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儿。”男人看着那一红一白两个人影消失在二楼,哑着嗓子问同桌的带着黑色斗笠,披着黑色薄披风的男人,“那两个人上去了,您看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斗笠和披风几乎将男人全身上下都严严实实地裹住,唯一露出来的拿着粗陶碗的手也带着护甲,和黑金色的金属手套。

  他微微仰头,将粗陶碗中的半碗烧刀子一饮而尽,喉间发出一声不屑地“哼”声,手一扬,那陶碗朝着玄衣男人的面门砸去。

  玄衣男人眸光森寒,微微偏过头,躲过了急速飞来的陶碗。那碗砸擦着他的耳尖飞过,砸在了他身后的墙壁上,发出“咔嚓”一声脆响。

  那声音就像是个信号,玄衣男人动了,他深谙擒贼先擒王的道理,一把抽出了唐刀,抬脚踢开桌子,整个人腾了空,精悍的腰身在空中一旋,朝着那戴斗笠的男人扑了过去。

  “保护大人!”

  不止是玄衣男人动了,大堂里的所有人都动了。那些人拿着闪着寒芒的利剑,神色狰狞地朝着玄衣男人刺去。

  玄衣男人见前方剑尖森寒,挑着唇角冷嗤道:“呵!弄了这么多人过来杀老子?萧霖也就这点本事了!”

  他的双眼被腾腾杀气染得血色森森,像极了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修罗。

  细窄的唐刀横扫而去,至阳至刚的罡风打在了挡在最前面的几个人身上,他们的胸口登时出现了道长而深的口子,浓稠的鲜血从伤口中流淌而下。

  一时间,闷哼惨嚎声弥漫在整个大堂中。

  “废物。”玄衣男人嗤笑着,猛地逼近了几个看愣神的男人身前,唐刀毫不客气地砍了下去,温热的鲜血溅在了他的脸上,衣服上。

  他浑不在意自己的脸被血弄脏,连擦都懒得擦,只透过密实的人群看那背对着自己坐在桌边的斗笠男。

  “林免,你就是这么给你主子卖命的?还是你和你那主子一样的蠢?真以为人多就能要了爷的命?”

  叫林免的斗笠男轻轻叹了口气,站起来转了身,透过层层挡在自己身前的下属与玄衣男人对视。

  “殿下逞这样的口舌之快有意思吗?您身负重伤,又被林某追得日夜不休地连逃两日,身体早就是强弩之末了吧?”

  “何不放下武器束手就擒,林某也能让殿下走得痛快些。”

  “嗤!”玄衣男人嗤笑,唐刀直指林免,沾在刀身上的血液缓缓划过雪亮的刀锋滴落在地,刺鼻的血腥味刺激的男人双眼更红了。

  “废话少说,本王的人头就在这里,你林免要是真有本事,就来拿啊!”

  “杀!”林免藏在斗笠下的双目阴戾,低喝道。

  ——

  皎月客栈二楼是口字型的天井结构。客房都在口的四条边上,天字客房都集中在口字上面的那条边上,不多,统共只有九间。

  皎月给谢澜准备的天字一号房,在口字的左上角里,偏僻安静,就算是大堂里有人喝多了砸店闹事打架的,灯声响传到这边也变得微不可闻了。

  以往谢澜在皎月客栈留宿,都喜欢要这件房。久而久之,皎月就记在了心里,谢澜每次来,不用多说,皎月就会将这间房给他。

  以前只觉得熨烫贴心的事情,现在加上皎月那番不要多管闲事的警告,就变了味儿了。

  谢澜坐在脚踏上,双手托着下巴,失焦的目光落在了前方倒映着人影的素面白纱屏风上。

  他无声地叹了口长气,眸光一点点描绘着屏风人影的轮廓,心里面想的却是,我有那么喜欢管闲事吗?至于特意捏着人家的真实身份威胁警告一番吗?还念不念些过去的情谊了啊?

  谢澜想到这里,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认识的皎月,虽然开了家黑店,心狠手辣,脑子貌似不大正常,一到风暴天就喜欢杀个人什么的。

  不过她杀的人都是些恶贯满盈的江湖败类,或是些鱼肉百姓的王公贵族。

  至于在她店里发生的什么仇杀啊,杀手索命什么的,会不会出现个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或是哪个倒霉货向谁求救保住了小命,她一向是不会管的。

  怎么今儿个,还什么事都没发生,她就要提前警告自己了呢?

  蹊跷,真是蹊跷。

  谢澜这人是属猫的,好奇心重得要死,偏偏还生了一身的反骨,人家越是不让他做什么,他就越想要做什么。

  要不下去看一眼吧,就看一眼,无论下面发生什么,他保管不出手。

  谢澜动了动坐麻了的屁股,托着下巴的左手也放了下来,蠢蠢欲动地要去摸立在床边的银枪。

  眼看着指尖就要摸到那在烛光下熠熠生辉的枪杆了,就听“哗啦”一声响,谢澜手指一蜷,顺着那声音看过去,就见屏风上的人影变高了。

  还,变得清晰了?

  方才谢澜脑中琢磨着事情,没注意到这房间里的屏风从实心的雨中山水图,换成了个素面薄纱屏风。

  那纱薄薄一层,有跟没有没多大的区别,起不到丁点遮挡的作用。

  谢澜都能看清慕容锦瑜墨发之下瓷白后背,他拢头发时,凸起的肩胛骨,和紧绷的背肌。

  他甚至看到了发上的水珠滴在了慕容锦瑜的后颈上,那滴水一路顺着脊椎下滑到了后腰处,留下了条湿漉漉的痕迹,又融入了浴桶中的水里。

  都说灯下观美人,别有一番韵味。原来,隔着一层纱看美人,也如此的好看啊。

  谢澜看得双眼都直了,明知道屏风后的那人不是他能觊觎肖想的,可他偏偏看得双颊发烫,星眸湿润,喉结不停地滚动着,就是挪不开目光。

  “谢澜,你和这里的老板娘很熟吗?”慕容锦瑜用内力将头发烘得半干,又拽下屏风上的外袍披在身上,再拿腰带松松垮垮地在腰间系个结,也不管露出的大片胸肌和腹肌,就这么走出了屏风。

  慕容锦瑜看到谢澜坐在脚踏上,脸埋在膝间,蜷缩成了一团。他下意识地以为是面和酒有问题,吓得眉心一紧,刚要开口询问,就看到了黑发间露出的两个红彤彤的小耳尖。

  那阵心悸当即就去了,只剩下的欢喜。他也不整理下衣襟,就这样散着发,一副放荡不羁的模样来到了谢澜的身边。

  慕容锦瑜坐在床榻边,动了动腿,那还带着沐浴后的暖意和潮意的小腿大刺刺地贴在了谢澜的手臂上。

  激地谢澜跟只兔子似的跳了起来,向后猛地退了两三步,一手握着那还残存着热意的手臂,瞪着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看慕容锦瑜,那模样,活像是遇到了恶霸的花黄大闺男。

  “殿,殿,嗯咳,殿下,您快把衣服穿好,小心着凉染了风寒。”谢澜的目光触动了那要露还不露全的胸肌腹肌上,像是被蜇了似地,赶忙别开头,磕磕绊绊地说道。

  先不说慕容锦瑜内力深厚,根本不惧怕这一点的寒冷,就说他看谢澜面红耳赤的样子,打心底里觉得好玩的紧。

  这就是地点不允许,要是换做在将军府,他一定借机好好逗上谢澜一逗。

  慕容锦瑜不搭谢澜这个话茬,又将方才的话问了一遍。

  谢澜分了神,想了想后,摇了摇头,“谈不上熟悉,也谈不上不熟悉。关于皎月,我知道的,不过是同其他人一样罢了。”

  慕容锦瑜接着问:“她是中原人?”

  谢澜点头,“她自己确实是这样说的。看着她的骨相,似乎是我们大安的,或者是大楚人。”

  “应当是大楚人。”慕容锦瑜的语气也没有那么肯定。

  “殿下为什么这么说?”谢澜好奇心被慕容锦瑜勾了起来,人也不自觉地往床榻边凑去。

  慕容锦瑜眼看着谢澜又坐在了脚踏上,眼底浮出一点笑意,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你有没有注意过皎月手上的翡翠镯子?”

  “啊!”谢澜不明所以地看慕容锦瑜,问:“不就是个镯子吗?咱大安和隔壁的大楚不都兴戴玉吗?又不是东离喜银,天澜喜金。”

  慕容锦瑜:“哎,是翡翠没错,但你知道一块帝王绿翡翠价值几何吗?”

  “额?”谢澜面露难色,要是问他个武器材质,他能说得头头是道,但是这女儿家的金银玉器,他是一概不知。

  慕容锦瑜料到谢澜会不知道,解释道:“大楚人戴翡翠,大安人戴玉石,是因为两国的矿脉不一样。”

  “而大楚翡翠中帝王绿是无价之宝,一块价值连城,是要进献到宫中的。而宫里的贵人也不是什么都可以佩戴的,只有皇后正妃才有资格。”

  “啊?”谢澜眨了眨眼,震惊地看向慕容锦瑜,失声喊道:“所以说,皎月的真实身份是大楚的皇妃?”

  慕容锦瑜微笑不语。

  “等会,等会,我得缓缓。”谢澜一脸的难以置信,他实在难以将一个开黑店的老板娘和宫里端庄的娘娘联系到一起去。

  是,那些伙计是称呼皎月为月娘娘,可那不就是一种尊称吗?怎么还真就成了娘娘呢?

  慕容锦瑜显然不想让谢澜就这么从震惊中缓和过来,接着道:“那个单独坐一桌的男人,你注意到了吧?”

  谢澜一听慕容锦瑜提这个,忙点头,“当然,他身上那血腥味重的脂粉香都遮不住,想不注意他都难呢。”

  “那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吗?慕容锦瑜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开门声打断了,他收了声,下意识地去拿一旁的寒衣剑。

  而谢澜一个闪身抓住了银枪,锋利地枪尖指着门口的人,厉声道:“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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