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好好看着’……吗。”

  不管怎么听,都有种舞台表演的错觉。

  镜头向下,调好的光影模式将场内的情况录得清晰。本届召集的女排成员不过三十,一张球网横跨球场,就整整齐齐地分割成两队。青训营这种三天两头排列组合换搭档的地方从不流行临时队长,赛前没有负责动员的主心骨也是理所应当,零零散散的球员一声不响地各自准备,宫侑无聊地摆弄着手上巴掌大的方块机械,透过无限拉近的液晶屏还能看到自家女友仰起小半张脸和队友谈话。

  凭青木的身高,能让她做到这一步的球员自然不多,他仔细看了看,隐约记得对方是个四分之一还是八分之一混血的副攻手,虽然关节不够灵活,但上肢力量在这一届女排中名列前茅,加上可观的身高,站在网前就是结结实实的一堵墙。

  有这么一位定海神针在,可想而知教练对这一方的组队思路。以防守见长的队伍向来对二传这个位置相对友好,至少会多出许多主动掌控战局的空间。主教练的意图昭然若揭,连观众席不少或明或暗的目光都放置在了赛前的这一角。唯有镜头里的青木恍如全无所觉,一双眼从自家队友扫到对面的阵容配置再放回手上的绷带,放松的肩颈仿佛昭示着这是一场无足轻重的练习赛。

  “……有意思。”

  宫侑嘀咕了一声,在椅子里调整了下坐姿。

  他认识青木的时间算不上短,满打满算也已经有一年半。要说男女排之间也确实从技术和身体素质方面隔着壁垒,女排那么多选手来来回回,留在脑内的也不过是零碎片段,却偏生有些人生就存在感极强,这甚至无关实力与长相。宫侑自认向来爱才,大阪商圈内没被他搭过讪的有能者堪称凤毛麟角,但摸着良心自问当年的东京集训中青木到底算不算得上突出,得到的解答也不过是模棱两可。要知道那时候她还是个坚信排球只是社团活动的中学生,除了在场上偷懒的模样总让他想起治以外,着实找不到什么特殊之处。

  所以是为什么……

  比赛不会等他想完再开始,下方裁判的哨音响起得干脆利落。青木的跳发算是这支队伍里难得刁钻的攻击手段,此刻当仁不让地站上了发球位,排球在手里转了两转,而后向斜上方抛出。

  一步,两步,三步,起跳。

  青木的球风从不曾拖泥带水,眼花缭乱的炫技似乎并不是她的强项。自初照面时就是稳中求进的风格,在全国大赛时也不过是攻守兼具,后来的谨慎更不必提,总之大抵——宫侑看着那个在半空中弯成半月形的人想——不是激进的类型。

  球速挟着风声朝后半场的防守球员扑去,二传手的控球技术向来精准,分毫不差地直冲对方肩颈,待到对方判断出落点时已然是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球自上臂弹开,下一秒就撞上了外场的围墙。

  1-0。

  宫侑忍不住笑了一下,为之前的评价又补上一句。

  ——只除了发球以外。

  她似乎总擅长突破人的预想,从照面的时候起就是这样。宫侑至今记得那个三米线起跳的二次进攻式暴扣,令人震惊的滞空能力和杀伐果决,对所有懂点排球的人来说都是不可多得的惊鸿一瞥,他忽然想起了那时那刻他没能说出口的奇异期望——他想她要是个攻手该有多好。

  这不是玩笑。

  侑就是个疯子,宫治曾说,他一辈子就该抱着排球去死。这是不知道多少年前这对双胞兄弟之间第多少次的拳脚交加中脱口而出的话。至于当时是为了什么?可能是为了没能赶上的比赛还是为了冰箱里莫名其妙消失的布丁,又或者是曾在同一间教室里已经记不清长相的漂亮班花随口说出的一句话。幼年的斗争看着来得全无道理又气势汹汹,后来想想却是切中本质,宫侑的情绪和渴望仅为在球场之内的故事牵扯,于是之外的世界就只见他阴晴不定,难以捉摸。

  记得有段时间他很喜欢观众席为他而起的欢呼,也曾经对来自女生爱慕的视线洋洋自得,只是一切终止在他国中某次正式比赛上发球的瞬间,意料之外的应援让他迎来了当个赛季第一次发球出界,从此粉丝一词被他当机立断地打入冷宫,时至今日仍然未有重见天日的希望。

  诚然这只是他无数令人瞠目的具体事迹中微不足道的一例,但排球之于宫侑宛如圣经戒律般的底线却是一脉相承。任何事物在追求极致的道路上总会从潮流上升到艺术,宫侑对他的圣殿精挑细选,得以入眼的人着实不多,却到底在遇见她的第一眼,诚心诚意地发出了感慨。

  ——她要是个攻手该有多好。

  ——因为我是如此的,如此的想要。

  直白的欲|望比理性更为敏锐。他看着场内的金发二传在千分之一秒内选择转向,排球对她来说似乎是连接着遥控器的低等模型,顺着无可阻挡的轨道向她的掌心坠落,由一号位传至四号位的斜对角背飞,她甚至没有去看背后球被扣下的场景,金色的发梢在半空中划过一个回旋,归位的瞬间底线裁判员的哨声吹响。

  她今天状态很好。

  “青木今天状态很好诶!”

  评价出自自己和出自旁人的观感完全不同,宫侑斜着眼去看后排扎堆的攻手群。一支队伍里攻手位置向来最多,彼此各自为营的二传来说自然还是攻手之间更为亲近。发话的是个综合实力不错的主攻,姓木兔,名光太郎,虽然性格横冲直撞且脑回路单一,但身体素质尤佳,特别是肩颈足够柔韧,在斜线球上基本毫无死角。

  和他坐得近的自然也不是等闲之辈,威名从国中一路横扫到高中的牛岛若利跟着平淡地一点头:“之前和她打的那场,让我觉得及川还是过誉了。现在看来,也不算差。”

  这说法就有意思了,宫侑动了动耳朵,向后转过一半侧脸:“及川?及川彻?是说……那个上过月刊的二传?”

  “没错。”牛岛其人虽然盛名在外,到底为人一板一眼有问必答,“及川是个优秀的二传手,如果不是队友不成器,一定有更大的发展空间。所以能让他称赞的对象,我一直很想知道是什么样的,但还没机会在赛场上遇到。”

  ——不,你当然遇不到。而且说到底好奇的话,去看比赛不就好了吗。

  宫侑按捺住几乎要当即冲口而出的反驳,转眼看向旁边的木兔,发觉这一位也是一脸深有同感地连连点头,顿时对本届青训营主攻的平均智商产生了深刻的质疑。上帝公平,开了一扇门的同时必定关上一扇窗,所以既然牛岛和木兔在天赋上大开方便之门,也就由不得他们不自觉地关上了理性之窗。宫侑捏着眉心定了定神,他甚至开始对牛岛的传话功能不抱期待。

  “我多问一句,”他隔空指了指场上拼搏的二传,“说是称赞,原话是什么?”

  牛岛停了几秒——似乎是在思考,然后才开口,声音和态度一样一丝不苟:“‘像牛若这种死人脸’,”他面无表情地复述道,“‘只配和小青木那种不懂人心的家伙一起打球啦!’……大概这样。”

  ——这哪里是称赞啊?!

  再次按下冲到喉咙口的话,宫侑更加用力地按着自己的脑袋,并沉痛地为即将和这俩人一起组队打比赛的自己感到悲哀。都说平庸的人类千篇一律,而奇葩的对象却各有各的个性,青训营的诸位纵使不是人中龙凤,到底也算得上百里挑一,他试着凭借一己之力跟上号称全国有名的主攻手的脑回路,然后凄惨地发现自己屡败屡战,屡战屡败。

  好在牛岛的话还没有说完,能考上白鸟泽的脑子似乎还没坏到讽刺一词都听不出来:“但我想他是对我个人抱有偏见,所以回了一句‘我不会和不懂配合的二传组队’。”

  说到这里微微一顿,那张平静无波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些许异样,他皱了皱眉,似乎又看见了那年那月狭路相逢的二传手,暖棕的发丝下半张脸都被走廊外的日光照亮。

  “不是所有二传都要为主攻服务的。我先说好,小青木的面前。”

  前一刻还幼稚得宛如重返幼儿园的高中生终于露出了些许符合年龄的沉稳,暖色的眼透过半米距离直视过来,口吻自然得仿佛其他细枝末节都无关紧要。

  “——连世界都只是作陪的料。”

  调好光线的液晶屏幕上画面生动而鲜明,宫侑安静地看着正中央的那个漂亮的二传组织着比容貌还要抢眼的进攻。蓝色是天空,金色是阳光,她沐浴在全世界能想象到最好的祝福里,举向头顶的手像是冲锋的号角。

  ——啊,对了。

  他想。

  ——这就是,我为什么想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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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章回宫城啦wwwwww没想到吧大王要出来刷存在感了wwwww

  我感觉其实高一的线也蛮贵圈真乱的wwww,曾经想要不要就在这里把u-17名单写定,然后影山宝宝目光闪闪地找青木前辈道喜真的想想就觉得可爱wwww

  但是最后还是没放弃高二的国青,主要是太想写宫侑和影山的对手戏了哈哈哈哈哈,没关系小风见,我们明年还能去一次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