及川彻看了一眼手机。

  按理说,带通讯工具进球场算是大不敬。但出门在外条件有限,没办法指望商业酒店的地下健身设施有一整套专业而完备的球员私人物品寄存流程,比赛期间联络通畅又是第一要务,随身携带手机就成了教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惯例,何况——他用一只手漫不经心地转了转排球,右手的大拇指扫过锁屏键——他确实有对外界挂心的理由。

  Time 13:51 .

  From 千崎前辈

  Title 现在回旅店

  【没有大碍。】

  【但有个意想不到的同行者。】

  “……是意料之中才对吧。”

  及川小声嘀咕,手下却谨遵社交礼仪回复了一条。千崎真弓虽然为人洒脱,从不在意后辈打趣,但基本上还是对严谨守礼的人有更多好感,在一众队友中格外看重青木风见并非巧合,这对及川来说不难看破,唯一的问题就是青木骨子里透出的认真庄重算是天生,即使他试着照猫画虎,到最后也是只得其形。

  好在这几分装出来的乖巧对于千崎来说似乎已经足够,否则也不会有这条通风报信。及川将手机放回包里,指尖的排球跟着落回掌心,他心下稍松,无论如何伤势没问题总归是好消息,至于某个不请自来的同行者……

  “……阴魂不散。”

  想来想去也只有这个词,他冲地板撇撇嘴,有点不屑。要他说青木风见也不是完全识人不清,挑队友挑朋友都还有一套自成体系的原则,唯有选男友的品味着实叫人不敢恭维,前有不解风情如岩泉一,后有小孩心性如宫侑——想到这人就不免带上偏见。他在心底翻了个白眼,也不知道那种冲动易怒的性格怎么能坐稳二传的位置,看着就聒噪的外表下怕是比起影山飞雄也毫不逊色的情商,永远不知道如何调整队友的情绪,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该做出什么反应,直觉系的大脑空空得连僵尸都不愿意多看一眼,却偏偏总是能和他站上同一战场,在球网两边对峙得天经地义。

  说到最后,千言万语也不过化作一句——天才真是讨厌。

  心里这么想,神情中就不免也带出了些阴影,许是习惯成自然,意识到情绪暴露的瞬间他就做好了被排球砸头的心理准备——然后下一秒才迟迟想起能从他脸上读出多余信息并给予回应的家伙都不在场,惯用物理手段的搭档大概还在青叶城西和月考奋战,而习惯性对此冷嘲热讽的那位才刚刚从医院折返,此刻四周只余往来的临时队友,喧嚣与寂静不过一线之隔。

  他在原地怔了两秒。

  感情最是无法自控。及川彻自认尚且算长袖善舞,生平遇到不好相与的对象数不满一只手,哄女孩开心更是手到擒来。他长得好,向来不缺爱慕,愿意哄着他为他自我奉献的姑娘从北川第一排到青叶城西,着实没必要为某人牵肠挂肚,夜深人静时也想过是否各退一步做回朋友对彼此都更轻松,但每每,每每在这种不经意的时候。

  还是无法自控地回忆起那些交错于记忆中的目光,她转身时发尾的弧度,冷淡自持的语言下流淌过最为炽热的情绪,这些微不足道的细节使他狂热的同时也使他冷静,和岩泉的头槌一样,以一种他痛苦而甜蜜的方式告诉他,他并不孤独。

  她是如此特殊。

  停顿的时间太长,及川回过神来才发觉场边的教练已经把疑问的目光投向自己,显然长时间的浑水摸鱼早就暴露了个彻底,他赶忙扯出一个招牌的笑脸:“抱歉教练,我去一下洗手间。”

  借口是烂借口,但胜在管用。及川把手里排球放回球框里,然后抬脚朝场外走去。间或路过女排的场地,少了两个关键人物的球场看起来总比平时沉闷一些,而惯常负责制造气氛的佐藤正站在场边和酒井低声交谈,他悄悄竖起耳朵,也只是捕捉到了些零散的词句,从“这个赛季”到“考虑到明年……”,期间掺杂着他认识或者不认识的名字,青木二字也混在中间,无须多言的严肃气息。

  倒也并不意外,明天就是十六进八的角逐轮,比起八月ih的手忙脚乱,九月的电视台有充足的档期,角逐轮又是最容易出现黑马和老将同台的高光时段,怕是今晚就要在内场连夜铺设摄像机。对于多数新人来说这是为数不多向职业界展示自己的机会,这场出场和轮次安排的考量比起往日复杂了许多,难怪酒井头疼,至于佐藤,那怕是整个球场内对此最事不关己畅所欲言的对象。

  及川半分没停,径直朝外走,目的地清晰,倒不是他之前金口玉言能断定自己此刻人有三急,而是患得患失后人总需要点什么来安抚自己。千崎的短信来的及时,虽然本意必定是想要告诫他退避——但这对他没用,及川彻这一生物打出生开始就学会了阳奉阴违,父母师长面前的乖宝宝,同辈朋友里的混世魔王,再大一点更是被岩泉修理出了举世无双的厚脸皮,一言以蔽之,接受批评,改不改的还是看他心意。

  地下到一楼的电梯口里大门稍远,想是设计师也没想到有人精疲力竭地从健身房出来后还能活蹦乱跳地往外跑,及川一路走一路收拾表情,等到门口时终于称得上平静,医院离酒店约是二十分钟的路,一行人一起走还能更慢些,所以他并不着急,顺手从大堂背后的茶水间里倒了杯水以示自己当真是偶然路过,才靠在前台等候区的沙发背后耐心等目标出现。

  他没等太久。

  十分钟后青木风见气势汹汹地进门,身后跟着一个同样看起来气急败坏的宫侑,也只有这一对能把“送女朋友回落脚地”这种可以写进言情小说的情节不分时间地点地发展成全武行。当然这只是个说法,毕竟他们手上还留着上一场全武行的光荣勋章,单手不好使力的情况下哪怕是跟在他们身后的藤井医生制止起来都能轻轻松松地一手一个,更别提还有个腕力力压女排全队的千崎真弓,只不过两位刹车闸此刻的表情分外古怪,介于想笑又不敢笑的微妙边缘,嘴角的用力程度比起闹得欢腾的两位当事人也不遑多让。

  及川紧了紧握在手里的杯子,悄无声息地朝那边移动。他们似乎没打算避人,音量并不算小,青木恼火的声音又带着女孩特有的娇气。

  “我没那么说。”她愤愤道。

  “你说了。”宫侑分毫不让。

  “我只说我可以解释这次的过往经历,”她脸色通红,“没说把我社交范围内的所有男性都简化成文件报告给你——有些连我自己都记不清!”

  “反正会有人替你记清,但我不允许。”宫侑却总能把强人所难的话讲得振振有词,“而且我也可以告诉你。”

  这话的人渣意味太浓,青木一时竟然不知道该相信是这家伙嘴巴坏到从来没有女生愿意当他朋友(……)还是该说他把某些泛泛之交的女生都当成了萝卜土豆(……),无论哪种都足够让人感到匪夷所思,只能诚心诚意地认为宫侑的自我中心特质天下无敌。眼见着这位自我意识过剩者的气焰就要嚣张出酒店大厅,后方的千崎赶紧上前制止了这一场情侣内讧。

  “我说,”她半个身子挡在了青木面前,嘴角的笑意还没来得及压下去,“别在我面前太欺负我的队员了,虽然我是不反对可爱的后辈和人谈……”

  “——呀,千崎前辈,小青木。”

  事后想想,选在这时候插话只是一时冲动,或许他只是不愿意有人将恋爱二字与她关联,或许他不愿意再将这幅分外和谐的图景旁观下去,总而言之他突兀地开口,自十米外路过般作出招呼的姿态,事先准备好的笑容无懈可击:“欢迎回来,正好酒井教练在找你们。”

  语气上扬,略略延长的尾音,是他一贯的柔和音调,带着恰到好处的随意,正常到自己都觉得惊讶。千崎真弓审视的目光把他从头扫到脚,在他手里微微发皱的纸杯上停顿一下,而后就对上了他故作无辜的双眼——但也只不过一瞬,千崎施施然地收回了视线。

  “看来得走了,”她搭上身后后辈的肩膀,语气多少有点调侃,“要给你们点时间告别?”

  愚蠢的话题一旦停止就会更显尴尬,青木瞬间没了几十秒前和宫侑针锋相对时的气势:“不用了。”她干巴巴地说,还是忍不住瞪了一眼罪魁祸首,“反正我不会答应的。”

  瞪圆的眼睛比起威慑力不如说是惹人怜爱,及川觉得她以后最好还是少瞪人为妙——显然宫侑也是这么想的,本就是一时意气导致不依不饶的无理取闹,一瞪之下也成了百炼钢化绕指柔,上一秒还占据优势的金毛狐狸不满地“嘁”了一声,再开口时就带上了十足别扭的恶声恶气。

  “……比赛,加油。”他说。

  简简单单四个字,说出来也没想象中的困难,像是蜗牛伸出触角,在陌生的表面上轻轻一触,却连空气都变得温和,时光以五十倍慢速呼啸而过,即使相隔十米,及川艺人可以清晰地看见那双蓝瞳里的情绪,从被惹恼的抗拒到怔忪,再到一丝丝无以言喻的温柔。

  那是她曾经看着岩泉的表情。

  他见过太多次,以至于根本无需刻意记忆。温柔,沉迷,默契,到最后的崩塌,他全部都曾参与,袖手旁观的酸涩自回忆中汹涌而来,冲刷着脆弱的神经——他觉得自己要哭了,或者说,如果他不做点什么,他马上就要哭了。

  所以。

  ——对不起。

  他在心里道歉。

  ——对不起,我想我可能,不得不让你再次伤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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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计时,三。

  ……但是要捋清的东西太多了,我也不确定接下来字数会不会爆哈哈哈哈哈哈otz,反正推剧情都推到这一步了,冲就完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