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养教练的孙子自然也姓乌养,全名乌养系心。

  这是青木花了五分钟时间弄到的唯一情报。叼着烟卷的商店老板长了张凶悍的脸,性格也没见多有耐心,发起火来更是分分钟能止小儿夜啼,此刻肯多答她一句已经算额外关照。但也就仅止于此,不多时他就把这个某种意义上记忆力十分惊人的小姑娘和她结完帐的同僚一起打包扫地出门,临了一声“谢谢惠顾”怎么听都是敷衍的意味更深。

  “你还有事要找他?”

  注意到青木仍然不死心地盯着门口,菅原特意落在队伍后方等了几秒,才见她失落地转回脑袋,勉强打起精神回话。“不……直接去找乌养教练也是一样的。”青木道,伸手按了按涨痛的太阳穴,“我只是觉得不打招呼就去拜访不太礼貌。”

  论关系远近,论经验丰富,她可以讨教的人选中乌养都名列前茅,菅原明白过来,但仍有疑问:“之前帮忙的那位女孩呢?”

  “麻衣?”青木和他确认,得到点头后才回答,“她现在应该很忙,”

  作为一整个学年中最后一场比赛,即使是从来年社团传承的角度考虑,春高也该是老将退役磨练新人的时机,新山女子不是乌野,现役主力少出场两次也不会影响比赛的真正走向,而对于入学后被压了一整年没什么出赛机会的一年级来说,这是从数十人的社团中脱颖而出的最佳机会,此刻的小早川麻衣哪怕不说头悬梁锥刺股,却也不会有跑回童年教练身边聊天的闲情逸致。

  青木最后看了一眼店门,知道此路不通后反而能离开得干脆,她两步赶到菅原旁边,和他一起朝大部队走去,前方黑压压的运动服外套远远看去和夜色融为一体,个头不足一米六的男生混在里面也不显突兀,她安静地看了一会,忽然冒出一句:“他有潜力。”

  “谁,”菅原反应很快,顺着她的视线望去:“西谷?”

  “……对,”青木从喉咙里吐出一个音节,然后深吸一口气,条条列举,“光论资质他比今年北川第一女排的部长还要强一些,也是能沉下心来好好练习的类型,最近与其说是瓶颈期,不如说是留给我们的时间原本就不多,才显得进展缓慢。但如果练习时间充足的话,他能走的更远,甚至。”

  她咬了咬唇。

  “甚至到高中社团以外的地方。”

  这评价非同小可,尤其是从一个见惯职业队的球员嘴里讲出来,菅原目光微动,轻轻“嗯”了一声:“所以?”

  “所以,”她说,视线上移,头顶是无尽的夜空,“我在想到底要用什么标准对他。”

  以高中社团的标准来看,即使放任不管,西谷的水平也绰绰有余,有疑问的是若他没有再进一步的心,那么这两天令人疲惫不堪的训练就全无意义,比赛不可能一个人打赢,就算自由人技术出神入化,最终决定胜负的还是队伍的综合实力。青木收回投放在夜幕中的目光:“……果然还是要向乌养教练请教。”

  她思考得头疼,无暇顾及身旁人的反应。菅原缓缓地从活蹦乱跳的自由人身上移开视线,转向某个正喜笑颜开地把后辈当猴耍的部长,毕业班一轮学力水平测试中足以匹配早稻田大学的大脑似乎唯独对社团计算不清。夜色温柔,风也安静,同行人无声的呼吸中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

  “也对,我也有想要请教的问题。”

  他对转过头来的金发少女笑一笑,

  “周六如何?”

  若以正常的教育视点来看,周末双休无疑是朝九晚五的学生党为数不多的自由时间,只是东亚教育体制讲究揠苗助长,但凡是个当过应考生的学生都不会信这弥天大谎。菅原几个月后就是毕业班,凭乌野的师资要考梦校还是勉强,课外补习现在就要跟上,而青木则是在体育馆约了人,禁令没解除前影山飞雄就算她唯一的陪练,运气好还能逮到几张熟面孔打场不伦不类的混排,影山和她在这一点上出奇的一致,全然不挑对手赛制,有比赛就上。

  于是拜访时间约到晚饭后,青木下午就出了门。影山飞雄的跳发球进步一日千里,若是高中再上场应该已经可以稳妥地运用到实战中,虽然中间也有她时不时点拨的功劳,但也不过周末碰头的教导。频率怎么也比不上天天耳提面命却依然停滞不前的另一位,天赋和努力的差距在此一目了然,青木漫不经心地转着手上的球,心下却早已飞到几个小时后的拜访上,话题在脑内翻转几遍,还是犹豫不决。

  她在球场发呆算是少见,即使迟钝如影山也不至于发现不了,他能对同班女生熬夜过后的黑眼圈红血丝和苍白唇色视若无物,但青木风见一个发球下网雷达就立刻发出警报,等到中场休息更是忍无可忍:“青木前辈在想什么。”

  出口才觉得有些火药味,但他仍然站在原地把眉毛拧成毛毛虫,情绪来得莫名,连自己都惊讶。排球对他是象牙塔,而非一尘不染的圣殿,但凡活人都有状态波动,训练发呆也不是什么不可饶恕的事件,但他顺着记忆去捋,却发觉几个月前发现国见在场上偷懒的愤慨也不过如此,只是套在青木风见身上无论如何都说不通,首先他们并非队友,其次,就算是发呆,她仍然呈现着某种技术压制的状态。实力立场颠倒,责备的一方就不再有底气,但他又分明不满,只能进退两难地把自己卡在原地。

  倒是青木先反应过来,略微低了低头:“抱歉,”她说,“我不该在球场走神。”

  ——不对,不是这个。

  他皱着眉,一副不满意又不得不满意的模样。明明得到的道歉诚恳,接下来她的训练态度也认真,但影山的无名之火反而越烧越旺,临了到道别时也还憋着气,风风火火地背了包跑出门。青木连告别的手都没来得及收回,只能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低下头反复思量几遍,也只能归结于国中少年的叛逆期——

  “——吗?”

  她含糊地问,同时举着半个三明治往嘴里塞,目光还瞥着旁边刚刚下课的菅原,大脑运转过度的结果就是急需能量补充,否则以平时她注重形象的程度万万做不出电车上当众啃面包的举动。菅原笑得无奈,配合地用身体帮她挡住周围投来的视线,手上还拿着刚刚拧开瓶盖的矿泉水,见她放下三明治,适时地递上去。

  “从我的视角看的话……”他沉吟片刻,代入地区预选赛上见过的脸,圆眼圆脸说不出的稚气,“……可能只是作为弟弟在抢夺注意力吧。虽然青木作为前辈的模样对我来说,有点难以想象,但应该还是比较让人憧憬的类型?”

  这种猜测也不是没道理,打国中起她的人气在低年级中就不低,青木囫囵吞下最后一口三明治,接过水瓶灌下去,思路终于清明:“可能也是因为他最近都没什么团体训练,考试结束后大概会好。”

  考试二字放哪都有分量,也就在青木口中才显得轻巧。菅原笑而不语,紧了紧肩膀上的背包带,补课班下发的讲义有种沉甸甸的分量,和平时背惯了的运动包截然不同,像两种平行的人生般,全无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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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作小说里其实讨论过这个问题,高三春高要不要引退的补全,我印象很深的一点就是当时的菅原特别坚定,不是那种喊口号的热血式坚定,而是那种“我已经决定了所以没必要谈下去”的平静,所以我决定把这个纠结的过程挪前一点wwww嗯,可能已经有人猜到后面会发生什么了wwww