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住处看着空荡荡的屋内她失力的躺倒在梆硬的木板床上,破旧的潮湿棉被散发着难闻的气味。

  这百里的逃亡让她太过狼狈,顾不得清洗满面灰尘,顾不得梳顺枯草一般的长发,顾不得换一身干净衣服,她就这般静静的躺在腐朽的床榻上望着虚空。

  想当年她打的第一仗是在魔界的荒域,魔煞横行,她握紧手中本不利破甲的横刀,将一个个迎面而来的敌人砍下头颅。

  腥臭粘稠的血液溅湿她的盔甲,顺着脖颈流进布衫里,那种濡湿她从未忘记,且总是一阵恶寒,是以后来她上阵便不愿穿盔甲,那种被冰冷的铁甲禁锢这湿冷衣衫的日子太煎熬。

  天是重紫色的,雨淅淅沥沥的下着。

  雨太小,冲不净人脸上干涸的血,厮杀无休无止像是怪咒。

  那一战,她抬着酸痛的手臂砍下眼前高大魁梧的魔煞的头颅时,那颗头在泥地里滚了几滚,她木然的转着头发觉这片战场只剩下了她自己。

  除此之外,再无生气。

  然而她也脱力的倒在了层层叠叠的尸体之上,暗夜的繁星密密麻麻此起彼伏的闪烁着。

  人死后都会化作宇宙中的一粒尘埃成为地上人眼里的星星么……

  这个战场上层层叠叠的死人,他们的魂灵何在?

  上虞不由得痴狂的轻轻笑着,这些魂灵是否都直勾勾的盯在她这个唯一的活人身上,看自己躺在他们故去的身体上笑。

  看着那满天繁星,她向往的伸出手想去触碰,可伸出手才发觉看似近在眼前的繁星却是那么遥远。

  咫尺天涯,她与那些高贵明亮之间是不可逾越的鸿沟。

  唯独白鹤……

  上虞不由得抿唇笑了,笑着却是眼眶发酸。

  白鹤何尝不是那天上星、人间月,这是她与美好离得最近的一次,她眨了眨眼逼退泪意嘲笑自己的卑怯。

  当年她年幼,几个长老都觉得是她杀了师父,后将她投入炼刀塔内她都不曾想哭,识的白鹤后却总会没出息,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她的确有些想念白鹤了,以往的无谓不过是寄生草一般赤条条来去无牵挂,可既是受了白鹤的情便再也不能放下,享惯了荣华富贵如何受得了清贫困苦。

  她想有白鹤的一颦一笑温声细语来开解她,想有那只傻鸟儿义无反顾的生死相随,想有那份炽热的真情来抚平她心底的褶皱。

  “鹤儿……”

  隔着衣衫摸着胸口的那缕发丝,她心底又是一酸,真的好想看一眼那黛眉朱唇……

  外间一阵风吹过,随即一道冷冽嗓音响起。

  “上虞,真是许久不见哪。”阴狠嘲讽的语气敲击在她心头。

  她噌的站了起来,看着凭空出现在她屋内的双羽她不由得慌乱,随即无措的解释着“师父不是我杀的……真的不是……”

  话还没说完一道灵力狠狠打过来,上虞被打的仰倒在地,她捂着剧痛的胸口慢慢的站了起来看着不远处的双羽,琥珀色的眼眸透着无助像个孩子。

  曾经双羽总爱捏她的脸欺负她,与鹤儿一样,不一样的是从来都是双羽哄她,她才是较为弱势的那一个。而自己也不会像白鹤一样去掐她的腰,只会傻傻的低着头隐藏脸上的绯色。

  时至今日她都不知那是否是与对白鹤一般的不同凡响的喜爱,在双羽面前她似乎并无评判这些的资格,只双羽说何便是何。

  她如同一只见了主人的狗,胆怯的不敢有任何违背,只是解释着“不是我……”

  看她这般瑟缩,双羽嗤笑的蹙着眉,极是不屑“你不是威风堂堂的魔尊么,怎么像条狗?我做翊石的几万年也不见你做出这副无辜的模样。”

  双羽长着一双月牙眼,原本笑起来是能融化冰雪的温热与甘甜,可此时那双眼眸冷冽锐利,像一把带着冰霜边缘不整的锐利匕首,生生的插进上虞的心头。

  在她的面前,上虞赤裸且不堪。

  “真的不是我……那日我从蜃的幻境中醒来,脚下仍是原地,未曾移动一步。”

  不知何时眼角流下了一道泪痕,只见双羽诧异且阴狠的盯着她的泪,缓步移到她眼前,下一刻用力捏住她的下巴逼她抬眼看着自己。

  “几日不见你竟学会哭了,看来那个小贱人很会调教你。你说非是你杀了我父尊,可你也说了你中了蜃的幻境,而蜃一次只可操控一个人,我清清楚楚看见是你杀了我父尊,又将我推下悬崖,你有何好狡辩的?”

  真的是她杀了师父么?可那里真的寻不到她与焱打斗的痕迹,且师父还要自己好好守护魔界。

  看着双羽因仇恨而发红的眼眸,上虞轻轻闭上了眼,都不重要了“你要怎样对我都好,只是别再造杀孽涂炭生灵……我任你处置。”

  要杀要剐,这条命就当是还焱的恩情,可答应过白鹤的事却是做不到了,若是能用死来抹平一切……

  她愿意。

  可双羽却放开了她,再睁眼看去入目的是满面不屑,双羽只道“亲手杀你太便宜你了。”

  被打的地方疼痛难忍,上虞失力的倒在了地上,眼前是双羽细瘦的腰,她自嘲的扯扯唇角,当年见翊石时便惊叹她的腰同双羽一般细,天底下这样的好身材不多,她只念她身上有着双羽的影子,却不曾多想。

  谁料,竟是如此。

  蟒皮腰带扣着玄金蟠龙扣,一身简简单单的黑袍如当年她在混元殿上的打扮,墨发高悬,柔丝如瀑。

  收回失神的目光,她借势跪直,诚挚的仰望着曾经魔界最尊贵的公主殿下、如今的魔尊大人,“我求你,放过不相干的人罢,你若想折磨我将我带回魔界不是更便捷?我任你处置可好?”

  这已算是央求,双羽眼里明灭不定,她心底何尝不煎熬,杀父仇人正是曾经的心生欢喜之人,她自是心软,也定是嫉恨。

  那抹迟疑很快消散,眼里如长满冰刺寒霜,一字一字生硬道“你不配回魔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