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瑶赶紧转过身去, 她扶住了刘雷雨的左臂,泪水忍不住洒落下来:“雷雨哥, 是我连累你了。”

  刘雷雨痛的说不出话, 只能勉强摇了摇头。

  门子呼哧喘着粗气与赵叔对峙了好一会, 才丢开木棍退到了一边。

  赵叔亲自过来把刘雷雨和阿瑶都捆进了麻袋里,扔到了马车上。

  门子上了马车, 他走进车厢里,望着两个五花大绑的麻袋, 脸上表情阴鸷五笔。

  他手里提着木棍, 眼神在两个麻袋上转了几转,最终悻悻放了下来,改成狠狠踢了靠近的麻袋一脚:“老实点, 等会路上谁要是闹出声音来, 我直接一棍子打下去。”

  挨踢的是阿瑶,她吃了痛硬忍住了。

  这个门子比赵叔更难说话,跟他求情是没有用的。

  刘雷雨被装在麻袋里头,只能透过麻袋隐约看到门子的身影。

  门子教训完了, 又出了车厢,随着马车车门被从外头关上,车厢里暗了下来,刘雷雨便什么都看不到了。

  马车是门子驾驶来的,这会儿自然也由门子当车夫把马车赶走。

  赵叔则牵上了刘雷雨的驴子,随着他们一行人的离去,小栗巷中恢复一片死寂, 再无任何声音。

  马车跑了起来,刘雷雨渐渐听到了街道上的人声。

  这是阿瑶压低了声音问:“雷雨哥,雷雨哥你在吗?”

  她的声音里夹着压抑过的哭腔,然而刘雷雨还是听了出来。

  “我没事,阿瑶你听我说,今天这事不是你的过错。”刘雷雨来不及解释许多,她不知道这马车要去哪里会跑多久,但现在这段时间无人监视她们,无疑是她进入灵玉空间最佳的时机。

  “阿瑶你先休息一下,这门子肯定是带我们去见他主子,这一路上我们应该是安全的。”刘雷雨这会儿还有些庆幸门子将她们俩各自捆在了麻袋里,这样她等会进了空间再出来,阿瑶也不会看见。

  阿瑶“嗯”了一声,她听出了刘雷雨的疲惫。

  虽然她有心想问刘雷雨哪里受了伤,要不要紧,但这些话问来问去,也没有任何实际的意义,倒不如让刘雷雨趁机多休息养养精神。

  刘雷雨等了一会,见阿瑶不再说话了,她心念一动,便进了灵玉空间。

  胖丸子一早哭成了泪包。

  它身处灵玉空间,看不到外界发生的一切情况,但是因为灵玉被它融进了刘雷雨的心头,所以它能感知到刘雷雨的身体状况。

  刘雷雨先是坠了驴,又被门子打了一棍,右臂骨折了,身上也有伤。

  不过刘雷雨出山前曾跟胖丸子说过,她跟母亲在山里时,没有外人,受了伤胖丸子吸取草木精气救她,是不要紧。

  但等刘雷雨到了山外,一切务必要等到刘雷雨的信号才能行事,否则万一刘雷雨身怀异宝的事情被人知道了,她真的就在劫难逃了。

  这会儿刘雷雨心疼的抱了抱胖丸子:“仙子,我又要再来求你救命了!”

  胖丸子救她一回,就得虚弱上好几天。

  刘雷雨上次杀狼之后,还发誓再也不要连累仙子,没想到这么快就要食言。

  胖丸子摇头:“现在可以吗?那你快点出去。”

  城里不比山林之中,草木数量稀少。

  等刘雷雨再回到麻袋里之后,车厢中许久也没能凝结出浓郁的白雾,只有一层稀薄到几乎看不见的雾气。

  幸好这雾气最终也化成了一滴碧绿色的水滴,穿透麻袋落进了刘雷雨的肩头。

  其实阿瑶自从刘雷雨去休息之后,她倒没有休息。

  她那根扎上赵叔手的发簪,赵叔不知是故意,还是忘记了,并没有抢走。

  这会儿阿瑶就用那根发簪使劲划着麻袋,还好麻袋并不是特别结实,她一番努力之后,终于划出了一道小口子。

  她把手从小口子里伸出去,摸到麻袋外面绑的绳子,努力解起绳子来。

  麻绳捆的很牢,阿瑶用一只手扣着绳结,她一用力,食指的指甲齐根而断,痛的钻心。

  然而阿瑶硬是咬牙忍住了。

  马车跑得飞快,外头原本熙熙攘攘的人声逐渐消失,像是走到了什么僻静的所在。

  阿瑶一边凝神听着车外的情况,一边用力解着绳结。

  终于,绳结松脱之后,阿瑶挣了出去。

  车厢内一片漆黑,阿瑶转头寻找着刘雷雨,就在这时她隐约看到一团莹绿的微光一闪而过。

  她有些诧异的问:“雷雨哥?”

  刘雷雨一听连忙答应:“我在呢。”

  草木精华入体之后,瞬间治愈了刘雷雨所有的伤痛,她试着动了动右臂,果然右臂已经活动自如。

  这时阿瑶靠了过来:“你别说话,我把绳子解开。”

  她闭了闭眼睛,只当自己是眼花了。

  很快刘雷雨也从麻袋中挣脱出来,她也听出来马车外头已经变得安静。

  阿瑶凑到马车车窗前,她掀起一条窗缝往外看,外头林深路远,她们竟然已经被带出了城。

  “雷雨哥,你有没有受伤,身上哪里疼吗?”

  刘雷雨连忙摇头:“我很好,没事的。”

  她故意活动了几下手臂给阿瑶看,确实不像是有碍的模样。

  阿瑶这才点头:“雷雨哥你看,外头四野无人,只有那驾车的门子一个,咱们不如逃吧!”

  她说着就扑到车门边,试着推了推车门。

  没用,车门纹丝不动,看来是被那门子从外头锁上了。

  马车车窗只有巴掌大,换个一岁小儿来兴许还能钻出去,但阿瑶和刘雷雨两个人是不行的。

  阿瑶有些失落,刘雷雨劝她:“那门子敢一个人把咱俩抓走,肯定是有防备的。”

  阿瑶听了也点点头。

  既然逃不脱,那只能另想出路了。

  “雷雨哥,不如我等下故意闹起来,引得那门子来开门,咱们俩趁机逃出去!”

  说着阿瑶试着敲了敲车壁,想要砸出个洞来,然而车壁传来沉闷的敲击声,这马车的木框外头竟然包了铁。

  刘雷雨摇头劝她:“没用的,阿瑶,咱们俩逃不出去,这荒郊野岭的,那门子根本不怕我们闹。再说,阿爷还在陈家手里,咱们现在逃得了一时,阿爷该怎么办呢?”

  阿瑶也想到了这一点,她心中越发焦急:“雷雨哥,你说陈家到底要抓咱们干什么?”

  这刘雷雨倒是知道的:“陈家的人看上了我挖的膝杖草块根。”

  “膝杖草块根挖的人多了,为何陈家单单要找你?”阿瑶一下子就抓住了重点。

  刘雷雨苦笑一声:“正是因为没有人在挖膝杖草块根了,阿瑶,是咱们不知道,双峰山里的膝杖草,已经快要挖绝迹了。”

  阿瑶一下子就默然了。

  她当真不知道这消息。

  双峰山又不是陈家的,山中的膝杖草也不是陈家的所有物,仅仅因为刘雷雨挖到了膝杖草,陈家就要找上门来。

  “陈家是不是看上了你找到的峡谷?他们要抢去吗?”

  “若是这样,我就直接给他们好了。”刘雷雨苦笑,真有这么简单就好了。

  “这陈家也未免太过霸道了!”阿瑶言语间沾上了火气,她是实在怒了。

  刘雷雨看着她,有心想说那陈家不止霸道,还骗人,阿瑶的玉雪姐姐,其实是陈家的小姐陈心瑜冒名假扮的。

  但是刘雷雨舍不得阿瑶伤心,这连夜之间,阿瑶先是找不到阿爷,又被恶人抓了起来,连续的几番惊吓,刘雷雨实在不想这时候去告诉她,连她的好友都是个骗子。

  于是刘雷雨沉默了下来。

  阿瑶独自坐着思考了片刻,随后她拿出了她的发簪,用力折成两段,来回折了几下,发簪断成了两截。

  刘雷雨一看,那么漂亮的珠钗就这么毁了。

  阿瑶把尖的一头递给刘雷雨:“雷雨哥,咱们既然逃不了,那就见机行事,你拿着这个防身吧。”

  她自己留着有珠花的一头,她捏着珠花比划了几下,掰断了的钗子断口尖锐,长度也足够藏在手心里,用来出其不意的攻击敌人倒是正好。

  “阿瑶,我以后给你买更好看的。”刘雷雨拿了尖头那根,也捏在手心里。

  其实她是有武器的。

  她自从上回在山里杀了狼之后,就习惯了将那把镰刀随身放在灵玉空间里头。

  刚才她趁机带了出来,镰刀柄不好藏,她拆掉了,只把镰刀绑在了小腿上,外面有外裤挡着,也不怕被人看出来。

  阿瑶听了笑了一下:“雷雨哥你上次送我的银簪就很好看。”

  上回因为刘香月突然跳出来搅局,她糊里糊涂收了刘雷雨的银簪,连一句谢谢都没来得及说。

  她想了想,又鼓起勇气补充道:“我很喜欢的。”

  马车车厢里一片昏暗,刘雷雨看不到,阿瑶说完那句话后,脸上有些泛红。

  倒是刘雷雨,她听了阿瑶的话,却觉得阿瑶应该是故意在安慰她。

  毕竟她买的银簪,跟阿瑶自己买的珠钗放在一起,哪个好看根本不用比。

  刘雷雨没有接话,阿瑶空等了一等,只等的双眼里的亮光也暗了下来。

  她咬住了下嘴唇,手里摩挲着半截珠钗,一时竟不知还要再说点什么才好。

  她忍不住开始回想今天遇到的这一幕幕,从陈家医馆的赵叔,到空无一人的小栗巷。

  阿瑶不是愚笨的,从刘雷雨告诉她是陈家要抓她们的那一刻起,她脑中已经隐约有了推测。

  真要论起来,玉雪姐姐她,跟陈家应该也是有关系的吧?

  阿瑶突然觉得浑身恶寒。

  这个念头一旦冒了出来,以前的种种事情突然都变得可疑了起来。

  玉雪姐姐接近自己的目的,难道真的是为了结交她这个好友?

  她不过是个什么都不懂的乡下丫头,当真值得周玉雪每隔两三天就要从黑瓮城赶到双峰村,来找她说话吗!

  除非,从一开始,她的目的就根本不是自己呀!

  阿瑶眼中涌出了泪水,她看向刘雷雨,刘雷雨趴在车窗边观察外头的情况,神情专注。

  阿瑶心中想起,那玉雪姐姐,自从跟自己认识以后,就一直有意无意的,在劝说自己疏远雷雨哥。

  最开始,是周玉雪说她自己有位童年玩伴哥哥,两人年纪渐长之后相处时,被人传了闲话。

  再后来,是周玉雪教她女红刺绣,教她不用出门就能赚钱的法子。

  周玉雪还跟她说起过女儿家的心事,说她家里在为她说亲,但她并不想嫁给连面目都不曾见过的男子,感叹这世间女子想要活得自在有多不易。

  正是因为周玉雪说的这些话,才让原本无知的阿瑶懵懂了起来。

  她一贯与雷雨哥相处时,自在随心。

  她们两人一道做生意,起先阿瑶是卖药草时遇到了什么人发生了什么事,都会跟雷雨哥讲,再到后来,她找到了合口味的吃食,买到了有意思的东西,也想着说给雷雨哥听。

  雷雨哥总是特别认真的听她说话,说到开心的事,雷雨哥笑的比阿瑶还高兴,偶尔遇到烦恼时,雷雨哥也总是跟着阿瑶一起忧心。

  阿瑶觉得她跟雷雨哥,就像她跟玉雪姐姐一样,是可以交心的好友。

  可是周玉雪说,男女之间这样交往是不行的,会被传闲话。

  阿瑶只要让雷雨哥不要来找自己。

  可是雷雨哥真的不来时,阿瑶每天都想着他。

  她担心雷雨哥在山里过得好不好,雷雨哥还杀了一头狼,雷雨哥会不会受伤,雷雨哥还能不能找到膝仗草块根,如果找不到了,雷雨哥还会不会出山来。

  她明明说是要给阿爷做鞋垫,裁出来的布却是雷雨哥的尺寸。

  就连今早,她自己一个人出门时,明明没有戴头饰;可雷雨哥说要跟她陪她一起进城时,她却忍不住看起了梳妆盒里的发簪。

  不过,这会儿阿瑶还是庆幸的,她若真要是戴了雷雨哥送的银簪,才舍不得就这样折断了。

  周玉雪说,女儿家总要嫁人的。

  阿瑶其实想过,她年纪也不小了,阿爷总是在说,要送她去后母那里,让她讨好后母,当个贴心小棉袄,等及了笄,才好让后母为她说一个好人家。

  她一点也不喜欢那个连给自己一口水喝都要甩脸色的后母,也不情愿嫁后母说的人家。

  周玉雪说,要嫁给自己喜欢的人才会开心。

  阿瑶不知道什么是喜欢的人,但是她知道,跟雷雨哥在一起时是开心的。

  可是现在,是她早上邀请雷雨哥陪她一块进城,是她把雷雨哥拖入了这样危险的境地。

  阿瑶悄悄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她是害怕的,门子和赵叔两个坏人已经让她们难以应付,更不知道接下来要面对什么样的局面。

  但不管怎么样,她是一定要抗争的。

  两人说话的功夫,马车行驶的速度逐渐慢了下来,竟是快要到目的地了。

  刘雷雨和阿瑶凑到车窗处往外看,外头到了一处村子,村头有一户很大的宅子,连绵的院墙一眼望不到头。

  大宅后头稀稀疏疏分散着十来户人家,看着比双峰村要冷清不少。

  “这里恐怕是陈家的庄子。”刘雷雨心中猜测。

  那门子把车赶进了庄子,却不进大宅,而是去了村中一户人家。

  车厢内刘雷雨跟阿瑶紧张的互相对视,她俩既然挣脱了麻袋,就没打算再套回去。

  等会马车停下来,门子把车门一开,她俩就要见机行事,哪怕逃不脱,抓住门子一个人质,也总比两人都被捆着强。

  门子把马车赶到了农家门外,然后自己下车开门去。

  他手刚刚碰到门锁,就觉得不对,转身要跑。

  然而门里的人一早等到了这时候,哪里肯让他跑掉。

  只听见哐当一响,农家院门被从里头拽开了,里面一下子冲出来两个人,当场就把门子按倒在了底下。

  陈心瑜赫然就跟在那两人身后,她脸上又贴上了假伤疤,一身缟素,发间还插着白花,那打扮一看就是从葬礼上赶来的。

  “小姐当心!”

  侍女阿梅跟在陈心瑜身侧,她见陈心瑜要出院门,便伸手拦了一拦。

  不等阿梅话音落下,那已被擒住的门子突然仰头发出了一声尖啸。

  啸声一落,不多时就有人从旁边人家冲了过来,那庄子上也似乎有了动静。

  “你怎么敢!”侍女阿梅指着门子一声怒斥。

  然而这时不是发火的时候,陈心瑜一行一共就这么几个人,这庄子也不是陈家的庄子,庄子上的人胆敢做出今天这桩事,就知道不会卖陈家的脸面。

  侍女阿梅和陈心瑜冲上了门子赶来的马车,架起马车掉头就走。

  两个小厮出手打昏了门子,陈心瑜一行四人来时是骑马来的,马匹进村目标太大,藏在了庄子外头的山中。

  “带上他!”

  陈心瑜一声令下,两个小厮抓着昏迷的门子也跟了上来。

  只见陈心瑜拿出一把匕首,一刀下去就将马车车门上的锁削断了。

  她推开车门,与里头的刘雷雨和阿瑶来了个四目相对。

  从门子开门被擒的那一刻起,刘雷雨跟阿瑶就一直守在马车中,看着外面的一举一动。

  阿瑶早就看到了陈心瑜的脸。

  哪怕多了那道吓人的长疤,她也还是认了出来,周玉雪就是陈心瑜。

  阿瑶一直没有说话,刘雷雨想要安慰她也不知从何开口。

  侍女阿梅驾着马车飞驰,后面紧紧跟着一群庄子里的人。

  一辆马车拉着这么多人,跑得快不起来,眼看着就要被追上了。

  小厮把昏迷的门子扔到了马车上,随后跳下车去,往林中去取她们的马。

  少了两个人,侍女阿梅又拼了命的打马,马车的速度一下子快了起来,眨眼间就将追兵们甩下了一大截。

  见状,陈心瑜这才进了车厢里,她满脸的疲惫,开口先对阿瑶道了个歉:“阿瑶妹妹,对不住了。”

  阿瑶摇了摇头没说话,却一把紧紧攥住了刘雷雨的衣袖。

  陈心瑜见状,向刘雷雨解释道:“我长话短说,我家祖母去世了,这几天我忙着葬礼事宜,外头的事情疏忽了,被人钻了空子。”

  下城区的陈家医馆,一直是陈心瑜自己的产业。

  医馆里以周管事为总管,用的人都是信得过的心腹。

  陈家老太君去世的太突然,她的死也内有蹊跷。

  往常老太君在世时,陈家虽说各人各有小心思,却不敢拿到台面上来。

  现在不知道谁捅破了天,个个妖魔鬼怪都争相跳了出来。

  陈心瑜为了稳住局面,不得不把周管事调了回去帮一把手。

  谁知医馆趁机被人钻了空子。

  这几个月来,阿瑶往黑瓮城里卖膝杖草块根的消息,其实一直都被陈心瑜掌握在手心里。

  阿瑶自己以为是找了数家医馆分散出货,其实那些医馆还都是陈心瑜的产业。

  陈心瑜之所以这样做,本来是为了将阿瑶的身份掩盖下来。

  陈家的人只听到风声说陈心瑜这几个月收了不少膝杖草块根,但一直不知道供货人到底是谁。

  直到陈心瑜的三哥,买通了陈家医馆的杂工赵叔。

  无巧不巧的是,赵叔跟阿爷有点交情。

  虽然阿爷从来不曾与人透露过自家孙女给医馆卖膝杖草块根的消息,但有好多次阿瑶自己没有进城,是阿爷替她将块根送来的医馆。

  阿爷交货给周管事是避着人的,但偶尔有几根膝杖草叶粘在了他的背篓上。

  连阿爷自己都没在意,偏偏赵叔留了心。

  就这样把阿瑶给暴露了。

  而那个门子,正是陈心瑜三哥的心腹,此处则是三哥宠妾私自在外置办的庄子。

  陈心瑜踢了一脚昏迷的门子,对阿瑶说:“其实这人也是昨天才得了你家的消息,他先拿住了你家阿爷,没问出什么有用的消息,今天本来是要去双峰村捉你的,谁知你自己进了城来,被当面碰上了。”

  阿瑶一听心都揪起来:“那我阿爷呢?他……”

  “没事,我已派人将他救出来,送回家中去了。”

  也是这门子狗胆包天起了歪心。

  他本是陈三哥的心腹,但早已被三哥那个宠妾所收买。

  昨天赵叔才把阿爷跟膝杖草块根有关的消息递给了门子,这门子得了消息,却没有直接上报给陈三哥,而是自己悄悄将阿爷拿住了,送到了宠妾那里。

  阿爷不肯承认块根的事情,这门子没有邀到功,反而在宠妾那里吃了一顿挂落。

  所以今日他来抓阿瑶和刘雷雨时,下手才会那样狠辣。

  其实昨天夜里,阿爷一出事,陈心瑜就得了消息。

  她随即派了人手,已经将那宠妾给拿住,将阿爷救出来了。

  这些年来陈心瑜一直在黑瓮城中用心经营,她手里能动用的人手并不算少,小栗巷那一整条巷子都是她的地盘。

  然而陈家老祖母突然去世,陈心瑜自己不能在家中坐镇时,只得将一大半的人手都留在陈家,看着那群蠢蠢欲动的家伙们。

  另外周管事只走了几天,陈家医馆就被人钻了空子,下城区陈心瑜其他的几家知情的医馆也都不能掉以轻心。

  所以才又分了人手下去清洗。

  往日热热闹闹的一条小栗巷,今天才会落到空无一人的局面。

  偏偏百密一疏,居然被门子在医馆后门口守株待兔,将阿瑶给劫走了。

  “怪我。”阿瑶苦笑一声:“其实我早该醒悟过来的,玉雪姐姐,啊不,陈小姐你这近一个月以来,一直在暗示我不要出门不要进城,留在家中学女红学刺绣,其实就是在提醒我对吗?”

  陈心瑜听了,竟然没有否认。

  她确实是这样安排的,黑瓮城里她顾得到,哪怕安排有所疏漏,只要阿瑶乖乖留在双峰村,陈心瑜相信她总能来得及补救。

  偏偏阿瑶赶在这个节骨眼上进了城。

  怪只怪,她真把阿瑶当成了听话乖巧的甜心小妹吧。

  刘雷雨一直听着陈心瑜和阿瑶说话,到了这时候,她突然出声问道:“陈小姐,你曾说过,只要我答应给你提供三年的块根,你就能保住阿瑶和我的安全,这话不知道还算不算数?”

  阿瑶气的往后直拉刘雷雨:“雷雨哥,你还信她吗!”

  “信!”刘雷雨回答的斩钉截铁,她看着陈心瑜的眼睛:“我只能信,对吗?”

  如果陈心瑜没有骗人,那么今天只是陈家一个小小的宠妾,就抓了阿爷,拿了刘雷雨和阿瑶。

  若没有陈心瑜的解救,她们甚至不知该如何脱身。

  宠妾的身后,站的是陈心瑜的三哥,除了他,陈家还有更多的其他人。

  只要膝杖草一天还是陈家的命脉,陈家就永远也不缺跳梁小丑。

  这就是陈家,是刘雷雨必须面对的敌人。

  刘雷雨自从种了第一棵膝杖草起,就跟陈家缠上了,她挣不脱。

  相比之下,她唯有选择陈心瑜。

  起码陈心瑜不要她的命。

  陈心瑜点头:“你放心,我说话算话。”

  侍女阿梅赶着马车一路飞奔,甩脱了追兵之后,向着既定的目的地而去。

  不多时,马车赶到了一处断崖前。

  阿爷早已由陈心瑜的小厮带着,等候在了崖边。

  虽然阿爷换了一身新衣,但他头脸上淤青仍在,可想而知昨夜也吃尽了苦头。

  等到马车一停,阿瑶从车厢里一钻出来,就立即跑向了阿爷,她哭着抱住阿爷的手,眼泪流淌的止都止不住:“阿爷你没事,太好了!”

  阿爷也是老泪纵横,他看着自家孙女,又看看站在面前不敢说话的刘雷雨,最终只能一声长叹。

  说到底,当初卖膝杖草块根这事,他就不该答应了两个孩子的。

  陈心瑜也从马车里下来,她的小厮上前把门子从车厢里拖出来,弄醒了绑住手脚扔在崖边。

  那门子一醒倒也是硬气,他看着面前众人,不言不语,只是眼神阴毒。

  然而等过了一会,另一辆马车赶来,陈心瑜的侍女阿兰将那个宠妾从马车上押下来时,那门子的脸色才变了。

  那宠妾被堵了嘴,流着泪向陈心瑜讨饶。

  刘雷雨盯着她看了看,宠妾看着年纪不大,也就十七八岁的模样,美是极美的,哭起来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然而这样的美人,穿金戴银呼奴唤婢,过着纸醉金迷的生活还不满足,为什么还要来害人呢?

  她忍不住走到宠妾面前问她:“你为什么要害我们呢?为什么?”

  宠妾根本不认识刘雷雨,但她一见刘雷雨过来了,竟然扑通一声跪下,接二连三的给刘雷雨磕起头来。

  她被捆着手,还一个劲的朝着阿爷的方向作揖。

  刘雷雨起先没反应过来,她活这么大哪里被人跪拜过,先是吓了一跳。

  不过陈心瑜立马一摆手,两个小厮就过来一左一右挽住了宠妾的胳膊,把她从地上拎了起来。

  当着刘雷雨的面,只见一个小厮抽出一把尖刀,一刀扎进了宠妾的胸口。

  刘雷雨甚至没来得及尖叫,那小厮又把刀抽了出来,随后两人合力一抛,直接将宠妾抛下了山崖。

  “天哪!”

  刘雷雨拼命跑向崖边,眼睁睁看着刚刚还求饶哭泣的宠妾殒命山崖,尸身落入山涧之中,连个回响也无。

  这一切都太突然了。

  “你杀人!”刘雷雨转过脸来,对着陈心瑜。

  这三个字她自以为嘶吼的声嘶力竭,其实声如蚊蚋几不可闻。

  是的,她不敢,她慌了。

  这就是陈家的人,宠妾也好,陈心瑜也好。

  若是陈心瑜今天没来救她,说不定被一刀捅穿心口再扔下山崖的就是她刘雷雨。

  她又有什么资格,来质问陈心瑜杀了宠妾呢。

  阿瑶走了过来,她一脸担忧的扶住了失魂落魄的刘雷雨。

  “雷雨哥,其实陈小姐是为了救咱们。那个女人知道了我们的身份,若是留着她,往后肯定还要找咱们的麻烦。”

  阿瑶心疼极了,为雷雨哥的善良而揪心,她小声的解释,试图化解雷雨哥的不安。

  那个宠妾,是她先出手害人,就该承担做出这种恶事的代价。

  她死了,阿瑶觉得这是罪有应得。

  她看向陈小姐,脱下了伪装的“玉雪姐姐”这样行事,她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为了做到自己的事情不择手段,哪怕陈小姐化身“周玉雪”时,也是这样教给阿瑶的。

  陈心瑜感受到阿瑶的目光,她回看过去,阿瑶冲她点了点头。

  陈心瑜颇为意外,阿瑶的目光比她想象中坚毅的多,没有一丝委屈或者不安,她竟然这么快就想通了。

  阿瑶确实想通了,事已至此,她无意再跟陈小姐有任何的纠缠。

  雷雨哥累了,阿爷也受了伤,阿瑶只想带着他们回去,回到他们的生活之中。

  最后,她挽起雷雨哥的手说:“雷雨哥,我们回家吧。”

  “对,回家。”刘雷雨抬起头来,她的脸色苍白如纸,整个人失魂落魄,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一样:“陈小姐,你要的东西我都会准备好的,你只管来取。”

  刘雷雨攀住了阿瑶的手,她握的那样紧,阿瑶的手都有点疼。

  但阿瑶仍然看着刘雷雨的眼睛,露出甜甜的笑容来。

  陈心瑜看着这一幕,脸上却连一丝神情变化也没有。

  刘雷雨说要走,她还笑了笑,示意阿梅拿荷包来赏给刘雷雨和阿瑶,帮她们压惊。

  阿瑶替刘雷雨接了过来,客客气气的谢陈小姐的赏。

  她在陈心瑜面前恭敬而有分寸,再也不是那个会“玉雪姐姐”长,“玉雪姐姐”短的小姑娘了。

  陈心瑜面露憾色,她问阿瑶:“往后我还能去找你玩吗?”

  阿瑶也只是回答:“随时恭候陈小姐大驾光临。”

  倒是刘雷雨突然像被刺了一样跳起来:“不,不要来!”

  陈心瑜一下子被逗笑了,她玩味的看着刘雷雨,又看了看阿瑶,最后冲着刘雷雨点头:“好,听你的。”

  刘雷雨听了,她一刻都不想再留下来了。

  她直接拉着阿瑶就走,远远的走,离陈心瑜远一点,离陈家的人都远一点。

  刘雷雨拉着阿瑶绕了个大弯,几乎贴着崖边在走。

  陈心瑜只是笑着看着她这孩子气的行为,一脸无可奈何的模样,还示意小厮给刘雷雨让路。

  就在这时,一直老老实实躺在地上的门子突然暴起了。

  他猛地从地上弹了起来,不知怎的竟然还变出一把小刀来,割断了绑住手的麻绳。

  刘雷雨和阿瑶刚巧走到门子近前,这门子毫不犹豫冲着两人就扑了过来。

  本来看守门子的小厮因为退让而远了两步,这会儿再上前来救人已经来不及了。

  刘雷雨只来得及抱住了阿瑶,就被门子一刀扎在了腋下。

  剧痛之下刘雷雨脚下站立不稳,那门子却心狠手辣,他一掌打在阿瑶后背,阿瑶和刘雷雨径直往山崖外的方向倒去。

  扑过来的小厮只来得及抓住了阿瑶的衣角。

  然而只听见一声“哗啦”的脆响,脆弱的布料根本承受不住刘雷雨和阿瑶两个人的分量,直接被撕裂了下来。

  刘雷雨和阿瑶径直落下了山崖。

  “不!”

  所有人都奔向了崖边。

  然而来不及了。

  小厮拿下了门子,按在地上,陈心瑜疾走过来,亲手一刀狠狠扎死了他。

  阿爷踉跄着跑了几步,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他年纪大了,本来就因为被宠妾抓走折磨了一夜而身体虚弱,再受了这样的惊吓,没有当场昏厥已是命大。

  他拼了命的爬到了崖边,看不到两个孩子的身影,随即他就也要往山崖下跳。

  一旁的陈家小厮死死拉住了他。

  陈心瑜下了命令,小四强行把阿爷塞进了马车里带走。

  只见陈心瑜脸上笑意全无,冷若冰霜:“给我找几个人,下山崖去搜,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一定要给我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