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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时候的事?”

  “昨晚报道的。”

  他把我的手机递给我,关于纪家的报道早已铺天盖地,纪云昌被刑事拘留,纪家名下产业股价大跌,随之而来的还有众多受害者的举报。

  我心说不出的烦乱,各种帖子下不少人在看热闹,还有人聚在一起开始讨论举报者口中说的缓释剂项目,项目刚启动时前景有多么光明,福利又如何如何好,多少人自愿去做受试对象。

  底下自然有人来揭露真实情况,试验室到处都是铁墙,不见天日的封闭空间让人喘不过气,甚至有些人在注射缓释剂后出现了异常反应,而纪氏医疗为了防止流失受试对象,压下消息后强制继续试验。

  这些我全都知道,我甚至亲眼目睹过,知情人说着试验室的昏天暗地时,我满脑子都是惨白灯光下的alpha,血沿着他的手臂流入指缝,他安安静静地坐着,连呼吸都轻飘飘的,好像灯一黑他就会消散。

  回忆中止时我倏忽惊起,胸腔积压的气息震得身躯紧绷,我忽略了一旁伸来的手,撑着桌子站起来就往外走,走不了几步脚踝开始隐隐作痛,身后追来的人没有多说话,绕到我前面蹲下,“上来。”

  我默默揽住他的脖子,趴上他的背,他握住我的大腿稳稳起身,朝台上讲师面不改色地撒谎:“老师阮榕腿疼我带他去看看。”然后就背着我离开。

  他一路掠过路人稳步疾走,到地下车库里找到车,让我坐进副驾驶,却没有问我要去哪里,我正要开口,他就将我揪着衣角的手指扯到他手心中用力握了握,“没事的,我都明白,我带你去找夏飞意。”

  是的,我想立刻见到夏飞意,我早该明白,他知道自己有缺陷病后总是习惯隐瞒,总是把我推开,我如果不自己追上去,或许这辈子我们都不会再见面了。

  高速路上堵车,于是纪飞泽驾着车缓缓驶入一条乡道,这边是s市医科大学旁边新规划的商业城,如今还未动工,四处都是准备拆除的废弃工厂。

  就在我们要转弯时,我透过两指宽的窗缝闻到一阵熟悉的味道,如同飓风般带着强压,迅疾剧烈地蔓延开,我脸色一变,“快停车!”

  纪飞泽也意识到不对,他把车窗升上去后加速,“附近有alpha在用信息素压制,我们要赶紧走。”

  那点气味慢慢消失殆尽,我忍着胸腔里残余空气也被抽干的心慌,强迫自己脑袋冷静下来,周围有alpha使用信息素压制,如果现在下车,我说不定就连路都走不动了。

  可是再回忆起那股浓烈的气味,松香与花香绵绵交织不尽,明明是最柔软清新的味道,却像狮兽震怒嘶吼里细不可闻的悲怆呜咽,我控制不住自己出声喊纪飞泽停车,“你放我一个人下去吧……我不会记错的,那是夏飞意的信息素。”

  全天下独一无二的,不断萦绕我梦里的,夏飞意的味道。

  纪飞泽这才刹车,他的呼吸已经带上了急促喘息,眼睛也布满血丝,这是面对同类信息素压迫下产生的应激反应,而我神智有些恍惚,好在身上还带着纪飞泽的标记,并没有被影响太过。

  车上没有缓解信息素压制带来不良反应的特殊药剂,我只能打电话给齐骁,简单说了情况和地址,提前和他约定好,如果他到了乡道路口我们还没有消息就报警。

  等到纪飞泽把车停到路旁,我立即下了车,这一带没有居民楼,人迹罕至,但是alpha释放的信息素压制会不断扩大范围,很快就会被远一点的路人发觉,我必须要快一点找到夏飞意。

  纪飞泽却也跟着下了车,他挡在我身前探路,宽厚的肩背紧绷,衬衫上已经渗出了汗,信息素压制相当于挑衅,没有几个alpha可以忍住不反击,我闻到他信息素开始外溢时,上前握住他的手臂强迫他别再往前走,“纪飞泽!”

  就在这时我们旁边的一座工厂发出猛烈的碰撞声,像是肉体被摔到了钢板上,我闻声看向大开的门口,里头黑漆漆一片,浓郁的信息素不断挤占着空气,被我握着手臂的纪飞泽已经开始剧烈颤抖,微微挣动着。

  “阮阮,我一个人进去,你回车上去等齐骁过来。”他咬紧牙,额上青筋暴起,瞳孔紧缩,皱着眉径直踏入工厂时像是不安逡巡的野兽。

  没有人能在这种情况下平息焦灼的情绪,更别说纪飞泽现在已经处于狂暴的临界点,我不可能任他一个人进去,“我们一起去。”随后紧跟着他进去。

  纪飞泽打开手机手电筒时,我只勉强看见不远处角落里晃动的人影,等我们走近了,眼前场景生生扼住我呼喊夏飞意的声音,角落里蜷缩着几个满头是血的男人,在信息素压制下他们像缺氧一样大张着嘴喘气,求饶的话说得颠三倒四。

  而背对我们站立的人手中抄着根带血木棍,衣服皱得不成样,背上全是刀伤,血液汩汩往外流,他却浑然不觉地向那群人缓步靠近,用有些哑的声音轻轻问道:“不是说他在你们手上?所以是骗我的?”

  “不……不不不,不是……”倒地的一个男人惊慌地连声否定。

  我嗓子不断收紧,胸腔被强势的信息素沉沉下压,就要出声喊alpha的名字。

  “那他在哪里?说啊!说!”alpha有如嘶吼的反复质问在空荡的工厂里掀起阵阵回音,我被这突如其来的暴怒震住,随后就见他举起手中棍子要往那人头上砸。

  纪飞泽握着他肩膀要掣住他,却被他甩开,挣扎的动作把本就残破的袖子撕开,露出鼓胀紧绷的肌肉,不知哪处的伤口淌着新鲜的血液,一直沿手臂线条流下指尖。

  他复要动作,我越过纪飞泽跑过去,终于在他棍子要落下前抱住了他的手,“夏飞意!住手!”

  另一边纪飞泽已经锁住他肩膀,而夏飞意在听到我的声音后竟然安静下来,偌大空间里剩那群人的鬼哭狼嚎,那股强势的信息素也不知何时渐渐松懈下来。

  如同压在背脊上的大山陡然倾倒,腺体上灼烫的余热却尚未消散,反而像被钝刀频频地磨,激起细微的痛。

  我耳边的声音逐渐变得清晰,最为响亮的是夏飞意鲜活、剧烈的喘息。

  “夏飞意,放开,他的手就快被你捏断了。”听见纪飞泽这声不满的斥责,我才发现自己的手腕被用力圈着,甚至生出了腕骨被拧错位的感觉。

  我晃了晃示意他放开,夏飞意却顺势拉着我的手腕把我扯进怀里,无视一旁纪飞泽谩骂和掰扯的动作,将我抱得死死的,还用脸颊蹭我的脖颈,在我耳边带着浓重的嗡嗡鼻音委屈说道:

  “原来你真的在这里……阮阮,我还以为他们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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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纪飞泽:放开放开放开!(拍拍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