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现实并没有给真希真依两姐妹留下太多用来尴尬的时间,姬夏这边刚清理完咒灵,那边密室的门口就乌泱泱围了一群人。

  姬夏从那群人的脸上一一看过去,只勉强认出来个禅院甚一。

  禅院直毘人今天不在家吗?

  见有人到来,禅院真希全身的气势都凛冽了起来,似是一只蓄势待发的猛兽。禅院真依也下意识地想要调动起体内的咒力,却发现自己调了个空。

  啊……好像全部咒力已经拿去给真希做刀了,现在她只是个没有咒力的普通人了。

  禅院真依有些恍惚地想,动作自然又流畅地往后退了两步,端起一副看戏的姿态。

  “真希,让开!”

  禅院甚一大概是这群人的头领,沉着一张脸喝令禅院真希退到一旁:“这个人擅闯禅院家,打伤躯俱留队数人和扇叔父,我们要把她抓起来交给家主处置。”

  这么凶干嘛?那些人不是没死呢吗?

  姬夏有些不屑地撇了撇嘴,却见禅院真希身上的杀意越发浓烈,吓得她赶紧扑上去抱住禅院真希的腰,轻轻在她耳边劝说:

  “别别别!别冲动!杀人不好!他们奈何不了我!”

  这她倒是知道……

  禅院真希眨了眨眼,到底还是听姬夏说的卸下了攻击的架势,天与暴君带来的压迫感散开,躯俱留队里的众人这才长长吐出一口气。

  刚刚禅院真希那宛如狂暴的野兽一般的目光盯得他们头皮发麻,他们丝毫不怀疑,如果真的开打的话,他们在禅院真希的手中甚至走不出一招之数。

  “禅院甚一。”姬夏将恢复常态的禅院真希拉到自己的身后,而禅院甚一显然有些惊讶于姬夏为何会知晓他的名字,犹疑着没敢应声。

  “回头你去跟禅院直毘人说——”

  “老夫在这呢!有什么话直接说吧!”

  一道老迈却疏狂的声音自躯俱留队众人的身后响起,禅院甚一闻声神色一凛,连忙带着手下朝两边退开,为中间留出一条宽敞的道路。

  这就是说曹操曹操就到吗?

  姬夏有些尴尬地想,幸亏自己没给禅院直毘人加什么奇奇怪怪的形容词,例如“老东西”什么的,不然这会儿理亏的可就是她了。

  禅院直毘人同漫画中一样,穿着松松垮垮的和服,手里拎着一个暗红色的酒葫芦,一点也不像是个家主的样子。

  “今天我来到这里只是为了救真希和真依,擅闯禅院家也是事急从权。”姬夏挺直腰板,不卑不亢的凝视着台阶上的禅院直毘人:“禅院先生作为家主,应该不难看出这是哪里,以及禅院扇对他的两个女儿做了什么。”

  “人命关天的大事,禅院家主应该不至于跟一个小辈计较吧?”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禅院直毘人忽然间大笑起来,眼睛却一直看着姬夏几个人的方向。

  其实禅院直毘人在禅院家中,难得算是一个清醒的人。他放禅院真希离开,死前立下遗嘱将家主之位留给伏黑惠,虽然他的行为都是以禅院家的利益为先,但在御三家这个泥沼一样的大环境中,可以说得上是有些出淤泥而不染了。

  就是儿子教得不怎么样。

  “我知道你,东京校的小丫头。”禅院直毘人老迈的眸子里射出鹰隼般的精光:“咒术觉醒几个月内就通过了一级咒术师的认证,真是后生可畏啊!”

  “过誉了。”

  禅院直毘人铁了心要跟她绕圈圈打太极,姬夏便也见招拆招,眼下有太多形势未明,她实在不适合直接同御三家撕破脸皮。

  “扇的事情,确实是他咎由自取。但小丫头你这样擅闯我禅院家,打伤大批禅院族人,这件事不能就这样轻易算了。”

  “那禅院家主想如何解决?”姬夏微眯了眼,心下有些惴惴,面上却还表现出一副四平八稳的模样:“赔偿?”

  禅院直毘人微微摇头,随手将手中的酒葫芦扔给了躯俱留队中的一员,反手抽走了禅院甚一手中的刀。

  姬夏条件反射地摆出一个防御的架势,却发现自己此刻被投射咒法的效果定住,仓促之下只能用纯粹的咒力抵挡住禅院直毘人这来势汹汹的一刀。

  禅院真希反应极快地飞身上前,举刀想要挥开禅院直毘人的攻势。

  不得不说,同为一级咒术师,禅院直毘人的实力要比禅院直哉强得多得多,无论是对术式的运用,还是他本身刀法的熟练,都是禅院直哉比不了的。

  “果然。”

  禅院直毘人一击之后便收起了刀,姬夏也摆脱了那一秒的冻结,将想要继续攻击的禅院真希拉了回来。

  “你一个人跟我来,当然,我也是一个人。”

  禅院直毘人留下这句话之后转身就走,留下依旧剑拔弩张的两方人马。禅院真希拉住姬夏的胳膊示意她别去,但姬夏觉得,这未尝不是自己的一个机会。

  “真希,真依现在是完全没有咒力的普通人了,你要保护好她,我去去就来。”姬夏认真地同禅院真希说道:“至于更多的事情,回到高专之后我会向你解释。”

  “可那是……”禅院真希依旧有些担忧:“直毘人叔父他同禅院直哉那个蠢货不一样……”

  “放心,我很强的。”

  姬夏有些俏皮地冲禅院真希眨了眨眼,微微侧头对上后方禅院真依复杂的目光。

  “你……注意安全。”

  禅院真依别别扭扭地出言提醒道。

  禅院家家主的院落并没有姬夏想象之中的华丽,就是很普通的日本和式房屋。不过禅院直毘人也不是个会在意住所环境够不够华丽的人,他带着姬夏来到一件茶室坐下,开口的第一句话便让姬夏心头重重一跳。

  “你应该有特级的实力了吧?”

  白发白胡子的老头见姬夏沉默着没有回复,便心知自己说对了,爽朗地大笑了几声之后,又略显和蔼地招呼着姬夏坐下。

  “禅院家主找我单独前来,应该不只是为了说这个吧?”

  姬夏向来不喜欢跪坐的姿势,大大咧咧地在禅院直毘人的面前盘膝坐下。好在禅院直毘人也不甚在意这些礼不礼节的问题,见姬夏坐下后还不知从哪掏出来个酒壶,给自己和姬夏各斟了一杯。

  “难道你就不想知道,为什么扇会突然将他的两个女儿突然找回来吗?”

  “禅院扇向来视两个女儿为耻辱,对她们有杀心不奇怪。”姬夏抿了一口禅院直毘人斟给她的清酒,很快便将其放回了小几上。

  说实在的,不太好喝。

  禅院直毘人敏锐地捕捉到了姬夏脸上一闪而逝的嫌弃,有些纳闷地将自己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没错啊?还是那个味儿。

  “清酒无趣,不如来些烈酒。”姬夏觉得这老头的反应怪有意思的,一时也忍不住炫耀的心,抬手从背包里取出了一坛女儿红。

  还是她在家园里埋了一百多天才取出来的女儿红·藏百日。

  酒坛子刚一启封,便逸出一股令人心醉神迷的醇香。禅院直毘人的眼睛几乎是瞬间便亮了起来,巴巴地看着姬夏手里的酒坛子。

  “好酒!好酒!”

  禅院直毘人迫不及待地豪饮一口姬夏拿出来的女儿红,脸上登时泛出三分醺红。姬夏端着酒杯小口小口地抿,以眼神示意禅院直毘人继续说。

  “真希和真依是我做主从禅院家放出去的,说实话,我并没有对她俩抱有什么期望。”禅院直毘人有了好酒,同姬夏说话的语气也不免熟络了三分:“双胞胎是为不祥,她们俩想打破这层命运的枷锁太难了。”

  “反正都还是孩子,放她们出去闯一闯对我也没什么坏处,只要不影响到禅院家,那就随她们去闹。”

  “至于扇为什么会突然对她俩发难,大概是因为昨天我回来之后就宣布我已经定好了禅院家下一任家主的事情。”

  “伏黑惠吗?他本人未必愿意哦。”姬夏波澜不惊地啜了一口酒,丝毫没有在意禅院直毘人身上猛然剧烈起来的咒力波动。

  继承人的人选他虽然已经定下,却从来没有同任何人说过,她是怎么这么笃定的?禅院直毘人有些惊疑不定地看着姬夏淡然自若的身影,殊不知她心底已经开始欢乐地放礼花了。

  耶!这个B装得真有水平!

  “他不愿意也没关系。”禅院直毘人很快便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他身上流着禅院家的血脉,用的是禅院家最为核心的十影术式,带领禅院家走下去是他天生的责任!”

  “你这话我不爱听。”姬夏瞥了一眼情绪有些激动的禅院直毘人:“没有什么事情是天生就该这么做的。”

  “御三家固步自封,抱着所谓‘祖传’、‘正统’的术式,理所当然地看不起其它咒术师,当然也看不起普通人类。之所以还打着祓除咒灵保护人类的大旗,不过是一种高高在上的施舍而已。”

  禅院直毘人放下手中的酒杯,眸光如电直射向小几对面的少女。

  “你倒是敢说。”

  “或许你有没有听过一句话。”姬夏不为所动:“天下大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咒术界终将迎来变革。”

  “而你想要的是什么呢?是禅院家家族的辉煌?还是祖传十影法术的大放异彩?都不是。”

  “你只是放不下御三家那凌驾于众人之上的地位与尊崇。”

  “你以为在十影术式拥有者的带领下,禅院家就可以压过五条家成为御三家的领头羊了吗?”

  姬夏面无表情地冲着禅院直毘人摇了摇手指:“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现在能有一个我,以后未必不会有别人。”

  “所以啊,什么权势地位,都是虚妄。”

  “在绝对的实力面前,都是纸老虎。”

  茶室内的氛围安静下来。禅院直毘人和姬夏隔着一张小几平静地对视,眼神中却闪着刀光剑影的交锋。

  “禅院家主之所以这么匆忙便定下了下任家主的继承权,想必是得到了什么消息吧?”姬夏忽而轻笑出声,粲然如花的笑颜后是冷如刀锋的锋利眼神。

  禅院直毘人微微皱起眉。

  他无法认同姬夏的言论,在他心里,禅院家的存续与荣耀始终排在第一位。可姬夏说得没错,他之所以这么匆忙想要指定下一任家主,确实是因为他得到了一些消息。

  一些会让咒术界高层的格局天翻地覆的大消息。

  所以他急切地需要拥有十影术式的咒术师回归禅院家。

  “对于某些事情,禅院家主应该有自己的判断。”姬夏放下喝空的酒盏,缓缓起身,一字一句地道:“您想要如何选择,这我管不着。但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您,如果您答应了合作,那么禅院家走向的一定是末路。”

  羂索的势力渗透进御三家早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禅院直毘人这会儿才接到那边递来的想要合作的消息已经算是比较晚了。

  什么全人类进化,缔造新世界,姬夏一概不信。

  剧情只会在羂索将全部人类与天元同化时,毫不留情地将所有的世界本源吞吃入腹。到时候世界都毁灭了,禅院家甚至连灰都剩不下。

  不过姬夏隐隐觉得,羂索既然能这样兢兢业业一环扣一环地谋划了上千年,那么想必也不会全身心地相信剧情这个莫名其妙出现的东西。

  按羂索的性子,保不准对剧情还留了什么后手。

  狗咬狗是很好看,但姬夏不敢赌羂索反水这一丝渺茫的可能性。所以她现在要做的,就是集结一切能够集结的力量,阻止羂索和剧情联手设下的一切谋划。

  “你又如何保证,你的选择一定是正确的?”

  禅院直毘人直视着姬夏的背影,眸光说不上是警惕还是敌视。姬夏闻言笑了笑,转过身来,将还剩下半坛子酒的女儿红丢给禅院直毘人。

  “我不敢保证自己一定不会行差踏错,但至少不会毁灭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