聚餐地点是谢辞雪定的,一家高级西餐厅,内部采用洛可可式的装修风格,繁琐而华丽,包厢隔音效果极强,很好的保护了客人的隐私。

  傍晚六点,陆鸣秋踏入餐厅包厢,就见杨皎已经到了。对方今天化着精致的妆,橘红色的头发扎成两条辫子,像花一样盘在脑后,她穿了一件香奈儿经典款斜纹软呢外套,修长的脖颈上有一条水滴形的宝石项链,简洁而大方。

  “皎皎,好久不见。”陆鸣秋笑着打了声招呼。

  杨皎听见声音,下意识抬头望去,但她的视线没有在陆鸣秋身上停留,而是径直看向另一个男人,这人的长相和身材皆是极品中的极品,穿着更是讲究,西装虽没有牌子,但瞧着像是手工定制的,面料和做工一看就知道不便宜;而且他手腕戴的表出自百达翡丽,这款式少见,至少得七位数;袖扣上镶嵌的玉石是顶级祖母绿,经包厢灯光一照,色泽水润通透……杨皎暗自咋舌,这男人通身派头贵得吓人,浑身气势也盛,多半非富即贵,并且常年身居高位,真不晓得陆鸣秋怎么认识他的……

  她收回打量的目光,转头看向陆鸣秋,眉宇间不可避免地多了一丝担忧,但她很快调整好表情,笑盈盈道:“秋秋,好久不见。”

  陆鸣秋小声嘟囔道:“别叫我的小名……”

  杨皎没搭理他这句话,她主动伸出左手,递到另一个男人眼前,做了个自我介绍:“先生,我叫杨皎,是秋秋的师姐,也是他的好朋友。”

  谢辞雪与她对视,轻而易举地读出了女人眼里的警告,他瞬间明了,对方是怕陆鸣秋被他这种有钱有势的人“欺负”,他抬手虚握住杨皎的手,笑道:“很高兴认识您,我叫谢辞雪,虽然才和陆鸣秋认识一个多月,但我是认真的。”

  陆鸣秋狐疑地看他一眼,什么是认真的?

  杨皎松开手,脸上挂起礼貌的微笑,谢辞雪见她眼底的警告之色消散,心弦也随之一松,不管如何,他还是希望能和陆鸣秋的朋友好好相处。

  短暂的寒暄结束后,谢辞雪招来侍者点餐,陆鸣秋对西餐没什么特殊喜好,于是让谢辞雪随意发挥,杨皎倒是熟门熟路地点了几道自己爱吃的菜。确定好佐餐酒,谢辞雪还为陆鸣秋点了道甜品,“这家的法甜很正宗,你等会儿尝尝,如果喜欢,我们下次再来。”

  杨皎注意到他和陆鸣秋说话的时候,会不自觉放低声音,看陆鸣秋的眼神也温柔,这让她不由得放心了一些。

  用餐的时候,杨皎和谢辞雪相谈甚欢,陆鸣秋不想说话,就自顾自地埋头切牛排,直到杨皎把话题引到他的头上,他才稍稍有了别的反应。

  “秋秋,你和谢先生是怎么认识的?”

  陆鸣秋的反应比较钝,思索了四五秒才道:“他的猫丢了,上门问我要监控视频……然后就这样认识了……”

  他说得比较简略,谢辞雪担心杨皎没听明白,开口把当天的细节补充了下,说完,他露出一个怀念的笑:“其实我和他的初见是在七年前的首美。”

  “在我们学校?”杨皎惊讶地挑了挑细眉。

  谢辞雪解释道:“当时大一刚开学,我送弟弟去学校,陆先生作为学长,过来带我弟弟熟悉校园环境。”

  杨皎听罢,“哇哦”一声,旋即用意味深长的目光看向陆鸣秋。他被杨皎的反应弄得一头雾水,完全摸不清状况,只能继续埋头吃菜。

  差不多八点钟时,这餐饭进行到尾声,杨皎对陆鸣秋比了个夹烟的动作,而后悄悄递出一个暗示的眼神。陆鸣秋知道,对方是想和他单独聊聊,于是他对谢辞雪说想去一趟卫生间,但出门后他穿过走廊,来到了这家餐厅的露台,这边属于吸烟区。等了四五分钟,杨皎踩着一双烟紫色的丝绒面高跟鞋走来,她从随身携带的珠串手包里拿出一盒蓝莓爆珠,细长的烟夹在她白净的指间,但却迟迟不曾点燃。

  陆鸣秋发现了,问:“你怎么不点烟?”

  “我看你身体太差劲了,怕熏到你。”其实真相是,谢辞雪猜到了杨皎要和陆鸣秋私下交谈,于是在她出门的时候,谢辞雪温声提醒她——尽量不要在陆鸣秋的面前吸烟。

  陆鸣秋没多想,转而问:“皎皎,你想说些什么?”

  “你和那位谢先生……到底怎么回事?”

  陆鸣秋不明白:“什么怎么回事?”

  “不是吧?”杨皎诧异道,“你难道看不出来他对你有意思?”

  陆鸣秋站在阑干旁,转头望向露台外的夜色,城市的霓虹灯明亮耀眼,反衬得天空变成了一种蒙蒙的深灰色。

  “皎皎,我现在的情况很奇怪,我老是觉得这个世界上的情感其实没什么意思,我能感觉得到谢先生对我很好,或许是喜欢我的,可是我不明白……”

  杨皎问:“不明白什么?”

  “不明白他为什么喜欢我,也不明白我哪里值得人喜欢,更加不明白正确的喜欢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陆鸣秋的声音很轻,在缱绻的夜风里几乎称得上微不可闻,但杨皎与他离得近,所以还是将这些话一字不落地听清楚了,听完以后,她没有别的想法,只有对陆鸣秋的心疼。

  她觉得,和顾少容在一起的那七年,好似完全摧毁、击垮了陆鸣秋。

  “或许,等你遇到那个对的人时,这些问题便自然而然的有了答案,不必纠结。”杨皎的声音如绸缎般丝滑,落入夜风里,迅速消散如烟。

  陆鸣秋觉得此刻的皎皎就像一个智者,而他则是聆听智者恒言的迷途的羔羊。

  他静静地沉思了一会儿,又听杨皎问:“他对你有意思,那你是怎么想的呢?”

  “我不知道。”光是每天处理自己糟糕的情绪,就已经让陆鸣秋觉得十分疲惫了,他实在是没有太多的时间去仔细思考谢辞雪的情感,“他又没有表白,万一人家对我只是友情呢……”

  “绝对不可能,”杨皎斩钉截铁道,“他看你那眼神,如果不是喜欢你,姐姐倒立洗头好吧!”

  陆鸣秋面无表情道:“可我只想和他当朋友,我不想和人谈恋爱,这让我觉得恶心。”

  杨皎知道陆鸣秋觉得恶心大概率是因为顾少容,这件事她不好劝解,只能哀叹一声。

  两人的谈话就此结束,离开露台时,陆鸣秋突然真的想去一趟卫生间,于是杨皎独自回到包厢。她刚一推开门,谢辞雪就伸长了脖子往她身后看,见陆鸣秋没在,他皱眉问:“陆鸣秋呢?”

  “他去洗手间了。”

  谢辞雪虽然不太放心,但又觉得这家餐厅的安保很到位,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儿,结果五分钟过去了,陆鸣秋还是没回来,谢辞雪感觉不大对劲儿,起身去卫生间找人,结果里头的每个隔间都空空荡荡,别说陆鸣秋了,连人影都找不到一个。

  他铁青着脸,给陆鸣秋打了两三个电话,全都没人接。

  谢辞雪忍着怒意和不安,找来餐厅今天的领班,“让你们经理立刻过来见我。”

  领班在这儿工作多年,对本市名流的脸相当熟悉,眼前这位虽然三四个月前才回来,但她知道,这是谢氏的大少爷……领班从他的声音里听出一丝隐怒,意识到事情不妙,赶紧Call经理来救场。

  经理一听是谢总找,更是不敢耽搁,小跑着赶过来,并恭敬地问:“谢总,是菜品出什么问题了吗?”

  “我的人在你们餐厅失踪了,我要看监控!”

  从包厢里出来的杨皎正好听见这句话,她连忙上前,抓住谢辞雪的袖子问:“你说什么?陆鸣秋不见了?”

  谢辞雪压下心火,好声好气地向杨皎解释:“卫生间里没有陆鸣秋的身影,我给他打电话也无人接听……杨女士,你别着急,咱们先看监控。”

  经理擦了擦额上的冷汗,亲自领着谢辞雪和杨皎去查看方才的监控——餐厅卫生间所在的那条走廊刚刚没什么人,可以清晰地看见陆鸣秋走进厕所的身影,但是没过几秒,另一个人也慢慢悠悠地走了进去,三分钟后,后进去的那人抱着陆鸣秋走出了卫生间。

  谢辞雪一拳砸到桌面上,两只眼睛冷若寒潭,带走陆鸣秋的人他认识,而且杨皎也认识。

  “顾少容?”杨皎捂着嘴,有些难以置信,“他什么毛病啊?”

  “他一直都有毛病,”谢辞雪转头看向呆滞的经理,冷笑道,“贵餐厅的安保做得可真好!”

  经理哑口无言,他想起不久前顾二少离开的时候,怀里确实抱着一个男人,当时他以为那是顾二少的朋友喝醉了,就根本没有放在心上,谁能想到那是谢大少爷的人……经理冷汗直流,只能一个劲儿地赔礼道歉。

  谢辞雪没功夫理他,他掏出手机,给手下人打了通电话,然后带着杨皎离开了餐厅。

  ***

  陆鸣秋迷迷糊糊睁开眼,结果看见了飞驰而过的街景,他慌乱地转头,正对上一双桃花般的眼睛。

  那双眼前所未有的温柔,但陆鸣秋只觉得害怕。

  “顾少容,你想干嘛?”

  “我想干嘛?”顾少容愉悦地笑了一声,“等会儿你就知道了,别着急啊,宝贝。”

  陆鸣秋咬紧下唇,悄悄摸了摸自己的口袋,想找手机打电话求救。顾少容的余光瞥见他的动作后,无奈地叹了口气:“别做无谓的挣扎,我已经把你的手机给扔了。”

  陆鸣秋脸色惨白,他陡然回忆起四年前被囚禁的日子,那晦暗的房间是他一生的噩梦,他无法想象自己如果再次被囚禁,会变成什么样子。他看向窗外,结果发现车子越走越偏僻,城内闪烁的流光逐渐暗淡,四周黑压压一片,唯有车灯前方是明亮的,这样的环境令人感到恐惧,陆鸣秋的呼吸不自觉急促起来,他用手按住胸口,但却按不住体内无边的无助感。

  不知道过了多久,飞驰的汽车终于停了,顾少容的手抚上陆鸣秋的脸,他冰凉的指尖在细腻的肌肤上缓缓游移,摸得陆鸣秋头皮发麻。

  “宝贝,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顾少容嗓音低哑,充满了蛊惑与磁性,他解开安全带,俯身压住陆鸣秋,然后一口咬住对方的喉结,顾少容发了狠,这一口咬得极深,陆鸣秋痛得直接流下了眼泪。

  他的眼眶周围泛着红,像揉碎了的桃花,艳得漂亮。

  顾少容松开他的脖子,看见他这副模样,顿时更兴奋了。他打开车门,强硬地把陆鸣秋拉到车后座,他今天开的是路虎,车内的空间极大。陆鸣秋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顾少容跨坐到他身上,并开始解衣扣时,他猛然惊醒,然后奋力推据。

  “顾少容!你他妈疯了?!”

  顾少容一把抓住他的手,癫狂地吼道:“陆鸣秋,我确实早就疯了!疯一点不好吗!”

  说完,他用力吻上陆鸣秋的唇,陆鸣秋张口咬他,顾少容不避不让,继续与他唇齿相贴。鲜血的铁锈味在两人的口腔之中弥漫,陆鸣秋被亲到发晕,完全不知道这是谁的血。

  他胸口剧烈起伏,显然有些呼吸不畅。

  这时,顾少容终于大发慈悲的放过了他。

  陆鸣秋意识到以自己的体力是没法反抗眼前这个男人的,于是他用一种平静到麻木的声音说:“阿容,如果你继续下去,我会恨死你的。”

  “哈……”顾少容的笑短暂而轻促。

  下一秒,陆鸣秋觉得有一滴水落到了自己的脸上,他愣愣地抬起脑袋,在车内昏黄灯光的照耀下,他清晰地看见顾少容的眼角边悬挂着一滴豆大的泪珠。

  而后,他听见顾少容张狂又疯癫的声音:“宝贝,比起被你遗忘,我宁愿被你记恨……所以如果要恨,你就恨我一辈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