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都皇陵,乃大周历代先祖帝后的陵寝,自当年昭皇与昭皇后合葬西京长安的睿陵后,此后的帝后才也随之葬入西陵。
如今东都皇陵倒塌,势必会给不满于皇帝执政的不轨之徒以话柄,因而皇帝得到奏报的当日,便急诏几位辅政重臣入宫商议对策,乐蕴与柳崇徽皆在其列。
乐蕴这些日子身上不大好,大约正值春夏相接的当口,她已有数日白日困乏夜里难寝,这日好不容易睡到五更,便被宫里来的宫使催促家人唤醒。
更衣入宫时天已然是蒙蒙亮了,雨势渐弱,乐蕴下了马车,独自撑着伞往里走,见宫门口亦停着几顶轿子,仆从皆打着伞等候,忽便觉得今日这事情似乎不大简单。
皇帝将议政的地方选在了勤政殿西的清凉阁,乐蕴是最后一个到的,站在门外等太监通传时,便听见里头尚书令道:“旁的还在其次,只是皇陵坍塌,上应天命,只怕民间多要议论陛下了。”
乐蕴不禁暗笑,市井百姓极易将这样的天灾与皇帝失德联系在一起,这对皇帝来说实是大忌。
太监开了门,乐蕴走进去作揖行礼,皇帝正与中书令议论,见状也只是抬手命她坐了,她瞧皇帝对面那里已端坐了柳崇徽,便拣了其下最远离皇帝的一处坐下,前面便是尚书令与御史大夫,乐蕴瞧了一眼这两位头顶的白发,觉得似乎比前些日子见时多了些。
正当御史大夫提出要皇帝先下罪己诏抚顶民心时,乐蕴终于开口:“东陵坍塌一早便有征兆,又关陛下的德行何事?”她道:“昔年,昭皇陵寝按旧例在东都献陵动工时,昭皇与慕后曾往东都视察,慕后看罢言,东陵地下的泥土中多有沙石,根基不稳,极易渗水,葬在这里,恐身后不安,昭皇便命钦天监再择西京睿陵修建二帝后陵寝。臣来时看过了东都官员的奏报,此次坍塌正是因东都春夏交界以来数场暴雨所致,如今看,是天灾也好,是人祸也罢,都不与皇上的德行有关。”
御史大夫道:“话虽如此,可市井黎民多无知之辈,若被有心之人大肆渲染,只恐社稷不安。”
“龚大夫所言,也不无道理。”
御史大夫龚则有些诧异地低头瞥了一眼身旁的乐蕴,从前在她嘴里听这一句赞同,可是比登天还难,如今可是邪门了。
皇帝淡淡道:“那依你说,该怎么办。”
“那就请皇上下道谕旨,让在京官员评议皇上主政五年以来的功过,既然不得不议论,就要各衙门上的人自己来议论,他们总不至于也是无知之辈。”
皇帝思忖道:“便如此。”
“再者,东都皇陵那里,有两条路,一是请皇上奉诸位先祖的梓宫回西京入葬,只是此举必然大兴土木,劳民伤财不说,时辰上也赶不及。二就是,皇上先督促工部官员到东都主持修缮献陵,但东陵乃历代先祖陵寝,寻常官员去了,只怕也安不住民心,多半还要劳烦陛下御驾亲行。”
柳崇徽惊诧地抬起头道:“要皇上亲临?”
乐蕴自然清楚柳崇徽的顾虑在哪里,皇帝登极以来,诛除异己,打压外戚与宗室,树敌不少不说,如今方坐稳了江山不久,一旦离京,朝中既无皇储监国,又无亲信坐镇,难保不会后院失火。
可她就是得让皇帝出了皇宫。
“臣也只是建议罢了。”乐蕴笑道,“臣自然不信天人互应之说,只是看几位大人忧思如此,才大胆提议罢了,纳不纳,也但凭皇上钧定。”
“此事容朕再想想。”皇帝道,“先让工部派人赶到东都去,再由中书省拟旨,让在京官员评议朕亲政以来的得失,先散了吧,柳侍中与乐相先留下。”
乐蕴与柳崇徽被留下,皇帝看了一眼二人,这二人一人如珠似玉,一人水秀清和,到底只有至尊的权力,才能将她们全部收服。
“留你们两个,是想着和你们商量,来日朕启程到东都去,留谁在朝中监国比较好。”
柳崇徽抬眸:“皇上当真要去?”
皇帝无奈道:“东都乃大周国祚衍生之地,这样的事情,朕不能不去。”
柳崇徽立即道:“那臣随陛下同去。”
乐蕴咬了咬唇,笑盈盈一瞥柳崇徽:“那臣就留在京中吧,毕竟臣也不懂工部营造上的事情。”
皇帝看向乐蕴,眉头微蹙:“你要留在京中?”
乐蕴垂眸:“还请皇上见谅,臣大病初愈,实在不宜舟车劳顿。”
“太医院供奉的人回朕说你已大安了,怎么还不见好?”
“许是节气的缘故,不妨事。”
皇帝见乐蕴的神色的确较以往苍白些,她又不知乐蕴入夏难寐的事情,只当真的是乐蕴身上不好,眉头稍稍舒展,道:“那你便好生留在京中就是了。”
乐蕴笑了笑:“谢皇上隆恩。”
“另外,朕打算,让永福郡主替朕监国,你们两个意下如何?”
柳崇徽果然还是担忧,但顾及乐蕴还在,并不好说什么,只道:“皇上做主就是。”
“那你呢?”
乐蕴一怔,旋即笑道:“那臣可得想想该如何与这位永福郡主相处了。”
“你性子好,自然和谁都相处得来。但朕留你在京里,除了让你养病,更是让你替朕监视她,做朕的眼睛。”皇帝道,“多事之秋,恐生不测,朕信得过的人不多,你要好自为之才是。”
乐蕴听罢,垂眸道:“臣知道了。”
从清凉阁退了出来,一直走到无人之处,柳崇徽突然扯着乐蕴到假山后,一向不见什么波澜的脸上也挂着几分不怿的颜色,“你要将皇上支出京做什么?”
乐蕴抽出手,揉了揉手腕,笑道:“柳大人,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若不是傻子便听得懂。”柳崇徽正了正神色,“阿蕴,我对不起你,你如何怨恨我我都不在乎,但你绝不能与苏祎勾结图谋不轨。”
“我怨恨你?”乐蕴讥笑,“柳崇徽,你也未免太看得起自己了。”
柳崇徽一怔,喃喃道:“阿蕴……”
“且不说我乐蕴十八岁就爬上了龙床,即便没有皇上,这些年我睡过的人也不知有多少,你以为你骗我和你上了床,脱了衣衫给你上,你就比他们在我这里金贵了?”
柳崇徽难以置信地看着她:“你、你怎能……怎能如此说自己?”
“我便是说了,你待如何?”乐蕴冷笑,“你若觉得我图谋不轨,便去找你的皇上革了我的官,再拿我下狱就是,总归我这个人,在这一朝,既没有党羽,也没有家世,想杀我,难道不是你们君臣一句话的事情?”
“我从未有过此等念头!”
“那你就不要再来管我的事情。”乐蕴转身,冷然道,“心里头装着旁人的人,我乐蕴消受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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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来一个
乐妞:我坐的地方现在坐了别人了呜呜呜
这里又是郁椿打酱油的一章
谢谢大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