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澜“嗯”了一声，算是回答了慕容锦的话。那落在天际的视线也随着低下的头落在了脚边，看那双从白色变得脏兮兮的板鞋，看鞋边的枯黄的杂草。
他没再同慕容锦说话，慕容锦一时间也不知道与谢澜说些什么，他不傻，他能感觉得到谢澜在躲他。
可他想不明白原因是什么。
殷红的唇抿紧了些，慕容锦保持着头不动，漆黑的眼珠朝谢澜的方向斜去，心中思索着是他露出了什么马脚了，被谢澜察觉了吗？
如果是的话，他要怎么做？承认吗？还是否认？
一时间，谢澜和慕容锦他们俩之间的气氛安静的有些压抑，就好像是有个透明的罩子将他们罩在里面，流到这里的空气都变得缓慢而凝滞了。
两只脏兮兮的鞋头有一下没一下地互相踩着，在脏的快看不出来是白色的侧面有添了浅灰色的印子。
“慕容。”谢澜看着那些灰突突的印子，咬了咬牙，纠结地说道：“我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来了！慕容锦在这一刻有种悬在头顶的靴子终于落地了的感觉，在谢澜开口之前，他还紧张忐忑，生怕谢澜将掀开他不算高明的伪装。
可就在谢澜问出来后，方才的种种情绪反而烟消云散了，他的心情是从未有过的平和。
不就是一场可能会泄露真身的小危机吗？没什么，都是小事，他能完美的糊弄过去的。
毕竟，他已经那么做过很多次了，
“可以。”慕容锦甚至还露出抹微笑。
谢澜点了点头，互相踩脚的幼稚动作一顿，两只手臂圈住并在一起的小腿前，侧头枕在膝盖上看慕容锦，冷静地问：“你是不是喜欢我？”
哦，问我是不是……
等等！谢澜在问什么？他在问，我喜不喜欢他？！
慕容锦难得的惊慌失措，几乎大半年身子都转向了谢澜，表情也在“你在说什么？”的震惊，和“你为什么问的是这个？”的疑惑中转换。
谢澜被慕容锦的变脸表演取悦了，笑得眉眼弯弯，虎牙和小酒窝都露了出来。
这是从早上到现在为止，他对慕容锦露出的第一个笑脸。
“喂，你怎么这个表情吗？这么难回答吗？”谢澜笑嘻嘻地调侃着。
慕容锦面上一臊，几乎是气急败坏地扭过头。在他们俩沉默的功夫，夕阳就落了大半，四周光线昏昧不明，倒是正好掩藏住了那对通红的耳尖。
“谢澜你自己说你问的是什么？你你你你你，真是自恋！”慕容锦语无伦次地说道。
如果是在这趟旅程前，谢澜是断然不会以为慕容锦喜欢他，也不会问慕容锦你是不是喜欢我的话。
原因慕容锦已经说出来了，那不是自恋是什么？！
拜托啊，他和慕容锦什么关系？他们是相爱相杀了六载，一天不嘲讽对方几句都觉得这一天过得没滋没味的死对头啊。
可偏偏就有了这趟神奇的旅程，偏偏从小就身体强壮的跟个小牛犊子的谢澜就发烧了。
谁能想到，脑子一热，人倒是清明了不少，这一路来发生的事情跟纪录片似的，在脑中过了一遍，他才发现疑点不少。
不过那些疑点，谢澜还没有确凿的证据，目前也只是处于怀疑的阶段，可以先放放。
最重要的一点是，他发现了个了不得的事情！这可是关系到他的终身大事，放不了，也耽误不得。
不过慕容锦这破嘴，真是闹心。谢澜嘴一撅，小脾气也上来了，上一秒还笑着的脸，下一秒就垮了。
本来想着这么重要的日子不给慕容锦甩脸子看，好家伙，他这张嘴，就没几个人能忍得了他。
哎，好好的美人，偏偏就长了张嘴！要是不长嘴，该多完美啊！
“慕容锦你自己敢喜欢不敢认，还说我自恋，你怂不怂？”谢澜龇着两颗小虎牙，凶道。
慕容锦心中那股心思被拆穿的恼羞成怒也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不解。
他本以为可以将这个秘密保留到谢澜毕业，保留到他们渐渐疏远到陌生，保留到谢澜寿终正寝。
可这个秘密偏偏被提前挖出来了，挖出来的人还是谢澜自己？这让慕容锦怎么不好奇。
那可是谢澜啊，粗神经的谢澜啊。
“你自己想想你自己说的是什么？”慕容锦又恢复了往日恹恹的高冷表情，凤眸斜了慕容锦一眼，挑着边嘴角笑。
这样不屑的表情，落在谢澜的眼中就是欲盖弥彰。不过他早料到了慕容锦会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所以特意梳理了证据，就是为了一条一条摆在慕容锦的面前，让他没办法抵赖。
“行哈，慕容锦你不承认是吧，那咱俩就一点一点好好掰扯明白。”谢澜端坐起来，转想慕容锦那一侧，一瞬不瞬地盯着慕容锦的眼睛，让他无处可逃。
“咱不说以前的事情，毕竟咱俩待一起六年，太长了，一点点掰扯，估计得说个一晚上，耽误睡觉。咱就光说这一趟中发生的事情。”
“在溧水村最后那晚，你为什么要去小树林找我？你敢说不是因为担心我？”
慕容锦看着谢澜，如墨般漆黑的眼眸中倒映着谢澜自信的脸。
该摇头的，该否定的，可他看着那双明亮的双眼，这个头怎么也点不下去。
慕容锦垂下眼睫，点了头。
那天夜里，他同无数个深夜一样闭目养神，听到了谢澜起身的动静，也知道他的小小恶作剧。
谢澜趴在木门往外偷看的时候，他就站在门里的阴影。他知道谢澜好奇心旺盛，最初的打算也不过是想满足谢澜小小的好奇心罢了。
可谁成想，谢澜的好奇心这么大，而他也没有原则的一再纵容，就成了如今的局面。
这边谢澜见慕容锦这么爽快地就点头应下了，惊讶的眼睛微微睁大，“啊”了一声，竟然忘记要说什么了。
“就这个？”慕容锦看着谢澜目瞪口呆的样子，会心一笑，不过听声音却是冷冷淡淡的。
“怎么可能？！”谢澜撇嘴，“来，听你谢哥哥接着给你举列子~”
“我可是记得你管我叫过哥的。”慕容锦冷淡的声音中多了几分戏谑。
谢澜回忆了一下，好像确实是有那么一回事，当时他叫了慕容锦，锦哥。
等等，锦哥？这个称呼怎么这么熟悉呢？
不过人总犯一个毛病，就是越急着想什么的时候，偏偏就想不起来。谢澜琢磨了半天，也想不起来是在哪里听到的了，索性就将那个问题先放在一旁，眼前的事情更重要。
他还真就不信了，今天从慕容锦的嘴里逼不出句真话。
“还是那个小树林，我被抓时就喊着让你跑，你不可能没听见吧？你听见了不跑，还要跟着我一起被抓，你说说，是因为什么？”谢澜怕慕容锦否认，指着慕容锦，抢先堵死了他的话。
“别说你跑不掉啊，我记得本科连着四年的运动会，你100米200米回回拿第一。隔壁体院专练这俩项目的哥们都给你跑自闭了。”
“你要真心想跑，他们在那种环境下抓不住你的。”
“行，这算是一个，还有吗？”慕容锦笑着问道。
“小县宾馆那晚，毛僵冲过来的时候，你连一点犹豫都没有就挡在了我身前了。”谢澜现在回想起那惊心动魄的一夜，仍是心有余悸。
“还有，我被不化骨抓走的时候，你也来救我了。再说今天我发烧睡着了，是你把我叫醒了。”
谢澜倾身靠向慕容锦，两个人之间的距离渐渐缩小，他也看清楚了慕容锦脸上挂着的浅淡的笑。
“我可是听出来某人又慌又急呢，是不是当时以为我出了什么意外？怕得不了啊？”
“慕容锦，你可别跟我说这些都是什么同学情谊，我不信！谁没有过同学，谁能为了同学做到那种地步呢？”
“人这种生物自私的很，除非是喜欢到了极致，才会将对方放于自己前考虑。”
谢澜认真地问道：“所以慕容锦，你是不是喜欢惨了我啊？”
慕容锦看着近在咫尺的谢澜，看着那双倒映着残红晚霞的眼眸，他败了，再一次败给了谢澜。
“对，我喜欢你，谢澜，喜欢惨了。”慕容锦张开了手臂，将毫无准备地谢澜抱进了怀里。
这一次，他抱得坚定而果决，不再偷偷摸摸，也不再有任何犹豫。
慕容锦自己心中清楚，这一步，这个拥抱，他都等了太久太久了。
幸好，这一世的谢澜一如既往的勇敢。
倒是谢澜，人都被慕容锦抱在怀中了，反而是一副状况外的样子。下颌垫在慕容锦的肩膀上，一双眼睛呆呆地看着前方即将被黑暗吞噬的晚霞。
垂在身侧的两只小爪子紧张地攥紧了拳头，又松开，又攥紧，才敢小心翼翼地攀在了慕容锦的后背上。
这就，成了？
这么简单吗？
要知道在他的预想中，带了那么一点傲娇属性的慕容锦可是会嘴硬否认。
然后，他同他唇枪舌战数百回合，才能在慕容锦嘴里逼出个喜欢的。
可现在，喜欢有了，表白也有了？
谢澜眨了眨眼，傻乎乎地问：“所以，咱俩是双向奔赴？”
“对。”慕容锦将脸埋在了谢澜的颈窝里，清冽的声音含着笑意，“我喜欢你好久好久好久了。”
谢澜的大脑像被喜悦冲的宕机了一般，机械地点头，问：“那你就是我男朋友了呗？”
慕容锦：“对，男朋友。唯一的男朋友。”
【作者有话说】：现代的两个人也终于说开了，接下来就要到慕容掉马环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