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雷雨这么一说, 屋子里可好几个人在场,连大夫都有些惊讶的笑起来:“老爷子, 原来这小伙子还不是你家女婿?那你可是有福气了, 我看他忙前忙后尽心尽力, 是个孝顺的。”

  阿瑶更是直接羞红了脸,她原本坐在阿爷床头, 听见大夫的话,她看着刘雷雨, 心里也像沾了蜜一样甜。

  她选中的爱人, 优点可不仅仅只有孝顺一条,刘雷雨简直哪里都好。

  刘雷雨原本求完婚之后,就目光诚挚的看着阿爷, 坦然接受着阿爷的审视。

  只是旁边来自阿瑶的目光太热切, 她到底还是面皮薄,一张小脸烧的通红。

  阿爷接了大夫的话:“嗯,现在看看是还挺不错。”

  不过他脸上并无笑意,毕竟身为女方的家长, 自己从小疼在心尖尖上养了十几年的宝贝孙女,马上就要被邻居家的臭小子给娶走了,怎么开心的起来!

  要不是有大夫在场,阿爷是当真想说几句重话敲打敲打刘雷雨,关照他以后对阿瑶好些。

  只有阿瑶懂自家阿爷的心思,她拉住了阿爷的手,轻轻点了点头。

  阿爷心里有些话想跟阿瑶说, 便问大夫:“我能不能跟我孙女单独说几句话?”

  “可以,只要切记,不可太过激动,有事叫我,我就在外间。”

  于是刘雷雨便陪着大夫退到了外面堂屋里坐下,喝茶歇口气。

  刘雷雨出去时将房门也关上了,留下私密的空间,给阿爷和阿瑶爷孙俩说话。

  阿爷看着阿瑶,慈爱的目光中充满柔情:“孩子,委屈你了,从小到大跟着我这个糟老头子,只能糙养着。”

  “阿爷,你怎么这样说我!”阿瑶撒起娇来:“明明阿爷最疼我!”

  “不是,阿瑶你听我说,原本这些话该是你母亲与你来交谈,但现在我不得不问了,刘雷雨他这个人,你可中意?”

  阿瑶连忙要回答,却被阿爷拦住了:“他没有父亲,也没有兄弟姐妹,家里只有母亲,家境倒是单纯还可以;他也没有什么正经营生,看他那单薄瘦弱的个子,也不知能不能担事;最关键我看他性格也不要强,若是往后你受了欺负,他能助你吗?”

  阿爷挑女婿也不知道该从什么方面来挑,他提的这些缺点,都是比着他自己当年的条件来说的。

  家里人口少,那往后闹纷争的可能行也小;没有正经营生是个大问题,往后养家糊口该怎么办?全靠在山里挖药草吗?靠天吃饭这种事,弄不好就要一无所获的;最关键是刘雷雨个子甚至还不如阿瑶高,比起阿爷更是差了老远,男子汉大丈夫就该相貌堂堂器宇轩昂,就冲这一点,阿爷就想直接否决刘雷雨了。

  可是,阿爷心里直打鼓,难道处处条件都好的男人,就一定值得嫁?

  明明他前头看中的刘书贤哪里都好,结果呢?

  那才真是个大火坑。

  “阿爷,是你还不了解雷雨,以后相处久了你就知道,她对我一直都是真心的。”

  阿瑶没有多说什么,要是真的让她夸夸刘雷雨,她能一直说到明天天亮也说不完。

  刘雷雨又踏实又勤快,种地就是她的营生,她比其他所有人种的都好;刘雷雨个子不高才好呢,阿瑶一把就能把她抱进怀里,再说,刘雷雨还小呢,她还会长高的呀。

  至于扛事,阿瑶和刘雷雨是一起坠过崖的,那么大的困难她俩都一起熬过来了。

  只是阿瑶知道,阿爷并不想听她夸奖刘雷雨。

  “阿爷不放心才是对的,我年纪小,看人不清是正常的,那往后阿爷一定要帮我把好关,要是刘雷雨对我不好,阿爷你可一定要帮我撑腰啊!”

  到底是自家孙女知道心意,阿爷几句话就被阿瑶哄得高高兴兴的。

  阿瑶见状,便喊了大夫来,哄着阿爷拔了针,好好睡上一觉。

  阿爷也没有再反对,只是推说口渴,要阿瑶去泡茶来喝。

  等到阿瑶一出去,阿爷立马抓住了大夫的手,恳求道:“大夫,你也看到了,明天我家孙女要定亲,我明天一定不能昏迷的,求求你大夫,你可有什么法子?”

  “这!”

  大夫一下子犯起了难:“老爷子,你这情况可不是开玩笑的,你必须得多休息。”

  “我知道,我肯休息的。”阿爷倔强的坚持:“只要过了明天,等我把孙女的亲事定下来,我一定好好休息!我可不敢死,我还得给我孙女带重孙呢!”

  大夫被阿爷磨得没办法,他要是不答应,阿爷就坚决不肯拔针,说着说着阿爷估摸着阿瑶泡茶要回来了,还急起来。

  阿爷的脸色眼见着就灰败了一层,大夫一看,这样再拖下去,他也不用等到明天了,这会儿阿爷就该倒下了。

  大夫正着急,他一抬眼,看见刘雷雨正躲在门外冲他招手。

  于是大夫便跟阿爷找了个借口:“我去看看我的药箱。”

  等大夫走过来,刘雷雨便悄悄的跟他说了个法子。

  大夫一听眉头皱了皱:“你确定这样管用?要不要找家属商量商量?”

  “肯定行!”刘雷雨自己拿了主意,她给大夫打了个包票:“拜托了大夫!”

  “那好吧。”

  等阿瑶泡好了茶,端着茶盘走过来时,刘雷雨直接把她拦在了房间门外。

  只听屋子里头大夫正在跟阿爷说:“老爷子你别急,赶紧顺顺气。我这里倒确实有一味药□□狼的方子,原本来之前我不清楚你的情况,这方子是用来吊命的;我把药量减一减,你今夜服下,应当能撑过明日。只是这药会伤根本,老爷子不瞒你说,你这身子骨比常人要强健些,倘若好好调理,长命百岁不在话下;可若伤了根本,那往后年纪大了,这儿疼那儿痛的,日子可难熬啊!”

  阿瑶急的瞪大了眼睛,刘雷雨赶紧附到她耳边轻声飞快的说:“阿瑶你听我说,这是我想出来哄阿爷的假方子,实际上我让大夫开的是安神的药,等会儿阿爷喝下去,拔了针,让他安安心心睡上一觉,好好休养精神。”

  屋子里不知真相的阿爷毫不畏惧:“我不怕难熬,大夫,请你开药吧!”

  “行。”

  大夫转身出去写方子了。

  他刚走到门外,就看到刘雷雨和阿瑶状似亲密的脸贴着脸靠在一起。

  大夫连忙避开视线,笑着走开了。

  实际刘雷雨是话还没说完,她赶紧松开阿瑶退后一步站好,但脸上早已红云遍布。

  阿瑶则比刘雷雨淡定的多,她还能自然的跟大夫说话:“多谢大夫!”

  当天夜里,阿爷喝了药,拔了针,果然安稳的睡着了。

  但是为了避免出什么意外的紧急情况,大夫晚上就暂住在阿瑶家的客房。

  因为家中宿了外男,当晚杨氏和刘雷雨都没走,一起留了下来。

  夜里杨氏跟阿瑶睡一间房,阿瑶家里实在腾不出别的房间来给刘雷雨住,就只能让刘雷雨在阿爷房间外的窄塌上凑合了一晚上。

  阿瑶心疼极了,给刘雷雨铺了好几层的厚褥子,将窄塌垫的又暄软又暖和。

  其实她原本想让刘雷雨住她的房间,她和杨氏还有刘雷雨三人挤一挤也是住得下。

  但毕竟还有大夫在场,刘雷雨的“男子”身份还是要注意的。

  刘雷雨自己倒觉得无所谓:“阿爷的情况不明,我住在外间,夜里正好还能留心听着。”

  一夜安眠。

  因为心里惦记着定亲的事情,刘雷雨第二天天刚亮就醒来了。

  她悄悄地回了自己家,一头钻进房间里,盘点起自己的家当来。

  黑瓮城这一带,婚俗并没有什么特别的礼仪,都是遵循旧例。

  男方家里先要请媒人上女方家门提亲,也就是“纳采”。

  依照古礼,纳采是要用雁。

  但一来大雁珍贵,普通人家根本置办不起;二来这会儿还没出正月,这时节也寻不着雁。

  寻常人家娶媳妇的规矩,抱上一对鸡或者鸭什么的也都行了。

  然而刘雷雨家里并没有养家禽,她正发愁呢,恰好听见李婶儿在窗户外头杀鸡的鸡叫声。

  刘雷雨急急忙忙跑出去:“刀下留鸡!”

  李婶儿吓了一跳,然而她手中的刀早已划上了鸡脖子,停不下来了。

  滚烫的鸡血从鸡脖子里溅射出来,李婶儿手法老道,直接用个碗把鸡血全都接了起来。

  “今天留着炒个鸡血吃。”

  谁料刘雷雨站在她身旁,直摇头叹气。

  李婶儿诧异的问:“怎么了,雷雨,不爱吃炒鸡血吗?那我给你煮个鸡血汤?”

  “不是,李婶儿,您家还有鸡吗?活的没杀的那种!”

  “有啊,我家里养了不少呢!”

  李婶儿想起来昨天杨氏回来说,阿瑶的爷爷生病了,她只以为刘雷雨是帮阿瑶家问的:“鸡汤确实是最养人的,给病人用也温补,你中午直接回来端鸡汤过去就行了,我在家里熬好了,不用你们再去麻烦。”

  刘雷雨嘿嘿笑的十分不好意思:“我要两只鸡,不是拿来吃的。”

  正说着话呢,杨氏也回来了。

  她一听刘雷雨这话,就赶紧笑着走了过来,跟李婶儿搭话:“李家姐姐,我来跟你说吧,是有这么个事儿,要麻烦你一回。”

  李婶儿一看杨氏一脸郑重的样子,她便将杀了一半的鸡放下,洗了手跟杨氏进屋里说话。

  刘雷雨知道杨氏是要请李婶儿做媒人,她不好跟进去,只能独自站在外头,与歪着脖子的鸡大眼瞪小眼,心里却跟猫爪一样,揪心难耐。

  没过一会儿的功夫,李婶儿喜气洋洋的出来了:“这是个大喜事儿啊,雷雨,恭喜你呀!”

  她也想明白刘雷雨为啥一大早找她来要鸡了。

  只见李婶儿一拍手:“我家里正好养了鹅,走,咱们抱两只大白鹅去,白白净净又漂亮,办亲事也好看。”

  “我去吧!”刘雷雨自告奋勇,她体谅李婶儿走路不便,一溜烟麻利的就跑了。

  留下李婶儿和杨氏看着她那猴急的模样,笑的都合不拢嘴。

  “杨妹子,承蒙你看得起我,请我来做这个媒,我老太婆反正也脸皮厚,我就应下了!”李婶儿一边说着,一边拍打着自己身上的衣服,脸上露出嫌弃的神情来:“你看我这,弄的邋里邋遢的,不行,我赶紧洗把脸,换身衣裳去!”

  “哎,多谢你了,李姐姐!”

  杨氏真心谢了李婶儿。

  其实自从刘大柱死后,杨氏一个寡妇带着独子生活,双峰村里不乏有那好事的,专门欺负寡妇人家。

  也就是因为杨氏并不软弱,别人没法实际欺负到她头上,但躲在后背翻白眼嚼舌根的也不少。

  现在李婶儿愿意给刘雷雨做媒,与杨氏来往,杨氏心里也是多有感触。

  这世间讨厌的人处处都是,惹人厌倦,但也终归是有温情在的。

  等刘雷雨抱着两只“昂昂”叫着的大白鹅回来时,杨氏另外又准备了一个果盒,里头装着些瓜果点心,都是正月里备下的零嘴。

  这样一份纳采礼就算是备好了,以双峰村人家的条件来看,也是很拿得出手了。

  不过刘雷雨还有安排。

  她拿出来四只半两的银锞子,这银锞子是之前她专门从钱庄里换的,做成钱袋子的形状,每只上头各刻了“吉祥如意”的一个字,排在一起看着喜庆又好看。

  杨氏都不知道刘雷雨还准备了这个小东西:“这也送给阿瑶?我还以为你是换了来自己把玩的呢。”

  刘雷雨老老实实的说了实话:“之前我去钱庄换银票的时候,正好看到有这个银锞子换,当时就觉得好看,于是多换了几个。娘,我给你也准备了一份,送给你。”

  她这时候赶快又掏出来四只银锞子,上头刻的是“梅兰竹菊”的图案。

  杨氏接过来,看的稀奇,她指着刘雷雨鼓鼓囊囊的钱袋问:“里头是不是还有你自己?刻的什么字?”

  刘雷雨咧嘴一笑,倒出来一看,是“花开富贵”。

  杨氏皱了皱眉:“你这套最丑。”

  “对啊,好看的都送给娘和阿瑶。”

  最是这种大实话,比嘴甜还讨人喜欢,听的杨氏瞬间心花怒放起来。

  等李婶儿梳洗收拾好了,她们三人立即王阿瑶家去。

  阿瑶来开门时,满脸喜气洋洋的:“雷雨你知道吗,阿爷早上自己醒了,这会儿已经喝过了药,大夫也说他今天气色很不错呢!”

  这可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

  李婶儿进了阿瑶家门,人还在堂屋门外,就热热闹闹的高声恭喜起阿爷来:“陈叔好福气,养得好孙女聪明伶俐又温柔娴淑,一家女有百家求!”

  阿爷一听见这声音,就知道,媒人上门来了!

  自古无媒不成婚,哪怕之前杨氏带着刘雷雨亲自来找阿爷提过亲,哪怕刘雷雨亲自向阿爷求娶阿瑶,在阿爷心中,都比不上他听见李婶儿的声音那一刻的安心。

  起码,李婶儿来了,她代表的是刘雷雨是堂堂正正要求娶阿瑶的,两家的亲事这就是公开定下了。

  阿爷挣扎着要从床上起来。

  大夫在旁边一看,阿爷涨红着脸在使劲,立马急了:“万万不可!老爷子要冷静啊,你慢着点!”

  “我没事,我没事!”

  阿爷稳稳当当的坐了起来,还自己拿过了床头的外衣,穿在身上。

  等到阿瑶和刘雷雨进来之后,他也不准阿瑶说话:“阿瑶你今天回房间里去,我不喊你别出来啊!”

  他撑着拐杖试图往外间走,刘雷雨赶紧过来扶着他,阿瑶在旁边看的着急:“阿爷,你别逞强了!”

  阿爷才不听。

  他借着刘雷雨的力,硬是一步步走到了堂屋,坐在椅子上,精精神神的跟李婶儿打招呼:“李家妹子,快请进来坐。”

  不知是一路走过来费了力气还是怎么的,阿爷脸上看着红润润的,气色如常。

  阿瑶被赶在房间里,又好气又担心,只能拜托大夫:“大夫,我家阿爷的情况,真的是要麻烦你多费心了!”

  她一早给大夫包了诊金,现在想想,阿爷这么不“听话”,她还是再多添些吧!

  李婶儿在堂屋落了座,杨氏也坐在一起。

  三人先说了几句闲话,李婶儿看着阿爷的模样,直夸他气色好,必然是长命百岁的面相。

  阿爷听了一直笑的开心,向李婶儿道谢。

  不过,考虑到阿爷的身体情况,李婶儿也没耽误,话锋一转就切入了正题。

  两只大白鹅被捆了双脚放在地上,安安静静的也不叫唤;果盒打开了盖子放到一边,四只银锞子就摆在最上头。

  这份纳采礼,要论值钱几何,在双峰村绝对是头一份。

  连从黑瓮城里来的见惯了“大世面”的大夫看到了,也帮着夸奖刘雷雨家出手有诚意。

  阿爷收了这份纳采礼,就是答应了刘雷雨的求亲。

  接下来要交换庚帖。

  阿瑶的庚帖收在她自己屋子里,只见她落落大方的取了庚帖来,送到门外。

  今天这场面她确实不方便在场,因此刘雷雨一看见阿瑶的身影,就急急忙忙迎了出去,将庚帖从阿瑶手里接过来。

  堂屋里的三个大人看见了,李婶儿又是把她俩一顿好夸,男才女貌天生一对的吉祥话说了一箩筐。

  阿瑶烧红了脸,倒可以躲回房里去,但刘雷雨一直留在堂屋里,她低着头一直偷笑,脸上的喜气停不下来。

  李婶儿拿到了阿瑶的庚帖,她今天过来这一趟,就算是成了。

  于是李婶儿也不多耽误阿爷休息,她说了几句关心的客气话,就先回去了。

  明天杨氏拿着阿瑶的庚帖,去请人为刘雷雨和阿瑶合八字。

  只要八字合下来没问题,刘雷雨家里就会把聘礼送过来,接下来就只等着挑日子成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