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赋、才能、感觉。

  不管以什么样的方法去叙述,也无法抹去这个事实,人生而不同,在某方面有差距再正常不过,如果没有非我不可的野心,对此习以为常也是早晚的事情。

  但是。

  “现在倒是可以继续社团活动……但明年的话,还是好好考虑一下精力分配比较好吧?”

  听到这句话时。

  为什么,还会【不甘心】呢。

  ****

  “……抱歉,我的失误。”

  这是菅原孝支从球场下来后说的第一句话。

  其实若按青木自己的标准来看,这一局上半场拉不开分差的罪魁祸首远不止一个菅原孝支,但由参赛方发起的暂停时间说不上充裕,想各个提醒到位是痴人说梦。与其全体泛泛带过,还不如重点击破,她挥挥手把剩余人的整备交给清水,自己则站定在了这个神情低落的二传眼前。

  “讲讲菅原前辈目前的传球思路吧。”她说。

  如果是速战速决的打法,那么传球应该总体集中在王牌选手手上,东峰的得分率在目前的乌野还是稳占第一,不存在舍近求远的选项;如果是观察对手防守体系的拖延战术,那么传球重心应该落在体力充沛的田中身上,以防止王牌在试探中消耗太多,后期乏力。

  但菅原不是任何一种,他的传球似乎完全没有章法,灰发的二传目光放在地板上,声音干涩:“先制和诱导,在有限的条件下用传球为攻手开辟道路。”

  宛如教科书一样的标准答案,确实是一流二传在队伍中应该起到的作用,青木抱起双臂:“这不能算失误,因为是我的话,会这么做。”

  “但是”她又补充,“菅原前辈并不是我。”

  赛场上从来没有唯一解,不同二传采取不同战术是再正常不过的事。灵活多变的打法适用于天赋型选手,最典型如佐藤,一场下来连教练都不知道她在打什么的情况也时有发生,但分数班上累积的点数不会说谎,只要能确切地拿下分数,无论是什么样的战术都有其存在价值,而反之——

  “——分差拉不开就没意义,”她说,“菅原前辈不是那种能在比赛中成长的类型。”

  话说得有点重,菅原不自觉地握了握身侧的手,半晌才放开:“嗯,我想也是。”他笑起来,抬手揉揉自己的后脑,“不知不觉就上头了,明明旭才是我们的得分王牌,我只要相信他就好了吧。”

  开朗的音调不知不觉中退去,他垂下头,轻轻地笑了笑。

  “果然我还是,没法像青木一样啊。”

  “不像我一样,”青木问,“又怎么了?”

  他们身量相差不远,青木只得半蹲下来,才能窥到那张藏在阴影中的脸。菅原孝支一向是温柔而开朗的,和他浅色的发和瞳一般,在人群中也有着无法忽视的亮度,所以陡然昏暗起来,才愈发惊心。

  但她不为所动:“不能像我一样,不代表着不能赢下这场比赛。”顿了一顿,“说来菅原前辈可能不信,但是不能像谁一样这种情绪,也许所有二传都有。”

  譬如影山之于及川,及川之于影山,宫侑之于她和石川,再到现在的她本人之于菅原。但凡比赛都有比较,客观或者不客观的条件限制下,没人能在所有领域做到永不言败。

  “但至少,你是乌野现在最好的二传。”

  她肯定地说。

  菅原几乎要苦笑了:“是唯一的才对吧。”

  “不,是最好的。”青木坚持,“即使菅原前辈把我也算上,结论也不会变。”

  这评价非同小可,菅原抬了抬眼。他一般不做这种事,足够温和的人待人接物都守礼,谈话时必然将面向对方,是可以将所有情绪暴露干净的清澈正直,此刻却像是终于不堪重负,于是额头垂下,浅色的睫毛下是无力的目光。

  他看着她,似乎已经不报期待地。

  青木抬起手来,把那颗脑袋一点一点地摆正,直到回到平时的高度,才开口。

  “还记得吗?”她说,“最开始,菅原前辈给我的,让我愿意帮助乌野的理由。”

  【——最后站上中央球场的,不是你也可以?】

  【——不是我,也可以。】

  那就是一切的开始。

  “我是绝对不行的。”她说,竟然有点想笑,“如果是我的话,判断出一支队伍不行的时候是绝不会想着加入的,我只打会带我去往高处的比赛,这是职业化不可避免的功利。”

  “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不能欣赏菅原前辈。你可能不是最好的二传,但请拿出自信来。”

  她看向他的眼里。

  “毫无疑问的,菅原前辈是此时此刻,乌野的最优解。”

  哨声骤响,昭示着这一次暂停的结束。四散在休息区的球员重新向场中汇聚,青木最后在前辈的背上推了推,转身回位,在教练席重新落座。左侧的经理一言不发,表情却透出些许忧虑,倒是右侧的监督老神在在地喝了一口茶,悠然开口。

  “后生可畏啊。”

  他说得缓慢,能将剑拔弩张的赛场也说出悠然自得的气氛,似乎全然没发觉自己的格格不入。青木下意识地和身边的清水对视一眼,张了张嘴,最终选择了千篇一律的应对:“……多谢夸奖。”

  这四个字似乎是对监督专用,手捧茶杯的老人家呵呵地笑起来:“是觉得我多管闲事了才对吧?不过我是真心的,这个社团,很了不起。”

  他说着,若无其事地捧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人老了,就会开始学着放过自己。”监督依然用他一唱三叹的语气说,“被废社也好,或者是被轻视也好,无论年轻时如何刻骨铭心,再过几年就会变成自己都想不起来的东西。时间是强大的,茶道社的孩子如今也一个不落地生活在乌野高中,对我来说,对很多人来说,这都没什么不好。人要学会不那么傲慢,才知道世界不会让你随心所欲。”

  话说得不祥,带着老年人特有的知天命的气息。青木把目光放回球场,对方的发球员还在寻找手感,球场里的呼喊却未曾断绝,热火朝天的空气中菅原站在底线附近,似乎在做一个深呼吸。

  ——【“明年的话,还是好好考虑一下精力分配比较好吧?”】

  ——【不是我,也可以。】

  ——那个时候,我到底是为了什么,不甘心?

  睁开双眼时对面的发球已经来势汹汹地跃过球网,上一球没能成功Ace的情绪显然都化作了这一球里额外的力道与速度。西谷的扑救却并未因此退却,决意踩在脚下的声音比起跳更坚定,电光火石间球已重新弹起,集中起来的注意力探出敏锐的神经,菅原仰起头来,耳边几乎能听见一网之隔的对手嗡嗡作响的神经。

  ——感到棘手了吗?

  他用余光瞥着对手警惕起来的神情,被重视的感觉在赛场上无异于强心剂,尽管局势没有任何改变,拦网和前排攻手的选项也和之前如出一辙,但这一瞬间,他清晰地感觉到了那股畏惧的情绪。

  对乌野的情绪。

  ——啊,对了。

  黑川,缘下,田中。

  ——我喜欢的,我在意的。

  西谷,泽村。

  ——从来只是【乌野】而已。

  “——旭!”

  呼喊出声时球已头也不回地传向正中的三米线,出手前就暴露的传球方向也没有必要去遮掩,乌野并非以二传为中心的队伍,误导和牵制都非他所长。被定义为“最优解”的菅原孝支其人所能做到的,为乌野贡献出的,不过是稳妥的,安全的,两年的磨合下来闭着眼都能传出的托球。

  ——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传出去。

  球坠下的方向与光线等同,他维持着传球的姿势后仰,倒置瞳孔中心一米八五的主攻手不偏不倚地迎着球飞来的方向跃起。

  ——就会被接下的托球。

  ——这就是,我不愿离开的原因。

  来自王牌攻手的后排进攻,充分的助跑和起跳让击球声响彻了不大的球场,扣杀的轨迹在场外看来也接近模糊,在对方球场甚至来不及反应的瞬间,扣球声与短哨一起撞上了鼓膜。

  “但是啊,有一种人不同。”

  在身后观众席七零八落的喝彩声中,监督擎着他续了两遍的茶杯,不紧不慢地把话讲完:“那是明知不可而为之的人,知道世界不会仁慈到实现他每一个愿望,却依然走在自己要走的路上的人。这种人不会因为外界条件的变化而改变,所以无法预知他会走到哪里——我说这个社团很了不起,就是这个意思。”

  他说话含笑,似乎当真只是个碰巧坐上特等席的观众般轻松随意。青木安静地看向场中,任何一分的取得对现在的他们来说都值得庆祝,完美协作的主攻和二传痛痛快快地击了个掌,那张低落了半场比赛的脸扬起来。

  “我决定了,旭。”

  笑容明朗的二传说,也不顾刚刚消耗了一次全力起跳的主攻手的一头雾水。

  “我要走到最后。”

  在东峰茫然的视线和黑川从前方望过来的目光中,他痛痛快快地笑起来。

  “我说——乌野的排球路,我要走到最后!”

  --------------------

  头大,最近太忙了,挨个摸摸等更的小天使。因为时间安排不太过来,所以很多校对和修辞的更正都没做,基本上写完就算了,完全没自己改过otz,如果质量下滑的话抱歉(趴地

  ·

  这一段里其实有个彩蛋哈哈哈哈,菅原的“无论何时何地,只要传出去就会被接到的托球”和青木之前在国体采访中说的“我知道这一球有人在等着。”其实是互相呼应的www。本质上都是影山给的灵感啦,他对日向的好感应该很大程度上来自于日向只要是球就要,什么球都接。

  这大概是刷二传手好感的正确方式ww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