筒里挑出两支长度中等的箭,回身看到褐发少年左手向前,摆出要和人握手的姿势,有点忍俊不禁。
他大概从她的神情中察觉到了什么端倪,手下意识向下垂了垂,望过来的眼神却仍然是懵懂乖巧的。
她于是摇着头走近,轻轻托起少年的手腕,往他身侧的方向打开。
“是这边。”
他已经换上了秋季校服,但袖子向上卷起,半个小臂都露在外面。意识到肌肤相触的时候,他依稀是往外躲了一下,但那时她的手已离开了。
“手伸好喔。”
如同裁缝测量衣服尺寸一样,优拿出一支箭,认真比着他的胳膊。
“…这是在干什么?”沢田纲吉好奇地问。
“测量适合你的箭矢长度。”她答道,“每个人的臂长不一样,所以要根据实际情况来选择对应的箭矢。从这里…到这边。”
一边这么说着,她的手指一边从他手臂上空虚虚拂过了。这个演示性的动作所带起的空气震动微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却莫名感到一阵微风,沁着熟悉的寒凉香气;落下时又变成小小的火苗,从伸出的手臂一路烧到心脏和耳朵。
离、离得好近啊……现在只要稍稍一偏头,就能看到她白皙的侧脸,微垂的眼睫纤长。
越看越是心猿意马,甚至产生一种更加贴近的想法。沢田纲吉几乎是立即强行扳正了头,心里像是同时装了几百只小兔子在跳。这种震动在他此前的人生中从未有过,隐隐带着某种侵略性,陌生得叫人害怕。
但是没用,学姐比对的很认真,箭矢的尾羽时不时擦过他的脖颈;
到了最后,即便她将箭矢拿远,那股若有若无的酥麻痒意也一直留存、乃至于挥之不去了。
在少年近乎绝望的目光中,她又拿起第二支看起来长度差不多的箭,像是还要再来一次。
“刚刚那支不行吗?”他小声问,开口时才发现声音比平时沙哑,于是掩饰性地咳了一声。
“稍微短了点。”优说,将他的反应误以为不耐烦,又补充道,“箭矢一定要认真选择才行。如果长度不够,拉弓时可能会卡进弓的内侧,造成误射的话会很危险。*”
见她说得严肃,他只好闷闷地点点头。第二次测量时的心情比先前还要焦躁,兔子们在心里乱蹦乱跳,混乱而难以停止。
过了大概一个世纪那么久的时间,优终于露出了满意的表情:“就用这支吧。接下来是‘弽’,嗯……”
沢田纲吉还记得合宿时日吉老师关于弓具的零星科普:所谓的弽就是射手佩戴的鹿皮护手,上面好像有一道用于控弦的凹槽。根据射手的习惯差异,凹槽的位置与形状也都各不相同。
如果佩戴不熟悉的护手,射箭时的感觉也会非常不顺。因此,弽对于射手来说是非常宝贵的私人用品,一般是绝不会轻易外借的。
“社内备用的都大了点啊,”优找出几个护手,粗粗比了比就都放到了一边。她看看少年,后者几乎是立即紧张起来,像是预感到了即将发生的事。
“沢田,把手伸出来。”她说。
“……”
像是条件反射一样,他将手往身侧一抬,恢复了刚才测量箭矢时的姿势。
见状,优叹了口气,这次是先压下他的手臂,然后松松握着少年的手腕往前抬起。她的指尖沿着手腕内侧向上,柔软似藤蔓生长,若有若无的触碰如同箭羽。
在他还没完全反应过来的时候,他们的手掌已经松垮地贴在一起了。如果这时收紧手指,会变成类似于十指相扣的姿势。
他的脑子里像是有烟花炸开。
“别动。”
察觉到他想躲开的意图,优眼疾手快地捉住他的手腕,从手掌底部到掌心再到指尖,他们的手严丝合缝地贴合在了一起。
“嗯,大小差不多,可以用我的护手。”她仔细观察一下,才谨慎地下了结论;末了却又忍不住看着他的手笑了笑。
“感觉有点可爱……沢田的手。”没有多想,这句话便自然而然地从嘴里溜出来了。
作为男生,手竟然和她的差不多大,似乎是件有些丢脸的事。不过,考虑到他才国一,便完全情有可原了。
手指看起来白白嫩嫩,指甲也修剪得整齐干净。或许是因为处在发育阶段,已能隐约从凸出的骨节看出性别的不同,叫人想到亟待生长的幼竹。
“…还会再长大的。”褐发少年低声道,声音有点沙哑,同时动了动手腕,她于是松开了刚才钳制住他的那只手。
难道说是害羞了吗?
这么想着,优不由看向褐发少年,却正好与他略显急切的目光相撞:他脸上确实是染上了薄红,但神情并不像她预想的那样别扭慌乱,反而带着淡淡的眷恋;就像是不想放开一样。
优微微一愣,下意识垂眸避开视线,将贴合的手撤开了;在他沉沉的眸光之中,她忽然感到他们之间隔着的空气一烫,唯有拉开距离才能恢复一点清凉。
刚想后退,手却被少年重新握住了。他露出一种既苦恼又茫然的表情,眉毛纠结地拧着:
“学姐、我……”
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箭矢短会造成的后果,暂时没有找到特别完整的解释,所以这里参考了《弦音》小说里的说法。之后会再去翻翻其它资料!本来想一次性写完的……但这次姨妈有点子凶险,呜呜呜等我顺利渡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