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医生回到了咨询室。
他看到靠在沙发上仍在沉睡的林嘉，轻轻唤了声她的名字。
没有应答。
他坐到沙发对面，悠闲地泡起了茶，没有在意林嘉是睡着了还是醒着。
沙发上的少女动了动。
“醒啦？感觉怎么样，有什么头绪没有。”
“不好意思，她没出来，还是我。”带着自嘲的笑，林枫答道。
“也好，可能最近累了，先歇一歇也是可以的。”李医生自言自语着。
林枫有点不是滋味。
说到底林嘉才是主人格，李医生也没必要把林枫当成一个独立的人看…在这儿接受咨询的，一直以来都是林嘉，而他不过是困扰着林嘉的一个附属品罢了。
谁都没有这么告诉他，但他心里还是有数的。
自己该消失掉的时候自然就会消失。
林枫淡淡地应了一声，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这次的诊费从账上扣吧。”他起身打算离开。
“好…”
李医生欲言又止，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连道别都没有。
多讽刺啊。他想。明明现在存在于这具身体里的人格是我。
要是林嘉的话，李医生绝对不会是这样的态度吧？
事情还是没能得到解决，林枫觉得自己被耍了。现在还要收拾林嘉剩下的烂摊子——她认识了个女生。
林枫和林嘉比起来更不善与人打交道，尤其不会和女生相处。但凡有个女生跟他说话，他会紧张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
女生最可怕的地方在于，她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突然发起火来，而自己也对哪句话惹到她们了毫无头绪。
这是林枫一直以来观察林嘉得出的结论，并且他对此深信不疑。
这家伙不知道要躲到什么时候啊。林枫很是无奈地长叹一口气。
她怎么不分裂出一个乐观开朗的人格呢…虽然多一个也不是什么好事，但总比我强。林枫这么想着。
现在只能买票回家了。
他没怎么去过外地，对买票乘车这些事很是打怵。尽管现在几乎不用怎么说话就能买完票坐上车，但他看到人多就心烦意乱。
好像周围的人都是戴着面具的杀手，又好像都是不曾真实存在过的影子。
林枫只能看到一个平面。人群和车站的环境融为一体，大家都匆忙地找寻自己要去的方向。为什么他们有这么明确的目标呢？
林枫只知道自己要回家。至于为什么回家，是因为除了回家之外别无他法。他真正的家应该是虚空，林嘉的父母不是他的父母，林嘉的东西没有一样属于他。
在知道自己只是一个人格后，他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林枫的世界无时无刻不是被思绪填满的，以至于车到站了，他还呆坐着看人们争先恐后地挤下车。
他们在争什么？
仿佛晚下车一秒钟自己就会失去一样重要的东西似的。
人群熙熙攘攘，他们的期待没有一种是属于林枫的。
夜幕降临。
林枫回到家，爸爸坐在餐桌旁练字。这是他的习惯，把心情不好转变成纸上舞动的线条，像是要穿透纸张一样地宣泄着情绪。
“小嘉你过来。”爸爸喊他。
林枫一直避免和爸爸妈妈接触，他不敢直视他们的眼睛。
“爸…我不是林嘉。”
爸爸愣了愣，随即调整好表情，但脸上的失望是掩盖不住的。
“哦…没事，就是想告诉你要好好学习啊。不管是谁都要好好学习，好好学习才能…咳！！”
林枫连忙去拍爸爸的背，他好像喝多了。
“少喝点，爸。我先回屋了。”
“嗯，早点睡吧。”
林枫没看到身后爸爸有些自责的眼神。
明天林嘉再不出来的话，就要替她上学了。
啊，真不想去学校。
林枫很烦，百无聊赖地在书桌上敲出几个断断续续的节奏。
他看到林嘉的日记本摊开了。
她什么时候开始写日记了啊。
林枫边嘀咕边看了一眼上面的文字。
-不要抢夺我的身体。
他伸向日记的手悬在了半空中。
是啊，林嘉这么想是正常的。我的出现带给她很多不便的地方吧。
林枫发现，难受到极致的时候内脏会痛。胸膛里好像缺了一块什么东西，想恶心，想大吼，可是发泄不出来。
忽然间他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觉。
等他清醒过来，已经在大街上了。穿着睡衣。
是林嘉刚刚出门了？
还好她的睡衣不是裙子或短裤什么的，不然林枫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沿着街走了一段，他有点冷。晚饭还没吃，他决定先去吃点东西，就进了路边的一家便利店。
门上的电子挂件代店员喊了声“欢迎光临”，林枫去货架上挑了个泡面，坐在门口的桌子上吃了起来。
肩膀被人拍了一下。
“你大白天的不告诉我一声就溜了，还以为去哪逍遥了呢，结果在这儿吃泡面？”
林枫有些发懵，下意识地回头去看。
一个穿着店员服的女生正怒气冲冲地看着他。
这是林嘉的熟人吗？
没见过啊…但又好像有点印象…
于是他说自己回家睡了一天。
这倒挺符合他的习惯。
在家睡一天就不会碰到林嘉的熟人了。
拍他肩膀的人是莫清伊。自从上次被这家店的老板送了东西，她就一直帮着替晚班，顺便还能赚点钱。
此时的她被林枫冷淡的样子弄得有些失落，不甘心地又问道：
“你不睡觉的吗？我晚上打工也就罢了，明天还要上学啊。”
“那你不上学吗？”林枫反问。
“我也上学啊，白天上学，晚上和周末兼职，还要抽空写作业，很忙的好不好！”莫清伊有些不满地解释着。
林枫接不下去。
从刚才开始他就感觉这个女生有点莫名眼熟，但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为了避免以后的麻烦，他还是决定警告她一下：
“我平时都是想旷课就旷课的，你应该知道吧？总跟我这样的人混在一起，小心自己成绩跟着下滑。”
要对付这种看起来像优等生的人，最好的办法就是用成绩来威胁她。说完后他还补充了一句：
“我打人挺狠的。”
莫清伊生气了：
“怎么？我还没见过吗？要不是你打人狠现在我都不知道被怎么样了呢。”
林枫傻了。
这不会就是那个林嘉认识的女生吧？
不是吧怎么这么巧…
天底下哪有那么多巧合啊！
他不知所措地拿着筷子，面都没吃完就要往外跑。
莫清伊不管他，还是气鼓鼓地说：
“这就走了？行啊走吧走吧赶紧睡觉明天起来上学！你们老秦今天留了作文！”
她把店门用力地关上了。
林枫逃也似的回了家。
作文写不写无所谓，这家店以后绝对不来了。
那个女生说了，明早还要上学…
林枫翻出几片助眠药吃了下去，尽管没有睡意，他还是躺在床上闭上眼睛。
今天真是糟糕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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