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动◎
只是将这句话说出来而已,温栀心头就是一阵轻松。
但当她看到一旁的爸爸表情沉下去甚至眉头也微微拢起时,那块尚未移开的巨石又落回温栀心上,沉甸甸的。
“爸……”温栀的声音听上去没了底气。
温建国却像如梦初醒般怔了一下。
又过了一会儿,他的表情变得平和下来。
“当然。”他笑起来的脸上带着某种安抚的力量,“栀栀,爸爸说过,你自己决定就好。哪怕以后会后悔,选择的主动权永远在你自己手里。但是……”
他一顿,问道:“你能告诉爸爸,你为什么要做这个决定吗?”
他的目光一向温和,显得十分包容。温栀犹豫了一下,说道:“我觉得周寒鸣不是个合适与他进入婚姻的对象。”
温建国一踌躇,接着问:“那你的……判断标准是什么?”
“他给我一种有些轻浮的感觉,强势可又软弱,即使我不舒服也要步步紧逼,还有……他居然会把自己要承担的责任甩到别人身上。”温栀说着说着,平静的情绪起了波澜,“更重要的是,他并没有做到坦诚。”
如果周寒鸣一开始就告诉她,他还没有处理好和上一任女友的事情,她可能也不会那么介怀。当唐佳姿的质问与谩骂都劈头盖脸地朝着她涌过来时,她多难堪啊。
如果不是她提早把唐佳姿带到户外,那她就要在众人面前以莫须有的罪名被羞辱、被谩骂,最后要花上很大的力气来消除这个误会。
可如果周寒鸣早些告诉她这些事,让她早一点知道唐佳姿是谁,她会更好地应对。
而且,千不该万不该……他不该把自己的错推到他哥哥的身上。
温栀替周柏城愤怒起来,“他不知分寸、说谎、推卸责任,单是一条就足够让人失望了。三条加起来,这让我如何信任他,和他一起搭建未来?”
温建国却久久沉默起来。
他拿起面前的茶杯喝了一口水润了润喉,目光晦涩地看向温栀:“他是嵩弘集团的继承人,这一条对你来说,也盖不过这三条缺点是吗?”
“当然……我觉得,婚姻算是人生中最重要的合作之一。我不想要一个不够可靠的合作伙伴。”温栀利落答完,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哪里不对,她抬眼看向温建国,有些紧张地问道:“爸,难道你觉得我这样选择不对?”
她紧张到声音都有些颤。
温建国深深看了她一眼,倏地,他放松眼睑笑了起来。
“不,我觉得你的选择是正确的。”
他的声音听上去无比温柔和蔼,似乎还带了点愧疚:“是爸爸之前没有好好打听,我竟然不知道寒鸣是这样的孩子。”
他说着有些惋惜:“真是可惜,小时候见他,明明是很乖巧很讨人喜欢的一个小孩。”
“可能你也不好打听。”见他这样,温栀紧张的心情终于放松下来,跟着笑起来。
她笑着说道:“毕竟对很多人来说,单单是嵩弘继承人这一条,就已经盖过他无数缺点了。”
温建国也笑着,一脸宠溺地看着她。
父女二人的交谈并不算久,半个小时后温建国回他的房间,温栀也回到自己的卧室。
躺到床上后,她感到一阵前所未有过的安稳。
从得知温建国生病,再到知道温建国的公司元老出逃、资金链出现问题,她每天晚上睡觉之前都会想很多的事情,想未来会变成什么样子,想她到底该怎么办,梦里常常梦见一些不好的事。在开始往周家走动之后,这种不安感更是具象化成了一种恐惧——对踏入婚姻的恐惧。
她知道和周寒鸣结婚是解决当下所有方法中的一种,甚至算得上是最简单粗暴的一种,但也会是留下诸多问题的一种,每和周寒鸣接触一次她的压力感都会增加一重。
还好爸爸能够支持她的决定。
现在面临的问题依旧很多,路也依旧很难走,但既然是要自己解决问题而不是依靠他人力量,温栀的心里终于踏实多了。
不说别的,以后的每一个周末,终于能完整地属于她自己,不用再去周家老宅了。
她和周寒鸣,会回到原来的轨道上,渐行渐远,交集愈来愈淡。
亦如她和周家所有人的关系。
想到她能逃离言少兰带着笑又有些冰冷的注视,温栀长长松了一口气。
这种即将失控的人生回归原来轨道的感觉让温栀格外安心。
她缓缓闭上眼睛,本以为能够很快睡去,她的睡眠一向很好的,即使怀揣心事,也能很快睡着,今天却不知道是怎么了……
灯一关,屋子暗起来,她就总是想到在周宅,在老太太书房里的场景……这两处是一样的暗,空气中飘着书香味,她的心跳声也都有些紊乱,仿佛灯一开,回头就能看见周柏城站在她身后。
近在咫尺的,暧昧的距离。
温栀像条锅上煎着的死鱼一样将自己翻了个面,逼着自己不再想这个。
结果心念一转,又想起刚刚和温建国的谈话,想起老太太的寿宴。
这样想着想着,她忽然想起一件已经有些淡忘的事。
——在唐佳姿出现之后,最先出来帮忙的也还是周柏城。
如果不是他着急出头摆平唐佳姿,她也不会那么容易就信了周寒鸣的话,误会他风流,误会唐佳姿是他女友。
既然他不是唐佳姿男朋友,那那时他着急出来是为了……
千丝万缕的细节都在指向同一个答案。可温栀潜意识里却有些逃避这个答案。
她还记得周柏城在翠羽堂里替一位年轻女孩挑选礼物的样子,那时候他还诚诚恳恳地问过她的意见。
她对他不了解的地方有太多,这个男人对她来说简直像谜一样,他的情感状态无处可知,他对她暧昧的举止似有似无。这种难以捉摸的感觉犹如一只小猫在她心房中挠着爪子,让温栀一颗心像被吊在了半空中,升不上也落不下。
第二天一早醒来,她一副没睡好的样子。
不过,是周日,没睡好,倒也影响不大。
江心梅不在,难得少了唠叨和窥视,也不用配合她的行程,温栀定了张去渝城的机票,打算去看一场温疏影的演出。
江城到渝城一来一回要花费不少时间,一来一回,再回到家已经是晚上九点半。
她脖子上多了一条温疏影送的项链,一条图案是飞鸟的项链。
温栀踏入家门时,温建国正在客厅,他扫了温栀一眼,说了声“回来了”,就不再看温栀,继续忙活手头的事情。
温栀回到房间时,收到了温疏影发来的信息。
姐姐:回家了吗?
温栀:到了。
姐姐:应该带你去吃顿火锅的,有表演走不开,下次你十一小长假来找我嘛,我带你逛逛渝城,还能去隔壁熊猫市耍耍
温栀:好嘞
温栀:
看着屏幕上温栀发来的小猫比心表情包,温疏影啧了一声。
真可爱。
用的表情包和本人也没多大区别嘛。
温疏影长按屏幕,点击[存表情]。
她刚从舞台上下来,脸上还带着妆,妆走的朋克风格,几乎掩盖了她本来的五官底色,可此刻她脸上的表情却很温柔。存完表情后,她给温栀打过去语音电话。
暗处忽然传来一道声音,只见吉他边站着个一脸丧的男人。不看那张拽得像是别人欠他八百万的脸,气质还挺纯。
欠百万开口问:“和谁聊天呢?这么开心?”
温疏影扫了他一眼,嘴角的笑立马落下来:“关你什么事?”
“今天来找你的女孩是谁?”
“那是我妹!”温疏影一下像是被触到逆鳞,语气听上去冲的要命:“姓戚的,你敢动她试试!”
电话早已经接通,他们的谈话全部都落入温栀耳朵里。
一听到温疏影这么凶的语气,温栀立刻紧张而又小声地问:“姐,你在跟人吵架吗?要不要赶紧回家啊?不然会不会不安全?”
她听着那头两边的语气都不太好,温疏影本来就和家里闹得僵,她不希望她在外面也到处树敌。
“没事,渝城可不像江城,入了夜才是生活的开始,到处都是人。”温疏影走出乐器间,离开了欠百万的视线注视,语气表情又软化许多,简直像是哄小孩子的语气,“我打电话给你,只是想告诉你,你今天专程过来找我聊天,我真的很开心。”
温栀知道她在高兴什么,从一开始知道家里让她联姻的打算,温疏影就在反对,今天她专程到渝城,除了和温疏影见一面以外,就是要让她不要再担心的。
“不知道爸爸会怎么和妈妈商量。”
“你总是愁完这个,又愁那个,总是有操不完的心,放过自己吧。”温疏影道,“不过我还真的挺意外的,爸爸居然能同意让你不去联姻。”
“当然了,他都说过会听我的意见了。”
“你又不是不知道他和周伯父较劲了多少年。”温疏影摇摇头,“你呢,总是容易把人想得太好。好了,不聊了,我叫的车到了。”
“拜拜。”
挂断电话后,温栀去洗了个澡,出来后躺在床上,身体疲惫不已,仿佛下一刻就要进入梦乡。
今天之所以会去找温疏影,她其实还有别的目的。
她还想用一场跨越城市的旅行,劳累自己的身体,也不要再让这个脑袋乱想了。
然而事与愿违。
当温栀躺在床上,想到今天果然没有再乱想这件事的时候,她的脑袋就开始乱想了。
她又想起周柏城。
想起他抓住唐佳姿时微露青筋的手和一脸的愠怒。
可不管他是怎么样的人,她都不该再想了。
她又不会再和周家的人扯上关系了。
温栀忽的翻身起来。
她打开台灯,下床走到办公桌前,将自己的平板捞了过来,正想画点东西来消耗自己的注意力,突然看到了一条十分钟前的一条未读消息。
是翠羽堂那位叫小伍小师父发来的。
他问:
温小姐,不知道您对我们制作的那把梳子是否还满意?
看着这条消息,温栀皱起眉头,梳子?她在他们那给老太太定制的礼物可不是梳子。
倒是周柏城送给那个年轻女孩的礼物,是一把玉梳。
漂亮的、精致的、工艺精湛到让温栀都感到有些心动的玉梳。
她在对话框里写道:“小伍师父,你是不是发错消息了?我在你们那里购买的并不是玉梳。”
小伍的信息很快回过来:
“温小姐,是您搞错了。我问的不是您定制的那份送别人的礼物,问的是周先生送您的那把玉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