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月初八,是上好的黄道吉日,易婚娶。

  雍亲王府的角门处抬进了两顶粉色的小轿,里面坐的人正是弘曜的两位新格格。这两人都是今年内务小选后在册的秀女。

  南嘉进宫本是想麻烦德妃娘娘帮着选上一个性子好的,不想德妃早就预备下了。只是先前南嘉没开口,她也不好指给弘曜。

  南嘉进宫刚一张口,德妃便知道其来意了,不免抱怨道:“你早该来了,宫里的皇子都是十四五岁的年纪屋里就有伺候的人了,咱们弘曜已经耽搁好几年了。若你早上心,大概齐弘曜都有孩子了。”

  南嘉听着神色有些呐呐,嘴里道:“娘娘说的是,是妾身疏忽了。”

  德妃也只是随口一提,见她神色真挚也便罢了。给身旁的席嬷嬷使了个眼色,余嬷嬷行了一礼就退出去了。紧接着不过一盏茶的时辰席嬷嬷就领着四个宫女打扮的年轻女子从门口进来了。

  “侧福晋,这四位便是娘娘留下的人了。虽一直在永和宫,却也未曾让她们伺候人,只学规矩罢了。您瞧瞧,可有瞧着可心的?”

  南嘉仔细瞧了瞧下面的四个女子,笑道:“娘娘眼光好,您能留下的必然都是好的,妾身都听娘娘的就是。”

  德妃被南嘉恭维的态度捧的很是高兴,笑道:“行啦,你是弘曜的额娘,自己儿子的喜好最是清楚。你看着选上两个,先伺候着,等明年大选时有了好的,咱们再好好挑一挑。”

  “是,妾身听娘娘的。”南嘉笑着应了,这才重新打量起下面的四个女子。

  这四个女子许是都知道此时是抉择自己命运的时候了,都紧张的屏气,等着南嘉定夺。

  事实上,德妃留下的这四个女子可以说各有风姿,虽气质比不得南嘉相看过的那些贵女,但相貌却都是极清秀的。

  到底是妾室,南嘉也没多考虑,随手就指了站在中间自己眼跟前的两个。这两个,一个身量高挑,腰肢纤细,长相却是柔婉的类型,这是马佳氏。另一个,看着年纪小些,圆圆的小脸上肤色白腻,一双月牙眉下嵌着一双杏眼,笑起来时有两个酒窝若隐若现,这孩子一瞧就是个性子活泼的,是尚氏。

  至于剩下的南嘉没选的两个,一个身段丰腴却不失窈窕,颜色却有些过于艳丽,另一个虽长相也是清纯一类,但瞧着性子有些木讷了。

  南嘉一选定,德妃就让余嬷嬷带着人下去安排了。被选上的自然是收拾了包袱跟着南嘉出宫,未被选上的自然是留在永和宫里伺候主子了。可以说,从这一刻开始,这四个女子的命运已是云泥之别了。

  又陪着德妃聊了些家常话,南嘉才告退出宫。弘曜的嫡福晋人选,德妃没问南嘉相看的如何,南嘉也没有说定下了谁家。

  毕竟此事只是她们私下里相看,最后还得皇上定夺才行。离明年大选还有些时日,这其中变数太多,不宜过早张扬。

  弘曜娶格格虽然低调,但还是请了几个至交好友和交好的同辈兄弟在王府里宴饮,热闹了一日。

  知子莫若母,南嘉在宫里选人时便想道弘曜喜欢性子活泼的。果不其然,新人进门,一连三日弘曜都是歇在尚氏的屋里。

  因着两位新人都是宫里娘娘指下来的,所以进门第三日也办了个小型的见礼宴。

  一大早南嘉就带着灵攸去了乌拉那拉氏的正院。她到时宋氏李氏等几位胤禛的格格,还有二阿哥小夫妻两个,弘曜以及两个新格格都已经到了。

  南嘉一进门,众人起身给她见过礼,这才按着规矩或坐或站了。南嘉扫视了一圈,笑着问道:“怎么不见年侧福晋?”

  一旁立着的玉筝忙道:“回索卓罗侧福晋的话,奴婢已经打发人去瞧了,年侧福晋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南嘉这才面色温和的点了点头。

  对面的李氏瞧见了玉筝回话时的紧张,心里不由冷哼了一声。好歹是福晋身边的,索卓罗氏随口一句就被吓住了,没出息!

  不过,她哼过紧接着心里却又覆上一层忧虑,索卓罗氏的儿子也已经大了啊。今日才是两位格格进门就这般阵仗,等到明年嫡福晋进门,索卓罗氏的岂不是如虎添翼,势力大增?

  她这般想着,视线就不由落在了伺候在她身旁的儿媳喜塔腊氏的肚子上。这个媳妇儿什么都好,无论相貌还是性情都出众,处事手段也圆滑活络,对自己孝顺,对弘昀也体贴贤惠。只有一点不如人意的,就是进门这二三年了,肚子却一点动静也没有。不止她自己没有怀过胎,连带着弘昀后院的四五个妾室也没有开怀。

  想到此处,李氏心里不由有些焦虑,弘昀都这般年纪了,还未有子嗣。王爷像他这般大时,已有大格格和大阿哥两个儿女了。

  弘昀的几个妾氏自喜塔腊氏进门,她就做主停了避子汤,为的就是能尽早生下府里的长孙。若是喜塔腊氏能早早生下嫡长孙,是她的福气,若是不能,妾室所出的庶长孙也能凑合,毕竟了胜于无嘛。无论嫡庶,王爷对第一个孙辈总是不一样的。

  可惜她抱了极大的希望慢慢就变成了失望。眼看着三阿哥已经长成了,新格格进门,说不得明年索卓罗氏就能抱上孙子了,可自家这个……

  李氏想着心事,落在喜塔腊氏身上的视线就变得锐利起来。

  这个儿媳无孕,原先情势并不紧张时,看在家世的份上,她还能容忍一二,想着她们小夫妻还年轻,孩子慢慢来总会有的。可这些日子眼瞧着索卓罗氏为三阿哥相看嫡福晋,相看都是出身极显赫的贵女,与人家的阵势一对比,自己原来觉得家世还算差强人意的喜塔腊氏就有些不够看了。所以她的态度慢慢的也就变得苛刻起来了。

  喜塔腊氏自是感觉到了李氏的打量,她的心神立马本能的绷紧了。实在不是她胆小,而是自己的婆婆太过强势了。原先自己小意讨好逢迎着,到底还能糊弄住,可随着一日日自己的肚子没有动静,婆婆的态度就越来越不满了。自己成婚这几年,光后院的妾室婆婆就塞了三四个了。

  其实她也为此愁苦不已,每次请太医来诊脉,都说自己身子健康,怀上孩子是迟早的事,可到如今也没个音信。她也算是出身大族,不是个善妒容不下人的,丈夫后院的妾室除了婆婆塞进来的,其余人她都请了郎中为其仔细调养身子,想着既然自己迟迟怀不上,婆婆又催得紧,妾室先怀上也是好的。可即便如此,也依然没有个好结果。所以婆婆对自己是越来越疑心,好似是自己在后院动了什么手脚,丈夫才至今也没个子嗣。

  天地良心,她真不是这样的人。而且她如今承受的子嗣压力早已超过了心底对庶子的芥蒂,所以无论那个妾氏能养下孩子,对自己都有好处。

  李氏和儿媳之间的眉眼官司,在坐的众人都是心知肚明,不过谁都没有提起。

  年氏到底没有迟来太久,众人坐了不过片刻,她就到了。

  一进门,就笑着与南嘉道谦:“我来迟了,还请索卓罗姐姐见谅。”

  这是在乌拉那拉氏处,南嘉自不会越俎代庖见怪与她,因此笑道:“年妹妹来的时间正好,福晋也还没出来呢。”

  年氏笑着点点头,坐在南嘉的正对面。一时屋里再没人说话。

  众人又等了差不多一盏茶的时辰,才听到屏风后面有窸窸窣窣的衣角摩擦声,紧接着就瞧见乌拉那拉氏扶着辛嬷嬷的手出来了。

  乌拉那拉氏坐下后笑着与众人寒暄了几句,南嘉才指了马佳氏和尚氏给福晋磕了头。见礼后,弘昀和弘曜就提早出了后院去了前院书房,厅里只剩下一堆女人继续说话。

  李氏正经打量了马佳氏和尚氏一眼,笑着道:“怕是要提前恭喜侧福晋了,两位新格格进门,要不了多久侧福晋便能抱上孙子了。”

  南嘉笑道:“要抱孙子还早呢,怎么也得等弘曜娶了福晋才行,李格格也太心急了些。”

  李格格闻言,眼里划过一抹狐疑,这索卓罗氏的意思难道是不许三阿哥的妾室在嫡福晋进门前生子不成?她就真的那么不在乎嫡长孙的地位?

  不止她心里有这疑问,站在最末端的马佳氏和尚氏闻言脸色也微微变了变。马佳氏还未承宠,所以不知道,但尚氏是知道的。她侍寝的第二天早上,侧福晋身边的余嬷嬷就亲自端来了避子汤。

  承宠却不能生子,尚氏自是不愿意的。能巴望着伺候皇孙的女子哪个没有往上爬的野心,尚氏也不例外。可偏偏侧福晋提前斩断了她们的登天梯。如此,便是三阿哥再宠爱自己,嫡福晋进门前,自己是生子无望了。

  身边的丫头也劝过她,等日子久了让她求一求三阿哥,说不得事情还有转机。但她一想起早上辛嬷嬷端来的避子汤是当着三阿哥面的,当时她端着汤碗看向三阿哥时,正对上他平静无波却又略显冷漠的眼神,吓得她一句话也不敢说。及至她乖乖喝了避子汤,他的眼神才略有些回温。

  所以去求三阿哥,尚氏心里还是有怯的。罢了,她安慰自己,好歹明年大选之后嫡福晋就进门了,自己喝药的日子总共也没有太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