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是自顾不暇了，还有心思担心旁人。”
一旁的乐蕴抚摸着手中陶碗，冰凉顺着掌心传到心头，“我是该说你善良，还是该说你……愚蠢得可怜呢？”
那声音，仿佛一滴观音净瓶中的甘露，让柳崇徽在一瞬之间便醒了过来，但清醒之后却是更大的糊涂，因为这声音让她分不清现实与梦境，这些日子她只有在梦里，才能听见这个声音，脱离了梦境之后的凄冷，只会提醒她曾经失去了什么。
她试着伸手去摸一模眼前那个如水一样的模糊的影子，却是触手冰凉，不禁垂下头，喃喃道：“是你吗……你能走近一点，让我看看你……”
乐蕴没有动，她没有理由，也没有心思，回应柳崇徽的哀求。也许她们之间过往曾经存在过感情，但那只是一个渴望爱的孤独的灵魂不慎落入一个精心编造的骗局罢了，当她清醒地认识到这一切的真相后，无论柳崇徽的感情是真是假，她们之间都绝无可能。
柳崇徽等了良久，什么都没能等到，不禁觉得，或许真的只是一场梦罢了，一如她这些日子在夜里孤寂得发抖，恐惧得想要流泪，却又不敢哭出声来，最后和着满眼的泪昏睡，唯有梦中能够见到这些人……能见到乐蕴。
她无奈地笑了笑，枕着自己的手臂，闭上眼时脑中尽是乐蕴的身影：“我真的……真的很想你。可我知道你已经……已经不在了，是我的错，是我没有救你……如果你还能听到的话，求你……看在过去的情分上，救救我好不好？我真的好痛……我不明白为什么……为什么我要在这里，遭受这些……”
她说到最后，竟隐隐有些哽咽，这回连流云也呆呆地不知所措，这传闻中的人，怎么和眼前的迥然不同了？
唯一的解释大约就是，就是柳崇徽烧得人都糊涂了，也分不清现实与梦境，才没能捡起她那些破碎的尊严和矜持，才哭成这个样子……
乐蕴最见不得人流眼泪，她虽然受够了苦难和颠沛流离，但至少还留有良知和善意，她想，冤有头债有主，或许这一切的罪责，柳崇徽只占三分，苏完才是占了七分的那个……把一个自幼锦衣玉食的世家小姐，剥夺所有的繁华和尊严后囚禁和凌虐过，就是对柳崇徽最大的惩罚了。
剩下的她还是要向苏完去讨才是。
如此想了之后，乐蕴蓦地一声叹息，拥着氅衣坐到了柳崇徽身旁，颤着手，几度想摸一摸她，却又不敢真的落下。
反倒是她一犹豫，柳崇徽冷冰冰的身体似乎感觉到什么热的东西贴近了，像是贪恋温暖的受了伤的小猫般往她身上贴，一不小心就抓到了乐蕴的手。
乐蕴僵着身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流云见状，开口道：“奴婢大约还得一刻钟。”
乐蕴清了清嗓子，想，既然还有一刻钟，那就等等也无妨。
她稍稍松泛了下身子，就这么容忍柳崇徽握着她的手贴在她怀中，那种诡异的、两个人如此贴近的感觉，忽然让乐蕴想起那些她早就遗忘的光阴。
其实平心而论，柳崇徽曾经是她最喜欢，也最动心的一个人。原因无外，柳崇徽温柔、细腻、纯真、像是枝头初绽的白海棠般纤尘不染。这样的人，是最适合托付爱与真心的。
在乐蕴的记忆里，那两个已经远去却又永不远去的女子，是她对于爱的最原始的认知，让她误以为人世间的爱就是江南的画船细雨平林新月……所以她也试着用这样的心思去和柳崇徽相爱过。
但她还没能先真的爱上，就先恨透了这个人。
乐蕴叹了口气，摸了摸柳崇徽的额头：“所以你们怎么好骗我呢？这些年，不都是想要什么就拿什么，我哪里说过一个不字呢？”她若有所思地笑了笑，“这些东西，其实我都不在意，虽然如今说出来大约也没有人信……可我总是想问，我对你们这些人的真心，就真的比不过你们心里装着的那些权势天下吗？”
寂静的居室，只能听见她独自伤心。
不过，好在如今还有一个人，还有一个人把她捡起来爱了。如果没有苏祎，其实她连生死都是无所谓的了。
流云抬起头：“大人，药上好了。”
乐蕴慢慢合上眼，抽出手来，任由柳崇徽握了一片虚空。
起身后的乐蕴想了想，忽然解下了那件鹤氅，小心翼翼地披在了柳崇徽身上，生怕弄疼她的伤处。
这是她能留给柳崇徽的，最后一点感情。
流云本想劝阻，但看乐蕴的意思，也知道不好违拗着来，只得默默祈祷她可千万不要着凉，不要生病，病了不要闹人，不然从万岁到宫人，上上下下只怕没有半分安宁了。
回到万春千秋殿时时辰尚早，乐蕴脱了衣裳鞋袜，冷冰冰地就钻进了被褥中，还没来得及动一动，就被苏祎一把搂住，听她喃喃地叫了两句“宝贝”，乐蕴抿着唇笑了笑，缩在她怀里，苏祎的手顺着长发一路摸到腰窝，在乐蕴头顶闷闷地问：“去哪里了？这么冷冰冰的……”
乐蕴摇了摇头，打了个哈欠：“还不是你把被子抢走了。”说着还真的拽了拽，就给苏祎留了半面。
苏祎也困得说不清楚话，伸手进她寝衣里，一把握着那纤细柔嫩的腰肢摸了摸：“快睡……”
乐蕴是很喜欢这种被人抱在怀中的温暖的，一时只觉得心中万般餍足，愈发贴她近了许多：“我爱你……”她低声说，“真的……好爱你。”
在我被欺骗和背叛之后，你还在，还能抱着我。
“我也是……”头顶的声音低低的，却分外有力，“我也爱你……”
乐蕴一时有些怔住，这还是她第一次被人说“爱”。
原来她是真的被爱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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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守节在十月初四将柳砚及整编后的南行台营带回了长安，至此除辽东一地，苏祎再无心腹之患。为嘉奖李守节，苏祎于太极殿设宴，凡王公贵胄、公主命妇、在京三品以上大员均得入宫领宴，以从龙首功赐李守节异姓王爵，封其为平阳王，食邑三千户，加上柱国。
那一年李守节不过二十出头，却已拥有了这世上许多人穷极一生也得不到的一切。后世赞颂他的功业，却又难免诟病他出身柳氏门生，却又一举将自己的恩师拱手卖与新主。
但这一切，对于这位从马厩中被领出来的少年将军的一生来说，其实连一笔点缀也算不上。他在万人恭贺的高处，眼看着御座之上的皇帝换了人，眼看着昔日朱楼高起的世家大厦倾颓，眼看着这看似命中注定的一切，朝夕之间就换了一副光景，人世间的起落浮沉，众生的锦上添花与落井下石，不过是寻常。
风光散场之后，苏祎将他召入内殿，那里还有人在等他。
李守节眼望着那被人缓缓推开的珠箔银屏，其中慢慢走来一抹风吹仙袂的清影，唯有这一刻他才知道自己是真实存在的，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为谁而活，那从马厩中将他救出去的那只手，那柔荑的主人，是拯救了他此生的人。
“老师……”李守节轻唤了一声，说着就要磕头。乐蕴连忙将他扶起来，上上下下打量这少年一身的风霜，湿润的眼光轻轻一颤，忍不住将他抱住，低声道：“好孩子……”
李守节怔怔的，呆愣得不知所措。
一旁的苏祎见状，上前拍了拍乐蕴的肩：“你看你，把守节一个威风凛凛的小将军弄得像个傻孩子了。”这才哄得乐蕴笑了一声，垂眸擦了擦眼泪，换了副笑容道：“快坐下，坐下让我看看……”
“老师……”守节颔首，“老师近来……都好吗？”
“好……都好。”乐蕴笑道，“只是挂念你。”她忽然一顿，抬眸道，“只是如今时移世易，就不要唤我老师了……”
李守节诧异万分，心生恐惧，难道老师不肯认他了？可话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只听乐蕴道，“我比你虚长几岁，日后你就唤我姐姐，可好？”
李守节愣怔着，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苏祎见状，上前拍了拍他的肩：“你个小儿郎，怎么还变呆子了？”
一旁的乐蕴不禁笑道：“好孩子，你可不要回绝我。”
恍然之间回过神的守节立即跪在地上，对着乐蕴连磕了三个响头，抱着乐蕴的膝，激动得无以复加：“姐……姐姐！守节蒙万岁与姐姐大恩，此生粉身碎骨也难报！”
“好了好了。”乐蕴将他扶起，带到座上，将自己亲手预备的点心茶水与他。
苏祎若有所思道：“你认了他当弟弟，倒是也给朕认了个小国舅。”
李守节疑惑地抬起头：“万岁此言……”
苏祎看了一眼乐蕴，笑意难掩：“守节，你姐姐答应给朕做皇妃了。”
李守节神色愕然地看向乐蕴，却突然顿悟，名分虽对她来说最不要紧的，但却必须要有，有了名分，许多事做起来才有保障，才能够名正言顺。只是……以万岁对姐姐的宠爱，为何只是皇妃而不是皇后呢？
苏祎前朝政务繁忙，就放他二人在殿中叙旧，直到苏祎的看家走远了，李守节才放下手中饮食，起身跪到了乐蕴面前。乐蕴虽有些惊诧，神情却依旧温和，抬手抚摸了一下他颊边的细碎伤痕，低声道：“疼不疼？”
李守节自出生便受尽了百般苦楚，连读书也是求着下人家仆里识字的，在马棚中学出来的，向来也无人问他一句“疼不疼”，一时便是再坚硬的心肠也化了。他闭上眼，有些委屈地侧了侧头，贴着乐蕴的掌心喃喃道：“姐姐……”
乐蕴笑了笑：“你放心，她给你的封赏都是我的意思，我这辈子，什么亲人都没有了，寄在这个名字之下，能为你做的事情不多，只是想你少受些苦，多享些福。将来娶妻生子，姐姐还有更多的给你。”
“姐姐……”李守节垂下头，“没有姐姐和万岁，我这辈子只是个马厩里奴才的命，我什么都不要，只愿这辈子为姐姐赴汤蹈火。”
“好了好了。”乐蕴笑了笑，“姐姐还遇不到刀山火海。”她向着窗外悠悠一望，“她对我很好，我这辈子有她就够了，你不要替我担心。”
“姐姐……”李守节踌躇良久，方才道，“万岁既爱姐姐，为何只是封妃而非立后？妃妾到底不是国母，不能母临天下，便不算是荣宠。”
“她是有立后的打算。”乐蕴道，“是我不愿意。”
“姐姐……”
“立后时，帝后要同祭天地，受百官叩拜，我不能……不能出去，出去怕让人认出来，毕竟姐姐……”
毕竟，陆晼晚虽然像她，但到底不是她，宫中的人不大认得她，还好搪塞，外头的文武百官却是实实在在共事了多少年的，一旦有人怀疑起来，哪怕处置得当，也少不了是一场麻烦……
若只是封妃，便是化繁为简，左右苏祎这一辈子都只有她一个，是后是妃哪里有什么不同。
“既如此……”李守节只得作罢，“那我必多搏些功名，叫姐姐稳立内廷。姐姐，俗话说时移世易，人心惟危，我私心想，纵是万岁也不能有磐石之心，若有那一日，我必护得姐姐周全，叫姐姐于天地间无后顾之忧。”他神情坚定，倒不似一时玩笑。
乐蕴虽未多言，到底还是说了一句：“好孩子，多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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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乐喜提忠犬便宜弟弟。
关于为什么要当皇妃：
乐子：我觉得我想试试娘娘体验卡。
其实很简单啦猛祎想和乐子一同写到史书里。
哈哈哈哈妖妃昏君cp开始
本周喜提15000
我好难过我写不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