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庆皇宫,秀宁宫,太医、宫女和太监,都面带焦急,急匆匆进进出出。

  惠德妃红着眼睛坐在偏殿床边,不停地抹泪,下首几个太医凑在一起嘀嘀咕咕商讨。

  惠德妃于昭德十九年夏,诞下一名小公主,取名安乐,安乐公主生产时耽搁太久,有些先天不足,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为了保住这么小女儿,圣上专门派了太医守在秀宁宫,仔细调理,已经有了起色。

  谁知近来天气突然转冷,宫里不少娘娘都染了风寒,小公主虽然一直在秀宁宫不出门,也没能逃了过去,昨天就有些咳嗽,发热,到现在已经烧了一整天了,小公主太小,身体较弱,太医也不敢下猛药,只得冷敷针灸来降温,聊胜于无。

  惠德妃一共两个孩子,大皇子闻晋霖十五岁了,已经搬出秀宁宫住,圣上安排了他差事,平日也见不到。

  女儿又体弱多病,这一次也不知道能不能熬过去,惠德妃一时间悲从心来,为女儿擦身子的手一松,一口血喷出,昏过去了。

  这下秀宁宫更是大乱,太监宫女把惠德妃搬去床上,由太医诊治,她的随嫁丫鬟金桃连忙着人去请皇上。

  惠德妃醒来时已是黄昏,金桃在她床前守着,见她睁眼欣喜问:“娘娘醒了,您可吓死金桃了,太医说您就是忧思过度,好好调理就行。”

  惠德妃由她扶着坐起身,焦急地抓住金桃的袖子:“安乐怎么样了?退烧了没?”

  “退了退了。”金桃连连应了,扶住她:“您突然吐血昏倒,吓了奴婢一跳,赶紧派人去请皇上了,皇上见小公主这么久都不退烧,您还倒下了,龙颜大怒,下旨让太医开了药,公主喝下去没多久,烧就退了。”

  其实风寒发烧,怕的就是一直烧不退,好人也要烧死了,但是太医面对才一岁多点的小公主,哪个敢用药呢?

  这要是治好了还行,若是没好,这责任谁能担得起?

  对这些门道,惠德妃心知肚明,但他不通医理,也不敢随便指挥太医。

  “您也快点把药吃了,快点好起来呀。”

  惠德妃喝了两口汤药,期期艾艾问:“圣上呢?”

  金桃动作一顿,又若无其事道:“说是乌口那边传来军情,紧急得很,圣上就走了,不过走之前赏了好些东西呢,那些人参灵芝啊,金桃都没见过呢,圣上还是心疼您。”

  惠德妃捏着被子,惨然一笑:“圣上怎么会心疼我?别说是我了,便是霖儿和安乐,他也不心疼,就知道想着那个燕书承!也不知道谁才是他的孩子!”

  金桃连忙止住她:“我的娘娘啊,您可别这么说,最近边关那么不平稳,圣上肯定操心啊,这不听说您晕倒了,也是马上过来,怎么能是不关心您和皇子公主呢?您是没见,皇上瘦了好些呢。”

  惠德妃抬眼看她:“当真?”

  “当真,金桃什么时候骗过您?”

  “好。”惠德妃点点头,伸手将眼角的泪水抹去,吩咐道:“你让哥哥递个折子,就说知道我和公主都病了,实在担心想来看看我,让他快点进宫,本宫有事找哥哥商量。”

  看着金桃这两天也清减不少的背影,惠德妃自己掀了被子准备下床,旁边立刻有宫女过来伺候:“娘娘可是要去看看小公主。”

  惠德妃点点头,披了个毯子就急急忙忙往公主那屋去了。

  我的安乐......

  第二日黄昏,惠德妃刚刚哄了小公主睡下,只听金桃高高兴兴进来:“卫大人来了!”

  按规矩,惠德妃要在主殿接待了兄长卫英,一见自家哥哥魁梧的样子,泪又忍不住掉下泪。

  卫英是她的同胞哥哥,自小疼爱她,见她落泪立刻心疼上前两步:“怎么了这是,可是谁欺负你了,金桃,你说说,谁欺负娘娘了?”

  惠德妃拦住他:“没人欺负我,哥哥我有事情要和你说。”说着伸手挥退了宫女。

  卫英:“怎么了?连金桃都没留下,是出了什么事?”

  这金桃自小伺候妹妹,说是主仆,更似姐妹,有什么事是要瞒着金桃的?

  “哥哥,那燕书承,不能留!”惠德妃做了个砍脖子的动作。

  卫英猛地站起来,在殿内走了几圈,才压着嗓音:“你疯了!我不是跟你说过,这燕书承是燕太傅的儿子,不会影响大皇子的!你怎么就是不信?”

  两年前,自己妹妹就不知道从哪听说,燕书承是皇上的私生子,这两年好不容易安生了,怎么又......?

  这燕书承长得和燕太傅有七分像,都是清雅秀丽的模样,再看看皇族,只要身子里留着闻家血液的,那个不是浓眉大眼的?好认的很。

  惠德妃定定看着他:“我信哥哥,既然哥哥说他不是圣上的骨血,那么就一定不是。但是哥哥,只要他在一天,圣上心里就没我们霖儿和安乐的位置!”

  “在圣上心里,只有燕书承是他的亲人,我们这些妃嫔、皇子、公主,什么都不算,所以,燕书承他不能留。”

  一个妃子,生的皇子是长子,皇后生的嫡子又小十岁,皇后他们一定巴不得霖儿死。

  自古以来,登不上皇位的嫡子都没好下场,难道嫡子登基后,他的兄长下场就好了吗?

  那个位置他们一定要争,既是为了霖儿,也是为了安乐。

  大庆建国一百余年,出了三十六位公主,出了刚建国时的几位都下嫁京官,留在了京都,剩下的二十九位,十五位和亲,五位嫁给了戍边的武将,也远离京都。

  她的安乐身子不好,若是嫁去了边关或者和亲,说不定......

  所以那个位置他一定得争,嫡子的名分是没有办法,难道还争不了一份圣上的看重喜爱?

  总不能一样都不占吧!

  卫英:“这燕书承是你想杀就杀的?他可是圣上的义弟,若是让圣上知道了,可是要灭九族的!”

  这就是松口的意思了,惠德妃眼睛一亮,上前几步:“哥哥别担心,这燕书承若是在京都,我怎么敢朝他下手,他这不是去了乌口?战场上发生什么,谁又知道呢?”

  卫英想了一会儿,还是无奈道:“我知道了,等我回去和父亲商量一下,再做决定。”

  “一定要告诉父亲,这是为了霖儿。”惠德妃抓着他的手认真道:“也是为了哥哥的外甥,父亲的外孙。”

  卫英拍了拍他的手,兄妹两人又说了几句体己话,便赶在宫禁之前离开了。

  乌口,金宝正在指挥着下人收拾卫生,将带来的东西收拾好,铺好床铺,还得把洗澡水烧好,赶了几天的路,少爷也得好好休息。

  嘱咐完了,确认没有漏下的,就急急忙忙去下人房擦擦身子换身衣服,好跟着少爷出门。

  燕书承和官遇水官将军聊了半晌,对乌口主将们的态度也了解了七七八八,总体和张庭深说的一样,这些将士们对他的到来不太满意,人家想要一个罗青那种,运筹帷幄的军师。

  对自己这种公子哥的态度就是,随便找个地待着,只要不影响他们打仗就行。

  想来就算自己顶着他们的冷脸,帮忙出谋划策,除了张庭深,也没人会听他的。

  想起张庭深的下蛊言论,他忍不住一笑,朝想要上前的车夫摆摆手,打算自己溜溜达达走回去,正好考虑一下接下来该怎么做。

  他的住处离都督府不远,事实上,乌口主将都住在一块,围着都督府,征用了几处府邸,方便有什么事能立马聚集起来商议。

  分给他的是一处府邸内的小院,府邸以前不知道住的哪位官爷,修建的很是端正。

  他的小院是原主人为儿子准备的,一共五间房,甚至带了一个小小的厨房。

  看得出,官遇水为了不让他乱跑乱闹,准备的很充分。

  进了大门,只见张庭深身穿一身宝蓝色劲装,正大步流星往前走,看见他脚步一停,迎了上来,笑道:“回来了?”

  燕书承奇怪地看了他一眼,这人刚才在路上和他聊天说话,还是一副熟稔的样子,怎么一会不见,又生分了。

  张庭深心中哀嚎,暗骂自己怎么不会说话。

  “你刚刚来,院子可能还没收拾好,要不今晚来我这吃顿饭,算欢迎欢迎你。”

  乌口情况摆在这,燕书承又不得将士们欢迎,想来是不会为他摆接风宴了。

  燕书承含笑点点头:“那我先回去换身衣服。”

  “认识路吗?我带你过去。”

  一路上,张庭深向他介绍府里摆设和位置:“我就住在南院,离你那东园也不算远。”

  等进了东园,燕书承先让他在主厅喝喝茶,自个去卧室换了便服,两人又结伴往南院去了。

  张庭深回来便吩咐下人做了几道菜,除了两道乌口特产,剩下皆是燕书承喜欢的。

  两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将下人挥退了。

  张庭深笑道:“感觉这几次和你见面,都是在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