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橙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也会紧张, 她坐在等候室, 简历已经交上去, 接下来就是等人来通知轮到她的面试次序。
略微能够让她安心的消息就是刚刚裴青绯发来的短信了, 她说她已经到了b市，做完了该做的事情, 此刻正在地铁上，等着回家去看齐橙买的新窗帘。
信息的末尾, 是一连串吐着舌头的小表情, 齐橙笑笑, 上手摸摸，想象着裴青绯所有的小表情。
“齐橙同学。”
“哎。”
齐橙听到自己的名字连忙站起身来。
“到你了, 请跟我进来吧。”招待齐橙的女孩看着十分年轻, 也十分客气，她走在前面，带着齐橙来到了会议室。
齐橙推门进去的时候, 深深吸了一口气。
“放轻松，你可以的。”齐橙在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
齐橙是通过内推来到这里的, 她的同学, 朋友, 给予她帮助的人此刻也正坐在桌子的对面。老同学了，不用过多的表情，只一个眼神就表明了自己的想法。
【加油。】
【我会的。】
齐橙落座。
面试官有两位，一男一女，年纪差不多三十多岁, 正是打拼事业的黄金期。
“齐同学你好。”女面试官率先开口。
“您好。”齐橙礼貌回应。
“我们刚刚看了你的简历，你的学习经历非常丰富，成绩也很出色，不过你的工作经验似乎不多。”女面试官直言道。
齐橙笑笑想要开口说说自己的情况，“是这样……”
结果一句完整的话还没有讲完，就听一声冷哼，旁边那位一直没有抬头的男面试官终于是舍得看齐橙一眼，继而道，“我知道，她们这些年轻的女孩子啊都觉得外面的月亮更圆，牟足了力气争取出国的名额，却不重视脚踏实地的工作经验。”
“其实……”齐橙微微皱眉，面对这么刻薄的言辞，她想要分辨两句，结果没想到，又被对方打断。
“好了，这个问题多说无意，你也不用找借口解释，这些话我们听了太多了，来说说你的职业规划吧。”男面试官道，“有什么打算，目标，薪酬的心里价位，都说说吧。”
齐橙需要一份工作，她和裴青绯上学时候那点可怜的存款基本上都用来交房租了，甚至江楚还帮忙垫付了三千。
对方虽然不客气，但齐橙也懂得游戏规则，这个行业对女生苛刻，她没有太多经验也是硬伤，她现在拿不出要高价的本钱，她的姿态应该放低一点，以后有了成绩自然水到渠成。
齐橙想了想，开口道，“我愿意从基础做起，对薪酬没有什么太高的要求，能够支付日常开销就好，我非常需要一个工作机会，希望贵公司能够考虑我。”
两位面试官相互看了一眼，点点头，他们都喜欢这样没什么要求的人，谈起来不费事。
齐橙的同学也很开心，进展到这里，齐橙入职应该是十拿九稳的事情了。
果然，接下来是一个常规性问题。
男面试官开口，“你的情感状况方便透露一下吗，我刚刚看你的简历是未婚，那么有男朋友吗，打算什么时候结婚，什么时候要小孩？”
虽然是征求意见的口吻，但是两双眼睛一瞬不瞬盯着齐橙，就等着她回答这个问题。
“我……”齐橙有些犹豫。
对面的二人眉头都皱起来了，男面试官有些不耐烦，“有什么不好说的吗？”
同学坐在对面，为齐橙捏了一把汗，她是知道一点齐橙的感情状况的，她真怕齐橙一时直白将实情说出来，那就糟糕了。
齐橙长出一口气，最后只是简单说道，“我可能短时间内无法结婚，没有要孩子的打算。”
对于齐橙来说，结婚实在是个敏感的话题，她想，做梦都想，可对别人来说再简单不过的事情，对她来说却可望不可及。
别人拿着身份证，户口本，两个人都到场，就能够顺利领回两个小红本，确定一段法律承认的婚姻关系，而她和裴青绯呢，也许一辈子都不可以，病了，老了，她们都没有资格作为家属为对方签字。
面试官可不知道齐橙内心的挣扎，她容色平静，仿佛说了一些再正常不过的话，可就这份淡定和从容，戳中了那位一直比较温和的女面试官的内心，让她瞬间变得激动起来。
“你是独身主义？”
齐橙一愣，她并不是独身主义，下意识摇摇头。
“那为什么不结婚。”
齐橙一愣，这是什么问题。
女面试官滔滔不绝，仿佛齐橙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身为一个女人怎么能够不结婚呢，女人肯定是要结婚的啊，婚姻是人生的必修课，是每个人应该肩负的社会责任。”
“？”齐橙眼睛都睁圆了。
“你父母知道吗？”
齐橙耐着性子，仍旧艰难地维持礼貌，“我父母不干涉我的选择。”
“这怎么行！”
balabala……
齐橙干脆也不说话了，任由对方就自己的选择发表了一番高谈阔论。
常与同道争高下，莫与闲人论短长。
这场有些煎熬的面试，持续了半个小时，面试官才终于对齐橙道，“出去等通知吧。”
齐橙起身，礼貌道别。
她现在哪里也不想去，就只想回家，想见她的小心肝，想拥有她的亲亲和抱抱。
可现在不行，她还要坐在等候室里，等一个未知的结果。
齐橙出去了。
同学虽然知道刚刚的面试并不算愉快，但是齐橙的简历出色，公司现在也急缺人手，问题应该不大，她鼓起勇气向两位前辈问道，“她怎么样，能被录用吗？”
两位面试官抬头，像是看怪物一样看着她。
“就她这样的，怎么录用？一点社会责任感都没有，工作上肯定也是独断专行的人，我们需要一个团队，这样自私的人，再优秀也不能要。”女面试官似乎还在因为刚刚婚姻状况的问题而耿耿于怀。
“谈不上自私吧，可能只是有自己的想法，再说她还年轻，想法都会转变的。”同学知道，齐橙非常需要一份工作，委婉地为她争取。
男面试官在一旁说风凉话，“我看啊就是出国学那些洋玩意儿，把脑子都学坏了，天天都标榜什么个性啊，自由啊，你看看，学校倒是都不错，成绩也不错，可有经验吗，有作品吗，现在这些年轻的孩子就是浮躁，在国内脚踏实地一步一步走多好，非要搞什么学院派，搞什么交流，我看啊，还不如招一个有工作经验的男孩子。”
“她其实也是这么想的，出国只是……”同学话还未完，两位面试官已经站起身走了。
“没错，再看看别的吧，这个真不行。”
“可不是，浪费这么长时间。”
他们一前一后走出会议室，只留下关门的声音。
她出国也是……无奈之举。
最后四个字同学来不及说，也没有人想听。
委屈，不甘。
明明不是自己的事情，可同学抹抹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已经流泪了。
齐橙是她们那一届里最优秀的人，是一直被她憧憬的人。
她是齐橙的同学，可她只拿了工程学士学位草草毕业，毕业后虽然进了这间公司，看着专业对口，但实际上做的是一些行政工作，理由很简单，因为是女孩。
因为是女孩，她得不到和男生同等的学习的机会。
因为是女孩，她这一辈子也许就只能告别她的专业，做个文职。
她总会想，如果一个姑娘，比她出色，比她优秀，甚至比男生都要厉害，结果会不会不一样，因此她真的希望齐橙能够做些什么给她看，她是真的希望齐橙成功，可是现在呢……
齐橙败给了一个句话，她败给了她可能不会结婚。
同学真的很想问问刚刚那两个人，他们因为结婚生子拒绝了多少姑娘，怎么一个不打算结婚，无法结婚的人，又变成了她们口中自私的代名词了？
齐橙还没有说自己真实的情况呢，同学有些庆幸。
还好没说，不然不知道会收到怎样的羞辱。
齐橙安安静静坐在等候室，等待结果。
不一会儿，门被推开了。
齐橙以为会是之前引她进去的年轻姑娘，结果没想到，站在她面前的，是她的老同学。
齐橙站起身，看到来人，一歪头直接就笑了，她张开双臂道，“林澜，好久不见。”
刚刚没来得及好好叙旧，如今齐橙送出了一个拥抱。
没有人能够拒绝齐橙的笑容，了解她的人都会被她的乐观和热情所感染，林澜走上前和齐橙拥抱，“好久不见，齐橙，关于这次面试，我很抱歉。”
其实从会议室出来，齐橙就已经预计到了结果，但是出于礼貌，她没有提前走开。
这当然不是林澜的错，齐橙拍拍老同学的肩膀，“别这么说林澜，是我要谢谢你，谢谢你帮我争取这个机会。”
至此一切都结束了，她该收拾收拾离开，齐橙转身长出了一口气。
作为应聘苦手，这不是齐橙第一次遭拒，有过了丰富的被pass经验，对齐橙来说，接下来不过是整理好心情，明天再重新出发罢了。
“我先走了，林澜，改天请你吃饭。”齐橙笑得诚恳而坦荡，这让林澜心口有一股蓬勃的情绪喷发而出。
齐橙握上门把手，眼看要离开的时候，林澜大声叫住她。
“齐橙。”
齐橙诧异中回过头。
“你很棒！你是我们这一届里建筑学院的骄傲，是这间公司配不上你！”
齐橙一愣，随即笑了，仿佛朝着日光生长的太阳花一样耀眼。
她竖起了自己的大拇指，比了个很棒的手势，笑着对林澜道，“当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