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耽美小说>今天吃什么【完结番外】>第三十九章 七夕 吃巧果,染指甲

  人间七月七,天上银河会。

  翻过立秋便是七夕,这事本和秦姑娘是没什么关系的,村里姐妹姑嫂过节,她哪里能拿这身份凑过去?只是偶尔吃两个巧果解解馋,看她们玩闹罢了。

  秦大没放在心上,柳舒却早两天就忙活起来。

  明日才是正时候,今日得将巧果都蒸上——你让秦姑娘拿刀雕花,她能雕出个龙飞凤舞,二虎下山,可你要她拿手去捏果子,她便觉得面团在手上怎么拿怎么别扭。

  柳姑娘乐得看她吃瘪,将盆里的面揪出一坨,几下捏出只大耳朵小猪,放在秦大手里。秦姑娘左瞧右看,最后将那猪拍成个长条饼子,往蒸格上一放,说着要去田里瞧瞧,一溜地跑了,留下柳舒自个在厨房里笑。

  双河镇上原是有小庙会的,但柳舒没什么兴趣。她往日爱玩,现下懒得折腾,只想到了明日在家里走过一遭,就早些拖秦姑娘睡觉去。

  既不上街,今年的巧果,就得她自个儿满满做上一笼,拿来过节。

  巧果要说来,不过就是蒸糖团,只是做得花样繁多,精巧可爱,要说女子手巧,就得看这细处的功夫。

  糖是前两日婶子们去镇上买东西,柳舒托她们带回来的。将锅烧热,把糖块在里面慢慢煮融,需得不停翻搅,以免粘在锅底。将糖浆趁热盛出,加上面粉、芝麻揉成面团,摊成一块薄长饼,晾凉。

  待面饼晾好,用刀切成长块,依着自己喜好的大小扯下剂子,揉搓成梭子模样。若是手笨的,七夕会上买十来个模子,将面团往里一丢,上下一按,只管下锅就是。手巧的自己来画,也用不着什么功夫,一双手,一块竹片,一根筷子。手捏形,竹片切线,若遇到那需要打卷画圆的,面团往手上一托,筷尖压一遭就是。

  一斤果子一对将军,那大面团上做两个披甲骑马,拿刀持剑的武将,号称“果食将军”,一同下锅里去。

  锅里油不宜多,否则面团放上一晚,油腻甜齁,难以入口,炸得两面金黄,熟过心,便就捞出来放进筲箕里,等着明天吃。

  柳舒这厢忙完,就听得院门开,秦姑娘身前抱一个盒子,身后背篓里装满了东西,哗啦啦都放下来,跑到池边洗鞋去。

  柳姑娘凑到筐前去看,一丛莲蓬、一节白藕、一捧红菱,连着她屋里炸上的果子,明日桌上的点心便算是齐了。她正要去开拿盒子,秦大却从屋外进来,一手按住了她。

  “这里面装着蜘蛛,”秦姑娘将盒子拿过去,“阿舒怕么?若是怕,我就去放了,明日倒也不一定用它。”

  柳舒将手一摆,笑道:“我才不要这个,你快扔了去。蜘蛛都抓来了,我染指甲的花呢?明日白白素素的,我可不肯。”

  秦大将盒子放在一边,抱了东西去洗,回她道:“花自然是有的,我记着呢。婶婶问你明日可要同她们一处去?”

  柳舒跟上她,打了水要去沐浴,三两下收拾了巧果,待到弄好了,这才跑过来。她瞧见秦姑娘正洗莲藕上的泥,剥了个红菱来吃,鼓鼓囊囊地说:“不去,徒费些功夫,在外面玩到夜深的,倒不如咱俩自己在家呆着。我这便去洗澡沐浴,斋戒更衣。阿安今天可别做太香的东西,我怕馋起嘴来管不住。”

  秦大看一眼她手上的果子,笑笑,点头应了。

  女儿佳节,自然欢畅热闹。

  村里一大早就喧闹起来,姑娘们打扮得整齐漂亮,出来呼朋唤友。柳舒昨儿没吃什么东西,听着鸡鸣不想起,赖着秦大陪她会儿,俩人一通回笼觉,睡到天色大明。

  秦姑娘没什么好打扮的,虽被柳舒强压着画一通眉,可三两下也就洗漱收拾完了——秦大双眉本就生得俊气,画了也瞧不出来什么。她心里惦记着这眉毛,手上却没闲着,吆了鸡,放了鸭,回来蒸上果子,拿出个大瓷碗,上楼去摘凤仙花。

  女子染甲,多用这凤仙花瓣。柳舒昨夜念叨着要染个红的,秦大便记在心上,将那花瓣满满摘下一碗,又剪了十片叶子,一道拿下来。花瓣用水洗净,加上盐,用舂杵在碗里捣碎成酱,添一点白醋泡上。

  她弄完这染甲水,又去仓库里取出针线盒,里面有一卷五彩线,一根七孔针,是她娘往年用的。里面还有些织女牛郎的绣样,秦大翻出来看过两眼,仍塞在里面。

  柳姑娘打扮完,便跑出来寻她。她今日挽髻插簪,耳上垂着一对白玉坠子,银镯青裙,身上佩着个素净的香囊,点了胭脂描过眉,滴溜溜在秦姑娘面前转过一圈,将两手伸出来,放到她肩上,笑道:“就差阿安给我染指甲了。”

  秦大搬来小凳,牵她在水池边坐下。先用清水将她双手细细洗过,又用干净白布擦掉水,拿纱布将指甲一一拭净,放在自己手上。

  她往常没做过这事,只是知道怎么个章程,这会儿从碗里捻起一小块凤仙花瓣,要往上涂的时候,指尖晃晃悠悠地直抖,怎么也涂不下去。

  柳舒一乐,反手将她手捉了,从水槽里捧了一点水,捏住她无名指,也照例洗净,握在手中。

  “秦姑娘着实手生,还是叫我先教一教才好。”

  秦大由着她,另一手捧了碗放在她手边,只道:“叫他们瞧见了,怕是要好生大呼小叫一番。”

  柳舒捻了花瓣往她指甲上细细去染,笑一声,道:“瞧见如何?今日既是女儿的节日,我给秦姑娘染甲,不该是天经地义?”

  她染过一根手指,拿花叶裹上,用细绳上下缚好,将一双手又伸出去。

  秦大把自己那根指头瞧了又瞧,叹笑道:“不错,我给阿舒染甲,也正是天经地义。”

  她翘着根指头略有不便,便将她手放在自己膝头,数数叶子,说道:“少了一张,阿舒稍等我一下,我去楼上再剪一张来。”

  她尚未起身来,柳舒将她一拽,往她手上看一眼,努努嘴,指着她的指尖。

  “在你手上拴着,何必再去剪它一张?快些,我俩染上了,带秦秦出去玩去,再折腾会,可该吃饭了。”

  柳姑娘如此,秦大自然听她的,将她指头细细染完,单空下右手无名指来。两人收拾了东西,牵出秦秦,将煎上的饼子连同罐子里拌着的凉菜一起,叫小牛背上,就往河边去。

  如今夏花已谢,秋实未结,河边还能零零散散瞧见些生得不大健壮的花。她俩来得有些晚,小童们都已将花拔得差不多,柳舒慢悠悠溜达好几圈,才勉强给秦秦编上个花环,挂在牛角上。

  秦大瞧着只是笑,牵着柳姑娘去瞧秦秦的牛尾巴,那上面还拴着好些彩绳,她便道:“可惜它是没指甲的,否则依着阿舒,指甲也该染上才好。”

  柳姑娘嘴上不饶,手一抬,拉着秦姑娘点头称是:“不错,它不曾有指甲来染,家里这个却是有的,这般染上了,也算是合到了一处。”

  “我耕田可比不上它的。”

  秦大笑笑,任她牵住,往四周一瞧,低头去看柳舒。

  “阿舒想到哪儿去坐着?咱们早上没吃什么,中午早些吃才好。”

  “前次钓鳜鱼那处便不错,”柳舒信步往山上去,“也没什么人,倒寻个清净。”

  她两个翻过山,越了林,到上游歇脚。秦大将东西取下,在草地上一一摆出,放了缰让牛自己去吃草。

  那饼子昨日用鸡蛋和面煎上的,放了一晚仍旧香甜可口。一个碗里装着细细炒出点沙来的四季豆豆子,另一边是一道凉菜,豇豆掰作指长的条,汆烫熟了,连同莴笋丝一起,拿油泼辣子、酱油、醋、蒜水一拌,丢上两颗切碎的朝天椒,秦姑娘昨天就做好,泡过一晚上,入味十足。

  她两个这会儿倒也不太饿,就在河边拿菜配着饼子,各吃了两三个,便觉得肚饱。

  柳姑娘来此,本欲洗洗头——七夕有这样的习惯,到时折了柳枝或是别的什么熬水来洗,有健康长寿之兆头。可这会懒懒一躺,倒是想回家去,她先前央着要来,这会儿立时说走,又觉得自己太折腾。哼哼唧唧地往秦大腿上一躺,拱来蹭去,秦姑娘伸手将这条大虫按住,笑问一句:“可是想回家去了?”

  待得柳姑娘闷声点头,秦大便去林中摘了一把柳枝,牵了牛,两人将东西收拾上,沿着来路走回去。

  到家中,不过当午。

  秦大去厨房煮柳枝水,柳姑娘搬来长凳,褪了外衣,散开发髻,往上一躺。她手上染甲的花汁已包够了两个时辰,这会儿摘下,指尖染着透亮的红,在阳光下甚是好看。

  “这里染歪了些,大约是我那时候手抖了。”

  秦姑娘端了水出来,凑上去看,点点她手指,无不遗憾。

  柳舒却左右瞧瞧,没觉得又哪里不好,见她满脸不乐,拿那只手去戳她脑袋。

  “合该熟能生巧才是,阿安若是觉得不好,待这颜色去了,再给我染个别的。左右我是个大闲人,十指不沾阳春水,能管上好一阵。”

  秦大笑着去拿了瓢,又将柳舒拽起来,把凳子挪到树下去,叫柳姑娘舒服躺了,这才将她发丝挽在手里,用柳枝水浸湿。

  她坐在柳舒旁边,瞧一眼正闭眼享受的柳姑娘,便道:“我还从未与人洗过发,若有什么不好的地方,阿舒记得敲打敲打。”

  “我等下也要给阿安洗发——说来实在麻烦,不如澡盆里打上水,我俩一道洗得了。”

  柳舒这会闭着眼,也看不见她,说话很是大胆,混不害臊的。

  秦大用水瓢轻轻敲了下她脑袋,叹气一声,道:“大白天的。”

  柳姑娘轻轻晃头,笑问:“阿安便是说,晚上就可以了?那我现在就起来,等到晚些时候……”

  “阿舒……”秦大将她按住,凑上去,“你还要不要睡觉?”

  人若生得有软肋,自然得由着拿捏住她痒肉的人拿捏,柳舒登时闭了嘴,乖巧一会儿,拿个别的话来说。

  “七夕沐发,我娘那时说,若是许愿求个如意郎君,织女娘娘多半会准了心意。”

  “阿舒许愿了么?”

  柳舒笑眯眯地,故作叹气。

  “可惜。我那时候只觉得头发太多,洗起来着实麻烦,恨不得一剪子绞了,上山做尼姑,得个头上清净去,哪里还想着什么如意郎君。”

  秦大正握着她的发尾,拿清水去浇,听见了只是笑。

  柳姑娘又道:“织女娘娘当真是个好人,我一句话未曾向她求过,她倒贴给我这么大一桩便宜。”

  她仰着头去找秦大,秦姑娘笑着碰碰她头,将她发丝从底下盘起,拿过毛巾来细细擦拭,只是动作渐慢,最后竟停了下来。。

  柳舒转头看她,秦姑娘同她挨得近,几要碰上,她问道:“阿安不说两句好话来哄就罢了,在瞧什么呢。”

  “瞧你耳朵上有颗痣。”

  秦姑娘退下去一点,指尖带着水,点点她耳尖。

  “此前没见着,今天倒是瞧见了,藏在这后边。”

  柳舒笑道:“偏你看得仔细。”

  秦姑娘很是摸摸她耳朵,将柳舒长发盘起来,端起水,倒是三两步跑了。

  她方才瞧见柳舒乖巧躺着,那白玉耳坠称她两耳愈发可爱,见着那颗痣,竟忍不住想去亲一亲——她俩白日里也有黏糊时候,说来也并未有什么。不过是秦姑娘方说完一些话,这时候想着此事,却一溜地拐到了晚上去,实在不大好意思,只好跑开了事。

  柳姑娘不曾想到此处,收拾停当,抓了秦姑娘出来,照一般模样,与她沐发。

  她两个关起门来,自个清闲,不知不觉混到晚上。

  四遭里约起伙伴的,这会儿已经吵嚷起来,在院子里乞巧。秦大点了灯笼,挂在梅树上,铺上草垫,搬来小桌,将巧果、红菱、白藕、莲蓬摆上,放着穿针的盒,拿来乞巧的水碗。

  天上明星遍撒,天河高悬。柳舒拉着她一道坐了,往天上看过两眼,将牵牛织女两星一指,道是:“若是天上一天,人间一年。我们瞧着他俩是一年见一次,真要说来,倒也不过是一天里晚饭时才见一次罢了。”

  秦大开了盒子,取针线给她,笑道:“如果那说书的、排戏的听了你这说法,只怕要气性大发,说你浑没有点道理。”

  柳姑娘捻线举针,偏去对着那两颗星,拿线轻轻送去穿了七孔,放下来,很是得意,将针线放在秦姑娘手里,道:“该是他们无趣。千百年了,倒抓着这个不放,没点儿新东西来听,七八岁小童都腻了。”

  她瞧见秦大将针线收好,心思全没在那乞巧的活儿上,自往秦姑娘怀里撞了,抱着她腰,笑问:“这世上有情人多了去,哪点不比天上好?旁的姑娘求郎君,求子孙,我现下一个已是心满意足,一个却是全然不需。这下没得事情做,该做些什么是好?”

  “阿舒想做些什么?”

  柳姑娘故意将她左右看看,凑上去,疑道:“白日又不是我拿话来吓唬人,阿安怎么这会儿倒忘了。”

  秦大揽着她,咬咬舌尖,哄道:“秋夜露重,该回去才是。”

  “门窗一闭,只怕织女娘娘想给点福气,都瞧不见我俩在哪儿?”

  秦姑娘夜色里盯着她,只是笑道:“你要什么福气,我难道不肯尽数给你?要叫那瞧不见摸不着,不知在何处的神仙赐下吗?”

  柳舒头昏眼花,给她一拽便跟着回了卧房,昏昏沉沉仍不忘想着——这世上,到底是老实人惯会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