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骁远来到致用路, 御马KTV已经因为扫黄倒闭转组了，杨馨媛跟他约的地点，就在对面的老鸭汤店面门口。
没过几分钟, 一个穿着高腰裤的白领女人踩着高跟鞋走来，在他的面前站定，“我是杨馨媛, 你就是联系我的那个警察小哥吧？”
顾骁远应了声, “几个问题, 问完就走。”
杨馨媛就止住了邀请他去附近奶茶店慢慢谈的想法，说：“我知道案子涉密，不能多说，你有什么想知道的就问吧，我了解的肯定都告诉你。”
顾骁远就不客气了, “你在太阳花中学读书时, 有个跟你同班的一个男生, 从来没有说过话, 他的名字叫作——”
“夏云扬？”杨馨媛接过顾骁远的话, “我记得他。他怎么了吗？”
顾骁远没想到她杨馨媛对夏云扬的印象会这么深刻, 不答反问：“你为什么会记得他？”
从调查到现在，所有顾骁远遇见的人, 都需要他的提醒，才能记得起来夏云扬的存在。
“因为他经常被同学欺负啊。”杨馨媛的用词很是生猛，“那群傻逼玩意儿, 老逮着他不能说话的事情找他麻烦, 我看着都来气, 不知道帮他解了多少次围，当然记得清楚了。”
顾骁远微愣, 不是愣杨馨媛骂脏话，而是愣杨馨媛竟然在他最不抱有希望的时候，给了他最有希望的回答。
顾骁远立马改变态度，“附近有家奶茶店，介意去那详谈吗？”
杨馨媛道：“当然不介意了，我一开始就想请你去来着，又怕耽误你办案。”
顾骁远道：“不耽误。”
他们在奶茶店里点了一杯奶茶、一杯咖啡，杨馨媛的是奶茶，顾骁远的是咖啡，两个人就坐在临窗的位置，说起了曾经。
杨馨媛喝了口奶茶，说：“其实我也没多少能跟你说的，但我可以很确定地告诉你，如果你是因为他犯事儿了来找我的话，我希望你可以重新仔细调查，他很有可能是被冤枉的。”
顾骁远没有解释，而是顺势问道：“为什么？”
“因为他说不了话啊，又不善于解释，才会遭到别人的误解，实际上他的心地很善良的。”杨馨媛说，“你是不知道，我们班上的那群脑残男生，经常去欺负附近的流浪狗和流浪猫，我看不下去，又没办法天天守着，就打算偷偷给它们把窝挪到其他地方去，结果我去的时候，发现夏云扬已经挪好了，比我选的位置还要隐蔽，那个时候我就觉得，这个男生跟其他人很不一样，后来也确实证实了我的这个想法。”
顾骁远难得听到另一个不一样的夏云扬，似乎能够通过这些只言片语，看到他无法触碰到的夏云扬的曾经。
他问：“你是怎么证实的？”
“你估计不会想要听。”杨馨媛的表情不是很好，“在学校那种地方，就像在社会上一样，只要你跟别人有不同的地方，不管是好的还是坏的，都会遭到孤立，甚至是欺负，就算错的人不是你，只要性格稍微内向一点，就完全避免不了这种事情的发生。”
顾骁远犹豫片刻，还是把他对其他人的询问笔录递给了杨馨媛，“是这些事情吗？”
杨馨媛没想到顾骁远已经调查了这么多人，接过来一份又一份地看着，没看两篇，就肉眼可见地上了火，几下翻完剩下的部分，“啪”的一下，猛然将笔录摔在桌上，“我可去他妈的吧！他们是吃到屎了还是脑子里装的都是屎，自己做过什么不清楚吗？对着警察居然都敢撒谎？！”
顾骁远没有哪一刻觉得脏话如此悦耳，他按捺下心潮澎湃，追问杨馨媛：“你的意思是，这些全部都是假的？”
“这些——”杨馨媛欲言又止，颇有种这口气怎么也不能就这样咽下去的意思，“你能把这群渣滓叫出来吗？”
顾骁远当即道：“能。”
“我可以跟他们当面Battle，但你别进去，影响我发挥，也影响他们说真话。”杨馨媛撸了撸袖子，“我会让你好好地看一看，这群人丑恶的嘴脸。真他妈是狗改不了吃屎，空长身体不长脑子，还以为这样就能瞒天过海，也不想想他们瞒得过去吗！”
顾骁远确实很想知道真相，但这么做实在是过于冒险，“怎么说你也是个女生，他们六个男人，你——”
“你不用担心。”杨馨媛气势汹汹地打断他的话，“我这就叫我男朋友带他兄弟过来，保证他们伤不了我一根汗毛。”
顾骁远就默认了她的做法。
半个小时后，玉宝楼。
为了避免引起注目，顾骁远换了身便衣，包了一个雅间，以对质的名义，请来邹远德等六人，在他准备点菜的时候，杨馨媛制止了他。
“别。”杨馨媛叉着腰，“喂狗都不能喂他们，垃圾不需要吃饭，那是在浪费粮食。”
顾骁远说：“是点给你们吃。”
“这儿消费很高的，虽然你看起来不像缺钱的样子，但还是不用破费了。”杨馨媛说，“只要事后你可以告诉我，夏云扬现在过得到底好不好就行了，别的我都不需要，你看行吗？”
“没问题。”顾骁远应完，又想起来她的资料异常，“为什么你的个人信息是填写的自己手机号，而且还没有家庭住址？”
“哦，那个啊。”杨馨媛云淡风轻地说，“因为我爸就是太阳花中学的校长，老师要找我很方便，填不填都行。”
顾骁远了然，怪不得当年她一个小女孩，敢去对抗这么多男生，原来是因为背景够硬，不怕报复。
杨馨媛的男朋友来得很快，听说对方是六个男生，他还带上了十多个兄弟撑场子，个个都是人高马大的。
几人刚打完招呼，顾骁远就道：“他们来了。”
所有人扭头，果然看见不远处勾肩搭背地走来邹远德几人。
顾骁远说：“我先进去了。”
虽然已经给了杨馨媛一支录音笔，他还是在隔壁单独订了一个雅间，方便实时偷听。
杨馨媛很是怀疑，“这里的隔音效果很好的，你确定能听见吗？”
顾骁远没有明说自己的耳力异于常人，“你把窗户打开就行。”
杨馨媛以为他要扒拉在窗户外面偷听，就点了点头，“那你小心点啊，这里可是二楼。”
顾骁远应了声，就走进了雅间。
在静谧的空间里，等待着隔壁的声音响起。
不远处，邹远德和他的兄弟们唏嘘着，走近玉宝楼。
罗达宇感慨道：“没想到那个警察小哥出手还挺大方的，现在公职人员的油水这么高吗？”
“两三千的工资，哪里来的油水？家里有钱呗。”朱大昌道，“我看到他那车了，几百万一辆，也不知道这么有钱还上什么班？”
管恒啧道：“有钱人的思想追求，我们琢磨不透啊。”
许刘昱搓了搓手，“管他有钱没钱，请到这里我们就吃他丫的，往贵了点！”
“没错！”刘晓肆应道，“不过这地点选得还挺好的，对面正好有个拳馆，吃完就能去锻炼，贼棒。”
邹远德扣了扣发痒的头皮，吹掉指尖的白屑，“别废话了，赶紧走吧。”
一行人穿着背心和拖鞋，大摇大摆地走进玉宝楼。
玉宝楼的迎宾还以为是来找茬的，都拦了上来，但面上没有表现出来，而是问道：“请问几位有预定吗？”
“有啊。”管恒从没进过这么高档的地方，得意地用鼻孔看人，“就那个静心轩，不是早就预定好了吗？”
迎宾让前台确认了预定信息，这才给他们放行，“几位请跟我来。”
几人一边跟上迎宾，一边好奇地左看看右看看，东摸摸西摸摸，脑海里已经想好了不下一百个可以回去吹嘘的版本了。
却不知道这其实是一场鸿门宴。
他们走进静心轩，还没来得及开口虚伪两句让顾骁远破费了，就见里面坐了十多个陌生男人，以及一个长相十分眼熟的女人。
“好久不见啊。”
杨馨媛翘起二郎腿，冷笑着打招呼：“我们一班的六大恶霸。”
几人想了几秒，而后都记了起来，皱眉道：“你是杨馨媛？”
“难为你们还没忘记我的名字。”杨馨媛说，“我倒是巴不得忘记你们的名字。”
管恒四下看了看，“怎么会是你在这里？那个警察小哥呢？”
“警察小哥要晚点过来，先让我们在这等着。”杨馨媛双手环抱于胸，“怎么，没有想到警察小哥说的对质，是跟我对质，而不是你们人渣之间互相串供？”
管恒怒道：“骂谁人渣呢？！”
“跟谁大声说话呢？！”
一旁的十多个男人吼道。
管恒瞬间蔫了。
“谁搭话我当然就骂谁咯，你干嘛上赶着找不痛快呢？”杨馨媛喝了口茶，在管恒极其不好的脸色下，说：“警察小哥还没来呢，先坐下，跟我叙叙旧呗。”
说实话，要不是因为还没薅到顾骁远的羊毛，不能白跑一趟，他们估计就转身走了。
所以这会儿，几人都忍着不满，坐在了杨馨媛等人的对面。
杨馨媛放下茶杯，双手压在桌上，“警察小哥问我的内容，应该也问过你们吧？有关夏云扬的事情。”
管恒不吭声，其他人也不吭声，显然不愿意跟她沟通，唯独罗达宇，他在读书的时候就喜欢杨馨媛，这会儿也顾不上兄弟的脸面了，回答道：“不就是为了他的事情，才把我们聚到这里来的？话说你现在过得怎么样啊？”
“过得当然好了。”杨馨媛说，“那你们是怎么回答的？”
罗达宇说：“嗐，还能怎么说？当然是照实说呗。”
“照实说？”杨馨媛挑起一边眉毛，“说你们撕他的作业、推他下河，还是丢他的书包、扔他的鞋？”
闻言，隔壁雅间里的顾骁远，整个人都怔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