麻见赶到码头时,不意外地看到了火拼的场面。京都所有的堂口一夕之间被袭,所有买卖被查封,所有走私渠道陷入瘫痪,所有救援途径被切断……是什么人有这手眼通天的能耐?又是谁掌握着这么高精确度的情报?

  飞龙……终究不是一个安分的人啊。

  纵使七年不见,麻见依然对一切与飞龙有关的事了如指掌,他不会忘记飞龙是如何的运筹帷幄步步谋划,只为从一群老顽固手里夺权,进而中兴分崩离析的白蛇。他也不会忘记那几乎染红了整个夜空的火光,以及那仿佛浴火重生的长发飞舞的男子……

  换弹夹的空档麻见抬头看了看被火光染红的云彩,他承认自己私心作祟,留下神谷和川是想给飞龙一个离开的机会,而放任叶的提醒则是为了给飞龙一个暗示,再见面必然是一场你死我活,既然他麻见隆一的骄傲不允许他放下一切去爱一个人,那就没骨气地再逃一次吧。

  械斗已接近尾声,这批走私军火麻见势在必得,而这条与外界联系的渠道又是他东山再起的必备条件。高傲地睥睨这修罗狱场,他麻见隆一终有一日会卷土重来,一一讨要背叛他的代价。

  不安……

  为什么会这么不安?局面明明已经一边倒,为什么这多年淬炼的野兽般的直觉会感到不安?麻见和叶对望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深藏的不安——一种对未知危险的不安。

  嘈杂的修罗狱场变得诡异起来,连四周的空气都仿佛有了异样的波动,细微的破风声逃过了所有人的耳目,麻见却在最后一秒做出了最正确的反应,子弹呼啸着从他身旁插过,那滚烫的热度几乎要将他灼伤。

  “真是可惜啊,麻见。”飞龙气定神闲地从角落里闪出,不无惋惜地看着手中的枪。

  “刘飞龙,”麻见狠狠地瞪着飞龙,他怎么就忘了这个人曾是白蛇的老大,惯来顶着张看似无害的脸魅惑众生,骨子里却暗藏城府、阴狠毒辣,“你果然不是个安分的人。”

  飞龙娇笑了起来,定定看向麻见,“我早说过,对你无怨无恨,就会无爱亦无恋,只有利益才是永恒不变的。”

  不知何时出现的打手偷袭了麻见的部下,为首的就是昔日称霸东京,后被麻见赶出日本的长野信冈。真是讽刺得很,看着被制服的手下,麻见气极反笑,卷土重来也好,东山再起也罢,眼前这个被曾自己追得如同丧家犬的长野社长,不就是最好的典范吗?!

  “麻见,没想到吧。”长野志得意满地炫耀胜利。

  “我是没想到。”麻见直直地看向飞龙在火光映衬下愈见精致的脸庞。

  飞龙抬手一枪毙命,长野信冈手下的一众打手仿佛不知道自己的老大被杀了一般,仍木然地持枪指着麻见一行人。飞龙看也不看死不瞑目的长野一眼,而是直直地回望麻见,“你应该想到的,麻见。你既然把叶安插在我身边,就应该知道我是怎么夺的权,苦心谋划这么多年,你觉得我会让自己落入走投无路的地步吗?”

  “哈……”麻见不可抑制地大笑起来,“刘飞龙,我麻见隆一何德何能,让你这么算计?苦肉计,美人计用了个遍,甚至不惜陪我上床,就为了你那永恒的利益?!”

  “不然你以为呢?麻见,你不会真的认为我还对你念念不忘吧?”飞龙美眸沉沉,似乎透过麻见又一次看到当年的自己,那么倔强又那么无助地追问着麻见是否会代替父亲来爱自己。

  “你够狠,”麻见深吸一口气,不愿再看飞龙那仿佛镌刻进自己骨血之间的倾世容颜,一切都怪自己不够绝决,明知飞龙有问题,却仍私心放他一马,被反噬倒真是咎由自取,“动手吧,刘飞龙。”很久以前麻见就知道飞龙是自己躲不开绕不过的劫数,这一世他注定是在劫难逃的。

  “堂主,别。”叶冲过来挡在了麻见的身前,任麻见怎么推搡就是固执地不动。

  “叶,让开。”异口同声地话出自麻见和飞龙口中。

  “不,堂主,如果杀了老板,你一定会后悔的。”

  飞龙凉薄地勾起嘴角,绝决地抬起了持枪的右手,“后悔是什么滋味,我倒真想尝尝。”

  “堂主,”左右为难地叶抬枪指住了自己的头,“你知不知道叶为什么被派到你身边?你知不知道你为什么能这么顺利地夺权和中兴白蛇?你知不知道老板其实每年都会在香港待上几天……”

  “够了。”麻见出手砸晕了叶,阻止他再说下去。

  “呵……”飞龙轻笑出声,美眸内波光潋滟“麻见,没想到你还是个痴情人,可惜……”神色一敛,绝决地扣下了板机……

  尖锐而震撼的枪声响过,飞龙勾起嘴角轻笑,美眸中是惹人沉沦的幽静,仿佛透过麻见,看向那薄暮西沉的天边。

  麻见低头看着自己执枪的右手,颇有些无奈与凉薄,他记得自己曾经这样评价过飞龙——刚愎自用,无大将之才――满以为自己稳操胜券而对他麻见隆一放松警惕,却忘了他这个称雄整个黑道的王者就算殊死一搏也不会任人予取予求的。

  子弹穿胸而入,好似故剧重演一般叠合了七年前的伤口,嘲笑着宿命那不经意间的轮回。麻见忽然觉得很悲哀,为飞龙,为他自己,也为这刻骨铭心却注定不能善终的感情……

  飞龙妖娆的笑太炫目,炫目得麻见不由脊背发凉地后怕起来。疑惑地看着掉落在身后不远的匕首,以及500开外集装箱上坠落的尸体,麻见深深蹙起了眉头,匕首上的弹痕和集装箱上坠落的尸体以及他手中的狙击枪昭示着刚才发生的一切――飞龙开枪的刹那甩出暗藏的匕首打偏了偷袭他的子弹,而飞龙的枪口显然不是指着他,而是指着蛰伏在远处的那个杀手,那个全球身价最高,信誉最好的杀手罗伊。

  恐惧没顶而来,仿佛又回到了七年前的那个夜晚,那么的悲伤又绝望。环视着因手下瞅准发难而乱作一团打斗的场面,他麻见隆一惯来是赢家,有运筹帷幄之才,有势死相随之众,说句众星捧月也不为过,但……赢了又怎样?

  向来贴身藏匿的枪跌落在地,麻见跌跌撞撞地来到飞龙身边,地上的人声息全无,那紧闭的眼眸以及勾起的嘴角,一再讥讽着他的冥顽不灵。麻见搂住那单薄削瘦的身躯,颤栗着手探向飞龙的颈侧,却在堪堪碰到时颓然垂下,无望的恐惧消磨了他求证的勇气,泪早已滑落,杜鹃啼血般的悲鸣出自这惯来刚强的男子口中,如泣又如诉……

  突然出现的焰燕一拳砸向了麻见,仿佛还觉得不解恨一般地又攥紧麻见的衣衫,将他摔在一旁,“麻见,你最好祈祷飞没事,不然就准备给他陪葬吧。”

  “飞龙大人……”久未出现的陶迅速跑了过来,冷静地探过飞龙的鼻息脉搏,一边止血一边喊:“焰大人。”

  焰燕扔下麻见,转而抱起了飞龙,对跟随的手下说:“去医院。”

  麻见漠然地看着焰燕的手下介入善后,浑浑噩噩的走向抱着飞龙的焰燕,“把飞龙还给我……”似呢喃,似倾诉,麻见几近疯狂地肃清着阻止他接近飞龙的障碍,身后一众被打趴下的打手更衬得他的决绝,七年来麻见第一次直面自己的心,疯魔皆为他……

  “你有什么资格说这样的话?”焰燕定定地看着麻见,“麻见,不懂珍惜的是你,摇摆不定的也是你,就连飞这次受伤,恐怕也是你的杰作吧?”眼角上挑的凤眸波光闪闪,焰燕一步步退进了车里,“你想打架,我随时奉陪,但现在我还没失去理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