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耽美小说>权臣她祸国殃民【完结】>第138章 造化

  柳崇徽清美的容颜,几乎在这一刻被彻底粉碎,她极力地克制自己在震惊中的愤恨,依旧用冷静的头脑,首先为这个真相粉饰:“你……你在说什么?”

  乐蕴病得糊涂,并不能分清现实与梦境,同楚之下,吐露出埋在心底的,那永远也无法遗忘的恨:“我知道自己是永远也比不过你的,可我从未想要比你,我只是不明白……不明白我究竟做错了什么,我甚至和你没有半分的相似,却要被她拿来当作你的替代。”

  她的眼泪顺着脸颊无声地滑落,悠悠一声呜咽之后,人便昏沉地呢喃叫痛。柳崇徽松开她的手,僵直地对着一床的烛火发怔,她不愿相信这个真相,也绝不能接受这个真相,她甚至宁愿苏完对乐蕴的感情是情到浓时情转薄,宁愿她们真的有过真心,都不愿相信苏完曾经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固执而残忍地视作另一个人的替代,从一而终的玩弄与算计,无论是对谁,这都太痛苦也太残忍了……

  但哪怕到此刻,柳崇徽都还希冀着一种侥幸……也许是乐蕴弄错了呢?也许这其中还有误会呢?皇室斗争的成败虽已注定,苏完与乐蕴注定是仇敌,可这并不关感情的事,纵然她们之间的情感已然荒废,但又怎能抹去曾经的美好呢?她固执而有些可笑地告诉自己,兴许是乐蕴弄错了,兴许是苏完故意为之……她必得问个明白才是。

  她如是想,便愈发投入心思到照料乐蕴上去,幸而乐蕴本就是惊厥所致的低热,吃了药睡下,后半夜人就渐渐安稳了。灯火烧到半枯时,罗帐处暗了不少,烛心倦倦摇晃,将柳崇徽落在墙上的身影也映得徘徊,她凝视着昏睡中乐蕴的轮廓,那是长久以来深埋她记忆中却早已渐渐模糊的。

  她都有些不大记得清,上一次这样静静地看着她,是什么时候了。

  她一生恪守道理,为人典范,在风雨飘摇的家族与因苦难而变得刻薄的苏完之间支绌,她一生没有违逆过家族的心愿,没有抗拒过苏完的命令,当苏完授意她接近乐蕴时,她虽觉得以这样的手段去戏弄一个人的情感实在无耻,却为了她心中更加重要的感情,而服从了这个命令。她知道乐蕴并不比苏完晚多久,她曾听苏完说过不止一次,只是将乐蕴视作宠臣,不曾有过他想,诸种行事都只是为了安定朝纲。而苏完的恩宠化作摒弃,也是乐蕴咎由自取的结果……

  她深信不疑这一切。

  如果这一切从一开始就是假的,那这么多年她的坚守,她的取舍,她的爱与恨不都成了一个笑话吗?不,不,她的荣辱已然不由自己做主,她的尊严落地即逝,她不能接受感情再有任何的脏污。

  天亮时,流云过来叫她去睡,才发觉柳崇徽就这么坐到了烛枯,竟是一夜不曾合眼。流云心中悲苦,说不出的辛酸,只低声道:“皇后殿下没事了,柳姑娘也去歇一歇吧。”

  谁料柳崇徽神色苍白,两眼下是浓重乌青,怔怔地转过头来,似连魂魄都失了,倒让流云也有些惊诧——她再落魄,也不曾如此憔悴。

  流云再仔细一看,乐蕴却是已经醒了过来。

  她的脸色几乎白得透明,如同风中即将四散的一缕烟岚,那一刻流云忽然有些惊恐地退却,只因她竟突然在二人身上想到死亡的降临。

  柳崇徽已然知道了真相的一角,乐蕴便无法隐瞒,醒来后的乐蕴平静地诉说了一切,在柳崇徽惨白的神色中,她将头转了过去,瞥着窗外的萧萧梧桐,夏日终将逝去,哪怕在更向南的洛阳,也无法阻拦秋日的萧索与冬日的严寒,一如那段记录她悲哀的回忆,无论如何抗拒,终究不能逃避。

  她抬起手,抹去柳崇徽眼角的泪,神色沉静地笑了笑:“你知道了,会很伤心,我知道,因为我也曾是这样的伤心,或许更甚。但你还是不要哭了,眼泪已经没有任何意义。”她叹了口气,缓缓垂下眼眸,“我送你离开吧,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也许我就不会那么讨厌你。”

  ——————————————————

  柳崇徽并没有走,而是自请去了禁宫陪伴苏完,而一院之隔的囚室,却是秦越霖在照顾病中的纯悫。

  苏完被囚已近一年,再好的精神也已消磨干净,唯有固执地支撑自己活下去,不愿如此耗费生命。

  她有些错愕地看着柳崇徽走来,想要去关怀她,却被柳崇徽冷冷地回避,她心中一寒——只能想到是柳崇徽必然在乐蕴那里知道了什么,然而无论她如何问,柳崇徽都不肯回答。

  柳崇徽只是沉默地照料苏完,然后日以继夜地陷入茫然的死寂与沉沉的暮气中。早秋的寒夜,在秋海棠开放的时节,那些如花似叶、岁岁年年的承诺,终究成了空许。

  重阳佳节,梨园歌女排唱了一支新曲,清按宫商,唱得十分缠绵。

  “辘轳金井梧桐晚,几树惊秋。昼雨新愁,百尺虾须在玉钩。

  琼窗春断双蛾皱,回首边头。欲寄鳞游,九曲寒波不泝流。”

  晚凉天净月华开,乐蕴起身回宫,独留苏祎静静饮酒。

  她褪尽铅华,独自茫然地对着铜镜,梨园的筝声与笙声在远离她的方向依旧无知无辜地清响着,流云默然地走了过来,低声问:“主子,真的不要和万岁说一声吗?”乐蕴微微合上眼眸,握着她的手道:“好妹妹,你知道我的心,我就是死,也不愿她知道这些……”

  她似下定了决心一般,缓缓睁开眼,目光坚定而明亮,“宋温说了,最快只要一个月,只要我忍得了,一个月之后我和她之间就能一辈子长久不分开,我们之间就再也没有隔阂与隐瞒,等再过几年,一切渐渐都好了,我会赦免一些无辜的人,作为史官添加在她记录中的赞颂,然后……我会给你和阿萝都指一个好人家,我也会从宗室过继一个孩子,我会把那个孩子教得很好……我还不到三十岁,日子过起来还那么长,我会过得很好的。”

  她的容颜,似乎也在那一刻绽出光辉,如同皎洁的月色与清亮的星辰,“好妹妹,我一定不要再碰那东西。”

  流云什么也顾不得,只得默默回握住乐蕴的手,莞尔一笑:“奴婢明白了。”

  重阳节后,皇后陆氏以病故迁居温泉行宫,皇帝苏祎相送至紫薇宫南。

  史书上称,明皇后陆氏,原系神皇梨园宫婢,以色擢入麟德殿,后为明皇所得,以宠立。陆氏素多病,性忧思善妒。上不能侍帝,下不能慰臣,乃无福之人。用以作证的史料大多来自如意年间的明皇实录。只因史官无法为明皇兴二永宫、迁都洛阳等举措给出一个合理的解释,便将这些举动与许多自内廷流传出的隐晦风言一起,化作浅薄的猜测——那不过是明皇惑于皇后之色,为博陆后之欢心所作的荒诞决定罢了。

  荒诞的言外之意,便是没有人会理解,因为他们不懂,不懂得那些美好,不懂得那些眼泪,是以也不懂得她们为何如此纵情地沉沦——只因一切稍纵即逝。

  如意二年的秋日,乐蕴称病避居温泉宫,这是长久以来首度与苏祎的分离,她想,大约自己的多思终究伤害了苏祎,等到这一切结束,她会用尽一切去弥补自己对的亏欠。

  她第一次期望可以得到很多,她的生命似乎看见了光明。而她不知的是,与此同时,与她两地相隔的苏祎,也在做同样的事情。

  或许,她与她皆是没有慧根的人。

  她们都无视自己所受的伤害,却太在意对方的目光。

  ——————————————————

  西境,秋霜过境,晨间新日融化了草叶上的霜露,沾湿了行人的衣裙。毡房外的风吹动着她的长发,她还无法适应草原的风霜,但却不被允许选择,只能默默活下去。

  “你是……玉箫的什么老婆?”她身后,负弓悬鞭的诃伦慢慢走过来,问。这句话是用玉樽语说的,但她是能听得懂的,她有些无奈地以相同的语言回答:“我只是抛弃过她的人。”

  “你不要她,她却要你。”诃伦觉得有些好笑,用斜光有意无意打量眼前这个女人,“你长得还不错,不过,我不喜欢。”她抱着手背,望着风中掀起层层青黄浪波的旷野,“我要去抢你们中原皇帝的一个女人,我喜欢她。”

  她永远都无法忘记那一年雪夜的滋味。

  那女子正是“死”于乱军中的兰卿。

  然而真相是,她并没有死,只是为叛军袭营时所掳,在自以为难逃一死,早已倦于求生时,被送到了玉樽女王诃伦的大帐。

  兰卿叹息一声,道:“周国那里送来密报,说乐蕴果如之前所言,已离宫养病去了。现下只待将明皇引出紫薇宫,玉箫便立即率人营救陛下,便大业可图。届时万望公主牵制李守节之军,不可令其东出西境。”

  诃伦对这个计划并不在意,她崇尚至高的权力与武力,只想得到自己梦寐以求的一切,其实谁做皇帝对她而言都无所谓,但她想得到乐蕴,既然明皇舍不得,那就只有帮助神皇复辟,作为交换再向其索取了。

  她痴迷于那具身体,那种性情,连那眼泪都令她难以忘怀,那种在地狱摇曳生姿的美,与哈兰真王宫之外那漫山遍野的阿芙蓉花一模一样。

  “那小子帮我杀了几个叛逆的贵族,说起来倒也是有恩于我。”诃伦道,“玉樽不杀恩人,不违抗恩人的心愿,所以,也许我并不会杀他。”

  兰卿眸色一暗,她想的那个年轻而英武的将军,纵然他们之间毫无情分可言,但她仍旧不免为他沦为宫廷斗争的牺牲品而唏嘘。

  “女王若留他性命,自然是好事,只是若他不愿,怕也强留不得。生死有命,但听造化吩咐就是了。”

  --------------------

  更新沟

  耶

  我换了个红红的封面来应景

  是不是好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