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跟着这位席副会长往里走。
外面看已经非常壮观了, 没想到走进去之后发现这里更大——上百架大小不一的机甲样机被摆出不同的造型放在高低不一的展示台上。
席言带着他们在馆内转了一圈，不过大多数时候他都安静的站在一旁，由他身边的人来解说。
他的目光时不时的瞟过队伍末端那个与周围人格格不入的黑发少年, 似是不经意，又似是在观察。
奚俞装作没有看到对方存在感极强的目光。
他们走的很快, 看了一阵便把那些普通的机甲都参观完了。
“感觉…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有人低声和同伴聊天, “虽然数量很多，但大多数的功能我们都有类似的机型, 真正亮眼的只有那么几款。”
“是啊, 还有一大部分都是已经跟不上时代的老款机甲，真没意思。”
席言听到这些话也不恼, 他笑了笑说：“就算是你们联盟, 也不会把重要的机甲机能都拿出来给人参观吧？我听说就算是你们封翊元帅的夕域号，不但每年限时参观, 也同样只是向大众展示部分常见的功能。”
他这话说的很不客气, 但确实是实话。那个德戎的学生撇撇嘴, 没有否认。
“当然, 不可否认我们学院的陈列室，主打的还是个气氛。”席言想了想说，“我早和会长申请过将这里改造的更有意义一些，但他似乎就喜欢这种训练的时候被机甲包围起来的情调。”
“不过, 为了不让我的贵客们觉得太过无趣，接下来我会带你们去看看你们最感兴趣的那架机甲。”
似乎是为了以示重视, 这次终于由席言亲自带队起来。
他们走过了好几个厅, 最终走到了一个需要身份验证才能进入的大厅。
大厅门口立着的指示牌上写着一串帝国文字, 在奚俞看过去的时候上面自动翻译了过来——【负灵者, 尼德霍格, 宇宙历1491年7月3日】
“好神秘啊。”队伍中有人忍不住说。
奚俞则瞅着那串数字在心中暗暗惊讶：抛开宇宙历这个年代的算法，后面的日期居然和他的生日是同一天。
“这个日期据说是尼德霍格被正式制造出来的那天，由当时的研究员记录下来的。”大概是看到了他的目光，席言解释了一句，“但很可惜当时参与研究所有的人包括当时的主要研究人员，机械大师费尔都在不久之后都罹难了。所以我们也不清楚这个日期是否准确。”
“这个‘负灵者…’是什么意思？”奚俞问。
“传说尼德霍格在飞出死亡的国度的时，把死者的灵魂放在了自己的翅膀上。而这架机甲出现不久，研究人员便全部离奇接连去世也间接证明了确实如此。”
不是，这种事显然很可能是因为人为。奚俞心情复杂的想，封建迷信不可取啊朋友，怎么连你们帝国也这么相信这套！
他们走了进去。
这个厅比之前的房间要更大更宽广，而眼前的景色更是让所有人都瞬间屏住了呼吸：
只见一架巨大的龙型机甲从穹顶吊装而下，展开的双翼就足有几十人宽。庞大的龙型栩栩如生，眼部更是由价格高昂的整颗赤红色晶钻点缀而成。这里再没有那些繁复的彩色图绘，因为这架机甲已经是这里最完美的艺术品了。
阳光从透明的玻璃穹顶倾泄下来，红色的龙眼微微发光，这只龙几欲活了过来，似乎马上就要以迅猛攻击的姿态俯冲而下，用坚固锋利的利爪撕裂整片空间。
但这只是错觉。
几息之后，只有光和尘在空气中缓慢安静的落下。
席言显然很满意这样的效果，等众人都缓过神来他不紧不慢的开口：“正如大家所见，尼德霍格号这样厉害的机甲，它的真实样子自然也是极具压迫感的。”
这次他的话不再有人反驳。
在场的德戎的学生们大多被震撼了一脸，三三五五的围着这架机甲交流起来——虽然仰视的视角看得脖子酸，但大家对这架神秘的机甲都抱有极大的热情，在场的居然没有几人愿意移开眼。
只有一个人除外。
奚俞很不高兴：这个龙确实很精细威武，甚至在各种细节方面已经非常接近尼德霍格号原本的样子了。
但这只龙的外貌就让他恨不认可了：它的肚子这么大就算了，腿为什么还这么短？！
不知道做龙最忌讳的就是腿短吗！！
你们帝国人杜撰尼德霍格号的时候有想过当事龙看到会有什么想法吗？
【宿主，息怒，】大眼感受到他躁动的脑电波，赶紧出来安抚他的情绪，【但这样看起来是比较强大威猛。】
“确实。”奚俞冷漠的说，“帝国人显然认为龙不需要腿，毕竟这样的龙一屁股就能坐死敌人。”
【。】
好大的怨气！
奚俞觉得关于这个话题他甚至可以写一篇关于星际人好龙的论文了。
大眼很有眼色的换了个话题：【这么看的话，是否能说明帝国人未必见过真正的尼德霍格号。毕竟就外貌来看，还是出入较大的。】
奚俞点点头。
他想的更远：“我觉得这个席言的说的话应当是半真半假的，或许帝国是不少有人曾经参与研究过尼德霍格号，但显然后人并没有找到这些人留下来的遗证。”
他有查过一些现存的仅有的关于尼德霍格号的文献，知道尼德霍格号在被研发出不久后那里就发生了大规模的争夺混战，在混乱中，当时参与研究的人员几乎全部死亡。
这件事非常的诡异。
包括费尔的死亡，如今也很难被定论是否是因为他旧疾复发。但当时帝国官方的发文中是这样的通告的，所以这些年人们已经把它当成了事实。
十年过去了，一切并没有尘埃落定，而是再次卷土重来。
“同学？”
“这位同学？你在想什么？”
奚俞回神，才发现席言正盯着他。大概是对方叫了他好几声的缘故，周围的不少人也向这边看过来。
“在想…尼德霍格号的样子和我预计的不大一样。”
席言显然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他愣了一下，有些好笑的问：“不一样？那你觉得尼德霍格号应当是什么样子？”
奚俞耸耸肩：“这个我没办法和你解释。”
他那么好看，当然要比这只胖龙威风一万倍。
席言只当他是玩笑话，便没有当回事。他看着其他人，非常郑重的大声说：
“各位或许会对这架机甲的真实性存疑，但事实上这架尼德霍格号的样机可并非凭空捏造出来的，而是我们根据当时研究室中遗留下的尼德霍格号机甲模型一比一还原的。”
这就在不少人的预料之外了。
果不其然大家都议论纷纷起来。
有人干脆问：“这话可不是乱说的，你这么说敢负责吗？”
“当然了。”席言毫不心虚，他高声说，“因为这便是事实。也是这次我国将与贵国在会上关于生物机甲研究推动讨论的基础。”
有人冷笑的一声。
这人的声音不大，却有些耳熟。
奚俞动了动耳朵，不由的背后一颤。他转头才看到，不知什么时候又有一群人进入了这个大厅。
这群人的阵容可豪华极了，每个人都身着价值不菲的正装，面上带着各类耐人寻味的神情。
他们站的泾渭分明，显然是两队人马。
而在左边的那堆人中，有三个奚俞很熟悉的人，他们分别是：刚才发出冷笑声的沈衾，正一脸不屑的和旁边人交头接耳；戴着记者证的珐鲸，正埋头记录什么。奚俞才大概率是刚才席言说的那句话；和站在人群中，被周围人簇拥包围着，面无表情的看向这边的联盟元帅，封翊。
哦豁，这是什么情况？奚俞脑子中的筋啪的一下绷紧了。
这人不是去开会吗？为什么会突然来圣里安皇家学院？
他若无其事的转开眼，控制着自己不再看这个人群中难掩其光芒的人。
而这边，他注意到说完这席话的席言向右边的那群人当中的一人点了点头，然后谦卑的退到了人群后面。
——封翊来了，这个地方的话语权便变了，席言自然不够资格和他直接对话。
奚俞跟着德戎的其他学生一起回到联盟的这边。
“这就是你们要向我展示的…样机？”封翊抬眼看了看这巨大的龙型，口吻平淡，“再来之前，我记得我有说过，我要看到的非常具有说服力的证据。而不是带回这种东西的影像糊弄我们的总统。”
对于他这样的说辞帝国的发言人显然非常不高兴，但他职业素养依旧让他保持着基本的礼貌：“正如我们的学生所说那样，这并非普通的尼德霍格号样机，而是根据当时研究室中遗留下的机甲模型一比一还原的。”
他话题一转：“我想联盟恐怕也早就知道帝国保留着黑龙机甲模型的消息，所以你们现在不是也一直在进行着通过模型推演机甲的实验吗？”
奚俞瞬间明白了：难怪突然尼德霍格号的模型突然风靡全国。不光是突然掀起的尼德霍格研究的热潮，还因为帝国放出的消息中有这么一条。
“恕我直言，这位外交官先生。”封翊看过来，他的气势和在家中的时候完全不同，语气中还带着上位者的傲慢和漫不经心，“从昨天的会议开始，你们就一直在宣扬这个模型的厉害之处。甚至将它比成一个能够单独运作的小型尼德霍格号…但我很怀疑，这个模型…真的存在吗？”
他这么说显然得到了其他联盟人的赞同，沈衾直接大咧咧的开口：“我以为您是来带我们参观模型的，结果您却只让我们看了看等比例还原的机甲样机。大家都知道，一个样机是无法展示向大家机甲功能的。您不觉得只拿出这样一个东西…丝毫没有说服力吗？”
帝国这边的人顿时脸色更不好起来。
“并非我们诚意不足，封翊先生。首先，那毕竟是我们的国宝，它的贵重程度不言而喻。”另一个帝国人从人群之中站出来说，“其次，因为特殊能源的遗失，它一直处于待机状态。并非我们不愿意向大家展示这个遗留下来的模型的厉害之处，而是如今我们也没有办法完全启动它。”
“费尔大师已经去世，在这种情况下，即使是我们的研究人员，也不敢随意拆卸这样一个极其精密的仪器。”
他这段话说的不似作假，但他话题一转：
“当然，我相信未来我们可得能够解开它的谜题。毕竟这个东西只要存在，一切都只是时间问题。科技永远都有进步的余地，我想联盟的大家也明白这个道理。”
这是联盟没有的，也是联盟最需求的技术。
封翊眸色渐深，他刚想说话，眼角看到队伍的末端有个学生正偷偷摸摸的往外走。
奚俞边走边和大眼聊天以减轻自己的紧张感：“真的有这么一个模型吗？”
【应该…是有的…吧，】大眼也在拼命回忆，【当时我过去回收劣质尼德霍格号的时候，它的周围确实还有很多机甲模型。】
其实这也是正常的。一个成品在完成之前，多多少少是有一些残次品的。费尔提出这样大胆而又的闻所未闻的研究方向，能被帝国接纳已经是不易，未必能拿到充裕的经费。所以相对省钱的方法便是先用机甲模型来进行实验。
这样的话，有遗留下来的尼德霍格号的实验模型也不是不可能。
但这样的模型只可能是实验的前期遗留产物。毕竟越是大型的机甲，要考虑的东西越多，其功能也会越复杂，模型很难代替。
不过这也侧面说明，帝国确实早就有在暗中进行尼德霍格号的恢复实验了。
【那些模型又不是正式品，甚至可能问题很大，我便没有管。】大眼说，【没想到…】
没想到帝国这么丧心病狂，哪怕拿到仅剩的模型也要还原尼德霍格号。
“没关系，”听出它的失落，想到它已经失败的任务。奚俞安慰它，“只要帝国和联盟谁都没有先一步研究出尼德霍格号，那么这
个世界就一直是安全的。”
这就是制衡。
也是封翊那天对沈衾说的那些话让他想通了的事：共同没有这架特殊机甲，或者共同拥有这架机甲本质上一样的。但要是其中一方过强，那这种平衡便会被打破。
“所以咱们得继续捣乱，”奚俞摸了摸下巴说，“不能让他们任何一方顺利的研究下去。最好能给他们一些误导。”
【。】
大眼觉得它的宿主似乎找到了新的乐子，并且开始乐在其中。
【怎么误导？】
“你想啊，现在帝国说他们有实验遗留下来的模型，联盟虽然不信，但也肯定会做二手准备——不得不防。这么一来，帝国不就在研究方面先得一分。”
“我们得想办法给联盟也把这分加上不就行了。”
？？？
是这么算的吗？
【那我们怎么加？】
大眼说完忍不住想，怪不得主脑总说，在计算这件事上，还是人类诡计多端一些。
奚俞刚想回答，突然被人拎住了领子。
他一僵，这才发现自己和大眼聊得太投入，不知什么时候被人逮住了都没注意到。
“等等，这位同学…你叫什么名字？”
某个男人熟悉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拎着他领子的人说：“奇怪，你这么显眼的发色我怎么没在德戎的学校里见过你？”
“……”
“而且你看着有些眼熟…长得很像我认识的一个人。”
奚俞的冷汗下来了。
——这句话好熟悉，这不是他在喀莱青翻车的起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