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晚之后, 秋明澶恢复正常,再没有露出那日情态。

  这日风和日丽,晴光正好。二人于花厅中用饭, 一边欣赏窗外景色。李别芝单手支腮,另一只手用筷子有一搭没一搭地杵着碟子中的烧鹿肉。这烧鹿肉配合着胡萝卜和苹果,尝起来异常清鲜, 没有丝毫腥膻之味。

  李别芝漫不经心夹起一块梅花鹿肉尝了尝,见秋明澶并不动快,碰都不碰她跟前的菜品, 忍不住挑了挑眉, 特意夹起一块鹿肉送入秋明澶的碗中。

  秋明澶登时顿了顿,她身后站着的两位贴身丫鬟见状, 不由面面相觑,不知是否该提醒这位李姨娘, 她们公主向来不喜欢野味。因为处理的再干净的肉,公主都会觉得腥膻,于是能不碰, 就不碰。

  可让两个丫鬟大跌眼镜的是,秋明澶只是沉默了片刻,便拿起筷子,将那块鹿肉送入口中。

  李别芝单手托腮, 粉面含笑:“如何?”

  秋明澶拿帕子擦拭嘴角,微微一笑:“不错,我很喜欢。”

  李别芝瞥了眼她身后神色古怪的两个丫鬟, 歪了歪头, 眼中蓦然闪过一抹狡黠,故意再夹起一块鹿肉送入秋明澶碗中, 微笑道:“既然喜欢,就多吃点。”

  秋明澶微笑凝视她,眸光闪烁,礼尚往来,跟着夹起一块鹿肉送入李别芝碗中,温声道:“你也是,毕竟你还怀着孩子。”

  李别芝咀嚼的动作骤然停住,缓缓抬起眼注视秋明澶,有些难以下咽。秋明澶不是早该知道她没有怀孕吗?这是唱的哪出戏?

  秋明澶好似没看见李别芝神色异常,面不改色道:“怎么了?可是肚子里的孩子有反应了?”

  李别芝嘴角抽动了一下,啪地一声将筷子拍在了饭桌上,眯起眼睛道:“公主难道没让太医替芝芝把过脉?哪里来的孩子?”

  秋明澶摇摇头:“又说傻话。”说着,目光落在李别芝平坦的腹部,黑眸中似乎闪过什么,缓缓道,“你以后可不是一个人,得小心着点。”

  “……”李别芝觉得秋明澶八成是疯了,要么是记忆出现了什么问题,不然为什么会执着她那根本不存在的孩子?

  想着,李别芝伸手,用手背试了试秋明澶额头的温度。温度正好,没有发烧啊,怎么说起胡话来了?

  李别芝的手缩回去,却被秋明澶一把握住,拽在手心。李别芝试着挣回来,却被秋明澶紧扣不放,不由翻了个白眼,任对方拽着。

  二人正吃着饭呢,骤然听到门外一阵嘈杂声,惊呼声,喊着走水了。

  李别芝好奇望去,秋明澶顿了顿,示意两个丫鬟出门查看情况。

  丫鬟效率极高,去了又回,一五一十禀告道:“回禀公主,是宫里的樱院的某个屋子着了火。公主要不要去瞧瞧?”

  樱院?李别芝瞬间瞪圆了眼睛,那地方,不正是嘉旭公主出宫前住的地方吗?据她所知,嘉旭公主受宠,出宫前住的地方,也是守卫森严。

  不想今日,宫人出了纰漏,或是其他什么,导致这地方着了火。李别芝心中蓦然闪过什么,不由心中一动,对秋明澶道:“公主,不如去瞧瞧情况?”

  “这……”李别芝见她还犹豫,不由和声劝说道,“那毕竟是公主曾经住过的地方,公主就一点都不在在意?”

  “芝芝说得对。”秋明澶盯着她,微微点头。

  李别芝见秋明澶起身就想走,竟没带她一起的心思,连忙抓住秋明澶的胳膊,拔高声调道:“怎么,公主不带我?”

  秋明澶脸上为难,眼神落在李别芝的肚子上,瞧得李别芝愈加无语了。经不住李别芝软磨硬泡,秋明澶还是带她一起去了樱院。

  二人乘着轿辇,远远的,就看到樱院里火光冲天,黑烟滚滚,急速翻腾。黑烟之中,似乎有黑气涌动,缭绕不散。

  李别芝双手环胸,好整以暇,面色镇定。实则心中则在纳罕这黑雾到底是什么东西。这瞧着,似乎是魔气?可魔气因人心而起,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地便涌现出那么多的魔气呢?

  李别芝猜测之时,二人乘坐的轿辇已经到了那起火的院子之外。秋明澶不允许李别芝下车,自己则快速下了轿辇,询问宫人起火的情况。

  不过片刻,火便被扑灭了,一个神色萎靡的老太监被侍卫压着,带到秋明澶面前。

  秋明澶问起原因,那侍卫面色迟疑:“只是小事,怕污了公主耳朵。”

  秋明澶冷声道:“内宫起火,岂是小事?说!”

  侍卫们连忙战战兢兢汇报了情况,那老太监也瑟瑟发抖,双脚发软,若不是侍卫扶着,恐怕就要当场跪了下去。

  原来,是这老太监一个月前和人起了争执,自己心仪的宫女选了另外一个太监做了对食,却拒绝了他。老太监怀恨在心,故意在那太监当值时纵火,点燃了樱院屋子内的帘子。

  这几日天干物燥,又恰逢大风天气,那火便趁着风势,越烧越旺,烧了一片宫殿。

  案情简单明了,同时有目击证人,是太监因私事而纵火,其中似乎没有世家大族插手的痕迹。秋明澶干净利落处理了,又吩咐完宫人,这才转身回去找李别芝。

  李别芝听到这犯人的作案动机,露出匪夷所思之色。

  这点小小的因私,用得着如此大动干戈?

  而且老太监必定知道樱院的重要性,却还是动手了,都让李别芝怀疑这老太监是不是疯了。

  恰在这时,那被秋明澶命令被侍卫拖下去处理的老太监,突然挣脱了侍卫的桎梏,并拔出其中一个侍卫腰间的长剑,猛然朝着李别芝和秋明澶冲过来。

  那辖制他的侍卫露出震惊之色,似乎没有意料到老太监竟然力气这样大,只顿了片刻,意识到公主正在跟前,不由面色大变,急忙追上去。

  那老太监一气奔到李别芝和秋明澶跟前,目眦欲裂,面孔上青筋凸起,仿佛地底爬出来的恶鬼,完全没有丝毫人样。他手上握住那把长剑,不发jsg一言,姿势古怪地朝着李别芝刺了过来。

  李别芝下意识想要动手,骤然反应过来自己现在几乎和凡人无异,恐怕根本打不过这 突然发狂的太监,正在犹豫之际,身后蓦然一顾大力传来。

  秋明澶抓住她的胳膊,急速将人往自己身后一带。面色凌冽,对上状如鬼怪的太监,提剑便挡住老太监的凶器。

  剑刃相交,竟震得秋明澶虎口发麻。这老太监瘦骨嶙峋,皮包骨头,不想力气竟然比一个壮年男子还要可怕。

  秋明澶力竭,被刺的后退三步,并被老太监的剑刃划破了手臂。

  “公主!”

  侍卫们姗姗来迟,见状登时吓破了胆。好几个侍卫一起对付老太监,才将人压制住。

  秋明澶捂住手臂,面色苍白,蹙眉盯着那被压制还犹自反抗的太监,久久没有回神。

  李别芝连忙上前,一把扯过秋明澶的胳膊,就要带人回去包扎伤口。

  太医院内,李别芝坐在一旁,双手环胸,目光炯炯盯着秋明澶的手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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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明澶坐在桌边,手臂搁在桌面上,任胡子花白的太医替她包扎伤口。那太医年纪太大,动作颤巍巍的,顶着李别芝强烈的目光,手指越发颤抖。

  勉强将伤口包扎好,写下药方,又叮嘱半个月之内不要碰水,便擦着满头冷汗,恭敬站在一旁,等待公主吩咐。

  李别芝见状,这才慢悠悠走上前,坐在秋明澶对面,手指点了点秋明澶的手臂,不咸不淡道:“公主可真是艺高人胆大,手无缚鸡之力,也敢跟那太监硬来。”

  秋明澶垂眸,扫了眼自己的手臂,微微抿唇道:“你在我身后,我如何后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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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别芝抿唇盯着她,久久没有说话。秋明澶捂住手臂,对她笑了笑,温声道:“正好郑太医也在,也替芝芝瞧瞧吧?”

  李别芝撇嘴:“用不着……”

  秋明澶盯着她,不说话。李别芝无奈,只能答应了。

  那郑太医抹了一把额头的冷汗,再次颤颤巍巍地上前,要替李别芝把脉。

  李别芝将手搁在桌面上,满脸漫不经心。她这身体虽然柔弱,但健康的很。反倒是公主,听说从小体弱多病,有空没空都要吃药。后来随着年岁渐长,身体才将将养好,不再频繁吃药。

  李别芝的心头快速掠过这些从丫鬟口红听来的八卦,眼神从秋明澶脸上,落在了那太医脸上,无聊道:“郑太医,你倒是瞧好没有?”

  郑太医小心翼翼瞅着她,半晌斟酌道:“姑娘身体很好。”

  李别芝轻轻哼了一声,心道废话。抬眼看秋明澶,还没说什么,却听那太医继续道:“姑娘腹中胎儿,也很好。”

  李别芝:“……”

  李别芝一寸寸扭头看他,面孔几乎僵硬成一张面具,不可置信瞪着他。

  郑太医见她神色不对,心中不由咯噔一下,心道坏了,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当即额生冷汗,哆嗦道:“……也许是老夫学艺不精,瞧错了。姑娘不如再找其他太医瞧瞧?”

  李别芝皮笑肉不笑,正想说话。耳畔却听到秋明澶柔声道:“不用了,你退下吧。”

  李别芝霍然扭头,瞪向秋明澶,咬牙切齿道:“秋明澶,是不是你搞的鬼!?”

  秋明澶神色镇定,一手捂住手臂,因为受伤,面色苍白。听到李别芝怒气冲冲的质问,也不动怒,只虚弱道:“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秋明澶!别跟我装傻!”李别芝猛然站起来,一把掐住秋明澶的胳膊,却触碰到对方的伤口,惹得秋明澶痛呼一声。

  李别芝手指一颤,下意识松开手,抿唇道:“解释。”

  她腹中根本不会有孩子,不是太医撒谎,就是秋明澶撒谎。要么,就是秋明澶动了手脚。

  李别芝想起这人最初就信誓旦旦说她怀孕的模样,便忍不住眉头一蹙,越发怀疑了。

  视线骤然落在秋明澶渗血的手臂上,李别芝张了张嘴,将嘴里的话咽了回去。

  “芝芝,你别担心。”秋明澶没管自己受伤的手臂,微笑注视她的肚子,嗓音柔和,“这不是你和李寅的孩子,而是和我的。”

  李别芝愕然盯着她,都被气笑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秋明澶一身黑衣,端坐桌旁,微微俯身过来,手指落在李别芝的肚子上,轻柔摩挲着,眼底漆黑无光,神经质般地喃喃道:“这是属于你我的孩子,你不喜欢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