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耽美小说>权臣她祸国殃民【完结】>第109章 海棠春

  皇帝端坐着,地上跪着的宫人无声无息地被拖了出去,沉闷的杖杀声里,一句叫喊也无。皇帝有些烦躁,念了两遍清心经,一睁开眼,柳崇徽已慢慢绕出水晶帘来。

  那一瞬间,皇帝还是一眼就将她与十年前的少女身影重叠。十年倥偬,多少人都不曾活下来,又有多少人活下来了,却早已是面目全非,可柳崇徽却还是如赤子一般的心,如出水芙蓉一般的洁净。

  皇帝很清楚地记得,她与柳崇徽初见那年,柳崇徽只有十三岁,宛如一朵菡萏般清和。

  柳氏的孩子,向来是长安等第最高的那一个,而这一辈,最负盛名的便是柳砚与柳崇徽。

  但柳砚自矜身份,一贯秉持着柳氏不攀不附的家训,就是皇帝也不在眼中。

  而柳崇徽就要为人和气的多。

  皇帝那是还是公主,柳家做宴,她亲临,觥筹交错时不胜酒力,绕出水榭透气。那水榭后头是个园子,种着一株白海棠树,那时节开得正好,置身其中,宛如置身琼瑶冰雪一样的世界。

  皇帝就是在那株树下遇到了柳崇徽。

  她看见个船中淡紫裙衫的少女,捧着书,半坐着树下一块嶙峋的青石,半个肩头落满了海棠花,临石就是一泓清泉。

  那样的风光,那样的花,衬得那样的人物,任谁会不动心呢?

  皇帝起初还以为,会否是哪个赴宴的官宦人家,有意用这样的方式举荐自己的孩子,她走过去,似乎惊动了那个女孩子,那女孩子起身,落花纷纷如雨,她手中还捧着书,眉目却看得更清晰了些。

  皇帝的思绪渐渐归拢,记忆中的柳崇徽从一开始就是笑的,而她如今所见的柳崇徽,明明是相爱相依了十年的,怎么反而看不清,也不会笑了呢?

  柳崇徽连礼都没有行,只是问:“那宫女……”

  皇帝正了正神色:“我已打发干净了。”

  “只是打发吗?”柳崇徽坐在皇帝之下,依旧是那样矜贵淡雅,“乐蕴睡着了……”

  “她睡着了好,不会闹。”

  “皇上觉得她闹,那奴婢便欺辱她。”柳崇徽喜怒难辨,但言语已是少见得刻薄,不禁道,“难道是上行下效?”

  若是旁人,皇帝早不会容忍这样的僭越,可皇帝对柳崇徽的一切,似乎都显示出了极大的宽容:“是我疏忽了,以后不会了。”

  “以后,我想多来看看她。”柳崇徽也不想与皇帝计较太多,只道,“她一个人,连说话的人都没有。”

  皇帝却道:“崇徽,你不觉得,你将她看得重了些吗?”

  柳崇徽轻轻一挑眉:“皇上,这些日子我也一直在想,在想三年前,我究竟该不该害她那一次。”

  皇帝神色一冷:“往者不可谏,说后悔也来不及了,何况……”

  何况那又有什么值得后悔的。

  柳崇徽抬手按着额:“会不会……少逼她一些,今日这些事,也还能有一个转圜的余地。”

  皇帝默然想,不会的,从一开始,她就没有留给乐蕴一条活路。想要获得乐蕴的感情,那实在太容易了,只要在她伤心时出现,甚至无须说太多话,只是静静地存在着,她都会对这个人着迷……然后只要用一些潦草的心意,轻而易举地就能换取她的真心。

  这么多年了,乐蕴是一点长进都没有的,以至于皇帝在选择哪个接近永福的人选时,根本没有经过太多慎重的思考,只因一个最为合适的人选就在眼前。

  这样的人,没有人保护,孤苦可怜,又怎么可能活得下去呢?

  柳崇徽叹息着,她的心,总是在隐隐地不安,觉得这一切,这眼前发生的一切,都远远超出了她的认知,似乎与皇帝许诺她的截然不同。

  “你三日来一次吧。”皇帝道,“她如今还要吃药,正好哄她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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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乐蕴睡醒时,殿内空无一人,她慢慢抬起一双惺忪的睡眼,在无边寂静凉夜如水的空旷寝殿来来回回地看了看。那一双眼,渐渐闪烁出灵性的光来,虽然是细碎的,却拥有着思考和感知的能力。

  她摸出枕下柳崇徽送来的一卷宣纸,是十几张题着字的山水风光画,纸身轻薄如蝉翼,也不知用了怎样的工巧才画了出来。

  她挨个看去,看到最后,忽然听到外头的动静,连忙打乱了画,跳下床来跪在地上看。

  流云捧着灯走过来,见状也只是沉默地取来件衣裳给她披好,乐蕴就在这个间隙,冲她一笑,指了指地上的画,咕哝道:“我家……”

  流云却没有似其他宫人那样露出鄙夷或无奈的神色,反而跪下来,低头看了看:“哪里?”

  乐蕴随便指了指一幅江水:“水里。”

  流云顺着她所指看了看,笑道:“真好看。”她拍了拍乐蕴的肩,“地上凉,跪着久了回头会腿疼的,起来坐。”说着就将乐蕴扶了起来,扶到床上坐着,又给她端了糕点来。

  乐蕴抓着糕点往嘴里塞,目光却一刻不停地落在流云身上,那十几张画,流云捡得极慢,捡起来后转身放到了乐蕴手边:“还是要叠好了,不然容易坏不说,有些东西不放好就看不明白了。”她说着,忽然轻轻用目光扫了一眼乐蕴。

  乐蕴咽了咽糕点,灌了口茶,翻身躺在床上:“你说话好多,我好困啊。”她拽了拽被子,抱着一角道,“嘘嘘,娘要给我唱歌听。”说着就哼唱了起来。

  流云默然望了望,不久边很识趣地退下了。

  乐蕴就那样抱着被子,就这么呆呆地唱着模糊不清的歌直到许久。

  殿内漂浮的安息香将她熏得发昏,人声静得几乎绝迹,乐蕴实在忍不住了,爬起身来,一把抓过那一沓宣纸。

  层层叠叠的薄纸,将画上所有的风景都叠到了一处,连题字也是一样的层层叠叠,乐蕴举着那一沓画,凑在灯下,明亮的灯光透过纸面,清晰地印出一些字来。

  乐蕴的目光轻轻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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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问题来了,一样的淡紫裙衫,一样的花树下,一样是年轻又清美的少女,这些年又是一样的位极人臣,高高在上,紫袍玉带,端方矜持。

  那么皇帝喜欢的究竟是水榭外海棠花里的小柳,还是广德寺外杏花下的乐蕴呢

  呜呜呜,我后天好像更不了那么多,所以今天再更一个啦。

  谢罪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