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蕴抬手摸了摸，心想，幸好也没人认得她，最好这一条街都不要有人认得她……
苏祎牵着乐蕴的手，又领她往灯深处走，街上带面具的人多得很，但顶着两颗猪头的实在是少，或可说只有她们两个罢了，乐蕴越走，就越怀疑，那摊子是不是卖不出去的丑东西正好让苏祎买下了。一路游人如织，摩肩接踵，衣鬓轻蹭时，大抵谁也不会想到，这两副面具下，究竟藏着怎样的人。
二人站在一处走马灯下，那灯上彩绘着神仙人物，缓缓转动时栩栩如生。铺席主人道：“二位姑娘猜灯谜吗？猜对了可拿走这盏灯。”说着指了指头顶的走马灯，那水晶琉璃奇巧无比的薄薄灯壁，在万千璀璨辉煌的灯火之间，如同悬于人间的星子，又像极了女子姣好面容上将落未落的一滴泪。
苏祎知道，乐蕴喜欢这盏灯。
她问：“你这灯谜，要怎样猜？”
那主人笑道：“二十贯一次。”
二十贯可不是个小数目，但苏祎一向不在银钱上多在意，而乐蕴早也在千银万金中忘了这二十贯的意味，直到苏祎解了荷包取了二十贯出来，才恍然道：“这也太贵了……”
那主人道：“我这灯，市价如何也要上百贯。”
乐蕴一怔，苏祎却已按了钱，“怕什么，就是千贯万贯，咱们还没有吗？”虽隔着面具，那主人单看衣着，也能察觉二人非富即贵，不禁笑道，“我这灯谜，猜不对，二位的钱可就……”苏祎轻哼一声道，“且说来就是。”
那主人见围观之人越来越多，这才道：“我这灯谜一共有四句，每一句都打一两字之物，二十贯猜一次。”
说罢，他抬手轻轻拨了拨头顶走马灯的水晶灯片，于掌中握住，念道：“西曛半染青枫浦。”
“秋光入户月分明。”
“边鸿归后清霜下。”
“红蓼渡头共离酌。”
苏祎低头看了看身旁的乐蕴，低声道：“阿蕴？”
这样的字谜并不能难得倒乐蕴，她思索了片刻，笑道：“第一句，是果脯。”
那主人挑了挑眉头，乐蕴笑着上前道，“曛字之西，是一个日字，青枫浦各取一半，正是一个脯字。”
那主人不禁笑道：“好，姑娘果真聪慧。”
苏祎抱着手臂道：“那是自然，我们家的姑娘，猜你这东西，还不是轻而易举。”
“请猜第二句吧。”
不待乐蕴开口，苏祎先开口道：“这个倒容易。”她垂眸看了一眼乐蕴，后者正含着笑与她对视，苏祎哪里会放过这样一个夸耀自己的好机会，拿捏足了仪态道，“明分去月，便剩一个日字，日与秋、秋与户相合，就是香炉。”她说罢，还捏了捏乐蕴的衣角，“是也不是？”
乐蕴含着笑意道：“是……”
那主人也道：“正是，正是。”苏祎按了钱，抱着手臂道：“我们不要你的便宜，且收着吧。”
乐蕴只无奈地在一旁叹息。
那第三句，乐蕴依旧猜得，谜底乃是江雪。
而到了第四句，乐蕴方才说谜底是药酒，那主人应了，周遭围观之人却不甚明白，然而不待乐蕴回答，远远地就听见一极爽朗的声音道：“红蓼渡之头，与酌字分离，各自一合，不就是药酒吗？”
循声而去，灯下是一男一女的打扮，面上皆戴着一副铜质面具，那做男子打扮的，裘衣下是一件银青的圆领袍子，领口袖口镶了一圈灰鼠毛，因方才断断续续飘了雪的缘故，手中还撑着伞，伞面大都向身旁那女子打扮的人倾斜。那女子只依稀露出通体水碧色的衣衫。
乐蕴看了过去，颔首道：“正是这样了。”
那男子打扮之人上前，取出一锭银子道：“这灯，我要了。”她一开口，乐蕴便听出这是个女子。
那主人有些为难道：“小人这灯，只谁赢了谁拿去。”
那人身旁的女子也上前道：“算了，我……我不要了。”
那人却道：“这可不行，普天下的东西，我想要的什么没有。”她见说服不了那主人，又将目光放在乐蕴身上，“这位姑娘，我妹子喜欢这灯，还请姑娘忍痛割爱吧。”
乐蕴本就不意要这盏灯，闻言也是想应，可苏祎哪会让她受这个气，上前一步挡在乐蕴面前道：“这可不行，我们家姑娘看中的东西，也没有让给人的道理。”
这两个人隔着面具，大有一副剑拔弩张的意思在。乐蕴不想为这一盏灯纠缠，上前对那主人道，“我们还要往里头走，这东西拿着不方便，就让给那位姑娘吧。”
那主人笑道：“灯是姑娘的，姑娘说给谁，自然就给谁。”
见状，对面那男子打扮的人道：“你家姑娘都发话了，你还有什么话说？”她领着身旁女子走上前，轻轻拨弄了两下那水晶琉璃的走马灯片，“是你的了。”
苏祎才并不想与她罢休，还是乐蕴拦了苏祎，摇头轻笑道：“灯留在家里占地方。”她牵上苏祎的手，“前头还有灯，拿着这个也不方便……”
苏祎见状，也只好道：“罢了，看在我家姑娘的份儿上，就不与你计较。”
那水碧色衣衫的女子对乐蕴苏祎二人轻颔道：“对不住，多谢二位割爱了。”接着又取出一锭银子来放在那灯主人手中，“坏了您的规矩，当给您赔罪了。”
乐蕴摇了摇头，淡淡道，“无妨。”
那主人愣愣地瞧着掌中的银子，又望了望渐渐走远的二人，只是笑道：“上一次我到灯市里，也遇着一位姑娘，猜走了我一只琉璃浇出来的莲花灯……”
末了又忍不住感慨，“许久没遇着这么会猜灯谜的人了。”
说罢便吩咐人取灯，那男子打扮的人吩咐家仆抬走，仍不忘对身旁的女子道，“好了好了，又不是抢来的，你可千万别恼我……”
那女子低声道了一句：“不敢。”
雪不知是何时开始下的，但二人走出走马灯的灯光下时，雪已越来越大了，飞絮一般的雪花在灯火摇映中簌簌地落下，片刻就积了满地清寒。
苏祎将风帽遮起在头上，又对乐蕴道：“我方才想出一首诗来，你听听？”说着便吟道，“有灯无月不娱人，有月无灯不算春。春到人间人似玉，灯烧月下月如银。如何？”
乐蕴道：“自然是极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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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夸老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