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目殷红已经蜕变成一树青翠,舍弃了狂放与张扬,郁郁葱葱,一派蓬勃朝气。

  “麻见,”飞龙捻起一子落下,笑得颇有些颠倒众生,“你难道不觉得自己不应该出现在这吗?”

  麻见闲敲棋子淡然道:“飞龙,要我提醒你这是谁的地盘吗?”

  “呵呵……”飞龙笑得风情万种,“纵横十九道,迷煞多少人,麻见,我倒不知你也擅于此道。”

  “与其费尽心机地耍嘴皮子,倒不如手底下见真章,”麻见气定神闲地落下一子,盘活了整局,“优柔寡断,对蝇头小利太过执着,飞龙,难怪你会落得走投无路。”

  “我固然不如你杀伐决断,”飞龙一子落下直捣黄龙,“却也不像你这么贪心不足、摇摆不定,妄图两头讨好,却又两头落空。”

  “你在指责我?”麻见欺向飞龙,挑衅般地在他耳尖上咬了一口。

  “不敢,我刘飞龙再清高,也不过是你麻见隆一的玩物,高兴了赏赐我一段花前月下,不高兴就恶言相向,我有什么资格来指责你?”飞龙平静地叙述着,他从不认为一场欢好后自己与麻见之间就能改变什么,纵使麻见百忙之中仍抽空相陪,纵使麻见对他算得上百般纵容,飞龙依然不认为自己较于之前的寄人篱下有什么不同。

  麻见重重咬在飞龙纤细的颈子上,蛮横地留下暗色的烙印,“你这张嘴真的很欠收拾。”说罢以吻封缄,堵住了飞龙的反唇相讥。

  不合时宜的脚步声打断了两人间的情动,回头看时,见叶颇有些踟蹰地站在不远处,几番的欲言又止。

  飞龙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口气,随手拂乱了棋局,他从来不曾痴妄能这么过一辈子,也知道自己没那福分,变故却仍旧是比他预料的来得早。

  棋案旁置着一套紫砂茶具,文火煮沸的泉水氤氲起雾气,迷离了飞龙清亮的双眸。

  麻见……煞费苦心地营造闲情逸致,忙里偷闲地陪自己就茶论棋……飞龙一阵气苦,用了心又怎么样?错过了七年,真真以为做两手表面文章就能心结全无吗?!

  慢条斯理地温壶、润茶,高山流水过遍,用竹签拨去茶沫,复又温过杯,凤凰三点头后,一摊手示意请茶,飞龙的嘴角始终擒着一抹凉薄的笑。客家人好茶也懂茶,耳濡目染下,飞龙的茶道自然精湛。只是茶之一物,虽非扫愁帚,亦非钓诗钩,却是会友佐棋的圣品,一手好茶艺相与了个无利不起早的黑道王者,也是糟蹋了。

  果不其然,悄声细语完的麻见和叶无视那沁人的茶香,端起精致的薄瓷茶盅一饮而尽,麻见冷着脸颇有些意味深长地看了飞龙一眼,飞龙则无奈地叹了口气,低头闻过茶香后浅浅品了一口,兀自回味。

  “恢复得不错……”麻见意有所指地睨着飞龙持杯的左手。

  飞龙气定神闲地品茗,“有劳你这段时间这么费心费力地招待我,不好似乎也说不过去。”

  “是吗?”麻见坚毅的脸上浮现出诡异的冷笑,“我似乎记得中国人有句古话叫做好了伤疤忘了疼。”

  “哦?是吗?”飞龙扬眉道:“我只知道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飞龙,你少在这给我打机锋。”

  飞龙一阵凄苦,自嘲道:“麻见,你未免太看得起我,戒律清规犯了个遍,试问哪间庙敢留我?”

  没错过飞龙眼中一闪而逝的苦楚,麻见的心也跟着一痛……飞龙啊飞龙,你可知只消一个眼神交会,我就能感同身受,你我本就是同一类人,是即使体无完肤亦不可能乖顺地藏于彼此羽翼之下的。

  压下翻涌的情绪,麻见刻意漠然相对,“你倒用不着妄自菲薄,”伸手轻薄地勾起飞龙削尖的下巴,随即又道:“看在这张脸的份上,等着留你的人绝不会少。”

  “哈……”飞龙不可抑制地轻笑出声,“那真是荣幸之至。”

  欺身压住飞龙愈见单薄的身躯,麻见用单手禁锢住飞龙的双手,牢牢置于头顶,低头揉躏着那张总是挑衅自己的唇,恶意地咬了一口道:“飞龙,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要了你。”

  身下的棋子挌得背脊生疼,却不能让飞龙清亮的双眸暗淡半分,近来的假相迷惑得他几乎相信了麻见是个最完美的情人,两人都是粉饰太平的高手,绝口不提那一场因缘际会的欢好,满以为这样就能躲进象牙塔里,真正地拥有彼此,却忘了横兀在彼此间的是整整七年都磨不灭的怨恨,是注定了不死不休,却终究难以善终的爱恋。

  刻意被封存的记忆决堤般席卷而来,精致的盘扣在麻见的大力撕扯下被崩断,无限风光倾泄而出,铭记了一切的身体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飞龙努力睁大眼,却盛不下盈满眼眶的泪。拼命地挣扎起来,屈起右腿重重顶向麻见腿间,飞龙利落地甩开了麻见的压制,趁势摸出麻见贴身不离的枪,冷冷地指向了他,“麻见,碰我是要付出代价的。”

  擦拭掉被飞龙咬破嘴唇而流下的血,麻见墨眸暗沉盯着飞龙持枪的手,诡异残酷的笑爬上了嘴角,“我倒忘了你曾是白蛇的老大,论起阴狠毒辣、不择手段,你刘飞龙绝逊于任何人,更何况你还有副好皮相,可供你去魅惑众生……”

  “那么你呢,麻见?”飞龙小心翼翼、一字一句地问:“你也被魅惑了吗?”七年的你追我逐,七年的猜心游戏,不是不决断,只是太在乎,因而患得患失,因而踟蹰不前,怕的是那哪怕仅有万分之一可能的,不爱的真相……

  麻见微眯起眼看着那么奢望、那么不甘又那么小心翼翼的飞龙,坚定的,慎重的,一字一句的作答,“是。”

  飞龙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靥如花却眼含泪光,喃喃道:“那就好。”

  那就好,麻见,前路多艰又如何,情路多舛又如何,撑着一身傲骨,刘飞龙自信能摆平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