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有座山。

  山里有座庙。

  庙里有坨蘑菇团。

  蘑菇团絮絮叨叨地说——

  “——你知道吗,安慰人这个工作,至少是需要开口的。”

  及川彻半是无语地摘下头顶的毛巾,转头去看在他旁边坐得心安理得的青木风见。这个金发姑娘自打在他旁边落座就似乎打定主意要将旁观进行到底,过去的十分钟里喝水理护具拧毛巾怡然自得,权当旁边乌云盖顶惨字当头的前辈不存在,及川彻一颗敏感脆弱的小心脏从受惊到紧张再到死水一滩,终于忍不住抬起头控诉。

  “太过分了,”他顶着一双死鱼眼道,语气中全是怨念,“小青木。”

  而被怨念的本人面部表情肌纹丝不动,将已经凑到嘴边的水壶撤开几厘米,想了两秒钟才缓缓开口:“嗯……也不是要故意晾着及川前辈。”

  及川将信将疑,作为常年被怼的斗争对象,全宫城县他可以自称对青木本性中的恶劣程度最为了解:“真的?”

  “真的,”青木肯定道,“就是有点在意。”

  及川挑眉。在意这词在情绪上的表达永远中性,有人用之婉转告白,有人用之猜忌人心,但终归都与喜欢讨厌牵扯不清,他无意在此追究北川第一国文教师的教学水平,只用一贯柔软的腔调反问回去,像是一种不走心的好奇:“在意什么?”

  在意什么?

  这问题问自己也觉得困惑,或许只是习惯了及川的永远强大,又或者是因为走在前面的背影看上去总是那么坚定不移,中途不是没有过脆弱彷徨,但一切的苦难似乎只会将他打磨得更加出色。她将瓶口重新凑回嘴边,半瓶温水入喉,丝润了干涩的喉咙,才认真地将逻辑理清,表达的方式有许多种,但青木风见只会坦然相告。

  “因为我从没想过,及川前辈也会有应付不来的事情。”

  转头对上那双棕褐色的瞳孔,她陈述事实般天经地义。

  有道说眼球是面部最为复杂的器官,视觉占据了信息获取渠道的八成以上。信息爆炸的时代生活的节奏也匆忙,阴差阳错下可能不会和某人时时相处,甚至一开口就总是针锋相对的吵架,但这并不妨碍目光不住的追逐,空间赋予的想象,春花秋月夏季日光,落在那人身上,都是说不出的漂亮。

  及川彻微笑起来,他一贯能将这个动作做得干净而清爽,此刻却偏有些言不尽意,停留在睫毛浓密的阴影下。他不经意地靠近了些,十公分的身高差在坐姿时只会更为显眼,属于他的影子一寸一寸笼罩过去,但吐出的声音却几近撒娇。

  “呐小青木,那是真心话?”

  他仿佛是在确认,枫糖浆一样的瞳孔里翻滚的尽是认真,青木抬起头来的瞬间恍惚一下——也许是确实太久没见,她有些记不起北川第一的及川到底如何,毕竟相隔一个年级,大多数印象只能拼凑自道听途说,总归无非是些光鲜亮丽的词汇,带着鸟类羽毛般的轻浮与纤丽。

  但细思起来,将这个名字纳入脑海时,最初的记忆却还是那个断层的队伍中身形单薄的二年级主将,无数次路过她练习的门口,独自走在灯影幢幢的黑夜里。

  从那时起就无端在意。她只有将头点下去,就看见那双枫糖色的眼里透出点不由自主的欢欣,他一向很有感染力,喜怒哀乐都叫旁人感同身受,所以周身聚集者众多,总有消耗不尽的人气,但偏偏要做出得寸进尺的模样,引人继续笑骂一场。

  “今天就很乖巧呢,”他垂下头来,唇边依然揶着那抹轻巧的笑意,声音却很低,几乎是贴着耳畔响起,“为什么?是想安慰我吗?”

  日语温婉,发音短促,却总有人能将一句话讲得气息绵长,多余的呼吸喷洒在颈部,有些刺痒。他低头的姿势接近一个环抱,和缓中透着进攻的姿态,青木却并不想后退——她与他对峙多年,逃跑就从来不算个在考虑范围内的解决办法。

  “非要说的话。”

  她就这着这个姿势开口,视野范围里还能看见他蓬松的发在天花板的映衬下折射着点点碎光。这些流光不若骄阳耀眼,又有些易碎的脆弱,但落在夜幕之中倒是刚好,足以为迷途的人指引方向。

  “——我想,是因为憧憬吧。”

  语气平铺直叙。

  于是连世界都在这一瞬静止下来,那种笼罩全身的压迫感眨眼间烟消云散,她感到肩头一沉,及川刻意压低了不到两句的声音重新回到了柔软的频道:“狡猾!”他说,几乎是愤愤不平地喊,“这种发言是犯规的啊小青木,犯规——!”

  嘴里胡搅蛮缠,神智却心如明镜,他将额头抵在她的肩膀上,脸颊的热度不断攀升,从心脏一直蔓延到眼眶,岩泉一说他从小就是个爱哭鬼,欢喜悲伤都要发泄出来才觉得痛快。却只有这一次史无前例,喉间如遇肿块,心底酸涩难言,却又如同将整个人浸泡进蜂蜜中般,呼吸相触都是甜蜜。

  ——这到底是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比轻浮的恋爱更为沉重,比深重的羁绊更为甜美。所有的巧舌如簧都成了讷讷于言,手到擒来的甜言蜜语都成了无法轻举妄动的束手束脚,任何一寸肌肤的相连都是值得五百万亿细胞为之尖叫的狂喜,但他依然担心,这倾巢而出的爱意是否会让她受到惊吓——他甚至不敢轻易地伸手抱一抱她,即便全身的冲动都在怂恿,而他干渴得几近窒息。

  “十分钟。”

  他艰难地从喉间连词成句,含混得连自己都听不清:“肩膀,再借给我十分钟。”

  孩子气的撒娇最难对付,况且十分钟的坐姿对运动员来说并不算什么酷刑,唯一值得商榷的不过是及川在异性|交往上岌岌可危的名声。青木瞥着这颗毛绒绒的脑袋,忽然理解了为什么及川能找到的女朋友都是些看起来温柔体贴会照顾人的大和抚子系。

  这么看来她还算在安全区,青木抬头看向墙上的挂钟,指针不以人的精神流速而转移,一分一秒走得稳定,她就那么安静地看了一会,然后轻轻地应了一声好。

  晚间训练的时段即将来临,来得早的球员早就零星地分布在体育馆里,只是也许这角气氛太过凝重,倒也没什么人不长眼色前来打扰。及川虽说为人处事荒诞不经,但在时间上的把控却一直精确到秒,也许对自己严格的人都内置闹钟,十分钟后他从她肩膀上抬起头来,已经是平平常常的一张脸,带着司空见惯的笑。

  打发走这个肉眼看来情绪好了许多的前辈,青木站起身活动着肩膀,她的晚间训练菜单一直是和佐藤一起的基础训练,面对着明年双主力毕业的压力,酒井似乎真的期望着能靠一对一训练尽快带出一个能抗队长的二传。青木对此没有意见,这样的安排对她总没坏处,何况佐藤确实是个好相处的前辈。

  只除了今天。

  “……那个。”

  从打招呼后就被对方笑得浑身发毛的青木道,同时深深地感受到了刚才的十分钟没挑地点大约是她一生的失误:“您是不是误解了什么。”她试图解释,“我和及川前辈没有……”

  “嗯嗯,我懂的,现在还不是说破的时候,”佐藤笑得见牙不见眼,“没关系哦,我会好好守护后辈的恋情的。”

  青木抽抽脸颊:“不,您这不就是理解歪了吗?及川前辈的风评您也清楚吧,只是单纯的不会把握距离而已,那个人。”

  这辩解义正言辞,不留半分余地。佐藤从喉咙里拖出一个不置可否的长音:“诶——小风是这么理解的吗?那我倒是觉得及川有点可怜了。”

  她说着从球框里取了个排球,遥遥地抛了过来,基础训练一向从垫球开始,青木毫无异义地用小臂接下,又忍不住从另一个方向抗议:“我想我还没有迟钝到这个地步——”

  “——就算小风这么说啊。”佐藤上前几步接下这一球,换做高吊垫回去,“那小风谈过恋爱吗?”

  高吊球的惹人厌烦之处就在于一时看不起落点,青木双眼紧紧盯着上空,嘴里还不忘反驳:“您这个说法是不是有点看不起我,”球落,侧移,并步,回以短球,音量下跌,“姑且还是有的。”

  到底控制过距离长短,佐藤朝前一扑,轻松救起。

  “那我换一个问题,”她微微地笑,“小风啊,真的爱过谁吗?”

  她问得轻巧,话题却严肃。青木一时发怔,若说爱意她确实有对比物,迄今为止为浓烈的感情因排球而起,但若说对人有无这种经历,那无论是岩泉或者宫侑都似乎仅仅停留在中途半道——这一瞬的思考让她险些漏掉回球,急忙补救两步,又有些莫名的不甘心。

  “……那,”她问,“佐藤前辈又爱过谁吗?”

  “有哦。”佐藤道。

  这答案不假思索,似乎连牵绊她脚步半秒都做不到,弧型的球路在她手上接起下一个完美的抛物线,这个总是随性的前辈才重新平视了回来,语调自然得仿佛在点评上一个着急忙慌的补位有多少缺陷。

  “我喜欢真弓,”她轻松地说,“先说好,不是like,是love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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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对cp我估计是谁都没有想到的wwwww

  而且其实不能说是cp,是佐藤的单箭头吧wwwww

  学姐单恋出经验了,一看及川就知道是怎么回事哈哈哈哈哈,及川真的太难了,遮羞布都要被扯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