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书承:???

  一时间,他内心五味交杂,竟然不知道是该欢喜于江大人支持他去乌口,还是为自己是不是君子辩驳。

  确认了老友独子没有做什么伤天害理或者脚踢屁股的事,江法直老神在在盛了一碗菌菇煲,嗯,很鲜,不愧是御厨,这口福,除了御宴,也就只能在燕府享受到了。

  江法直快乐地喝完又盛了一碗,发现燕书承一直没动筷子,无奈叹了口气:“你既然心中有成算,那我就不拦你,做什么摆出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燕容清死而复生了!”

  燕书承侧脸看着这位老人,淡淡开口:“若是父亲在,圣上可能就不会拦我。”

  这是心里有疙瘩,江法直心想,恋恋不舍将碗筷放下,沉思一会道:“我得承认,若是你父亲在,我和圣上都不会这么担心你,说不定你愿意去边关,还得称赞一句有出息。”

  燕书承没吱声,若父亲没有那么早去世,燕家可能会有二少爷、三少爷、大小姐、二小姐,而不是只他一根独苗,被圣上精心照顾着,就怕燕家后继无人。

  江法直叹了口气,这疙瘩看起来还不小,得谈心好久了,心中不禁默默吐槽:燕容清还真是算我欠你的,在世的时候操心你,你人都没了,还得操心你儿子!

  “圣上是担心,如果你有个万一,你父亲以后都没人祭奠,当年你父亲遭贼人暗算,你母亲伤心欲绝,肚子里的孩子也没能保下,当即自尽了,燕家就你自个,连个叔伯兄弟都没有。再者说,你年纪还小,便是你父亲也是要为你操心担忧的,现在圣上是替你父亲操这份心,你是个聪明孩子,可不能往岔处想。”

  “我已经加冠了!”燕书承小声反驳,二十岁的男子,在大庆已经开始做官了,旁的不说,定国侯的儿子,哪个不是十几岁就上战场的?

  江法直一乐,揉了揉他的脑袋:“你也知道你加冠了?你也不瞧瞧别人,加冠成亲生子,一溜串解决,你呢?现在还没喜欢的姑娘!之前皇后娘娘那个外甥女,多好一孩子,圣上想给你赐婚你还不乐意?”

  林侍郎的嫡女林唤月,当初送进宫里,说的是陪伴姨母,但有几个人真信了?

  先不说二皇子当初才三岁,正是需要操心的时候,便是他这个不怎么关心后宫的,都知道皇后和惠德妃不合,皇后这些年看着风光,只怕也不好过。

  林唤月送进宫,一开始他以为是高家效仿赵飞燕姐妹,后来圣上召他进宫商量要给燕书承看亲,才晓得原来是给燕书承准备的。

  说句公道话,人家林姑娘,作为大家小姐,对燕书承可以称得上一句殷勤了,谁成想这小子这时候倒端起彬彬有礼的架子了。

  “没感觉啊,我要是真娶了人家,不是害了她吗?人家堂堂皇后外甥女,什么好男儿找不到。”燕书承无奈道,大人好像总是如此双标,一面说他是孩子,这不行那不要;另一面又说他年纪老大不小,该成亲生子了。

  “哎呀,这种事不相干,您不要扯开话题。”

  江法直:“怎么不相干,你若是为人父了,圣上还会这么担心你?”

  见他一脸的不乐意,江法直也知道这种事不能强催,点到即止,喝了口茶道:“圣上不放心你,你让他放心不就成了,到底是谁还总是在御前耍小孩子脾气?你看看满朝堂,哪个不是圣上下什么旨做什么事?便是觉得有不妥的,那也要引经据典,恭恭敬敬递折子上去,你再看看你!”

  江法直瞥他一眼:“不乐意去兵部,非要来我这大理寺,圣上不同意就去乾元殿卖乖?是做臣子的样吗?”

  燕书承摸摸鼻子,有些心虚,从小到大,为臣之道父亲、上书房的师父都没少教,只是闻绍临在他面前从来就不像皇帝,他也就随性惯了,仔细回忆一番,也是有些心惊。

  江法直挥退了伺候着的侍女小厮,面对燕书承苦口婆心道:“我知道你和圣上亲近,但你要记着,圣上是圣上,待你再亦父亦兄,不是你真的的父兄,凡是都要思量点知道么?”

  燕书承点点头:“文若明白,以后会注意的。”

  江法直叹了口气,又仔细叮嘱几分,最后慈爱看着他:“今日说的,你自己好好思量,乌口的事,明日我递个折子进宫,帮你说几句好话。我也干不了几年了,之后有什么事,不一定能护得住你,你不要由着性子,凡事留三分。”

  燕书承一一应了,又侍奉他把晚膳用了,扶着他上了马车,见他坐在上面,还是一脸犹豫,笑了笑:“凡事留三分,文若懂得了。”

  江法直这才点点头,吩咐车夫出发,谁知还没回府,马车便在街边停下了。

  他一掀帘子,只见前面一匹高头大马,一个面白无须的男子翻身下马,走上前朝他行礼:“哎呦,江大人,奴才可算是找到您了,圣上召您进宫了呢!”

  江法直握着帘子,没忍住翻了个白眼,行了,凡事留三分,也得对方不颠颠凑近才行啊!

  可怜的江大人,从大理寺回到家还没把椅子坐热乎,就跑去燕府为燕书承开解人生,现在又要去皇宫,听大庆最尊贵的男人,抱怨养孩子的不易。

  进门时,闻绍临正一身便服,靠在软榻上下棋,见他进来摆了摆手面了他的礼:“行了,过来陪朕下两局。”

  看脸色,倒是瞧不出生气的意思,江法直一边心里琢磨,一边顺着庆帝的意思落了座,笑着开口:“圣上今日怎么有闲心下棋?”

  闻绍临:“闲心是什么时候都有,闲时倒是不常有。”

  江法直顺着话头说了几句,目光悄悄往御案上一瞥,便见奏折高高摞起。

  圣上英明神武,自从掌权,很少有奏折堆积,看今日这情况,是燕书承回去后,圣上就没批了。

  心下不由嘀咕,这两人,还真是......

  时间渐渐推移,江法直被内侍拦下时,天就一惊擦黑,下了几盘棋更是夜色见深。

  一子落下,江法直又输了。

  闻绍临将棋子一一捡起,笑呵呵道:“你说说你这臭棋。”

  他是皇帝,很少有人敢真刀真枪和他下棋,燕书承算一个,江法直也算一个。

  只不过前者是亲近,做什么都直来直往,后者就是因为臭棋篓子,知道自己怎么下都下不过圣上,索性放开了。

  江法直:“圣上可要心疼心疼臣,臣刚从燕府出来,开解小孩的事可不好做,实在没有心力下棋。”

  闻绍临收敛了笑意,重重哼了一声:“朕知道你去燕府了,怎么样,那小子跟你说了?”

  江法直:“说了,说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那你怎么觉得?”

  “臣吧,觉得年轻人想去闯,不妨让他去。”

  闻绍临将最后一枚棋子收到棋盒,示意他接着说。

  江法直一心三用,一面瞧着皇帝脸色,一面感叹君威难测,一面开口解释:“文若打小爱兵法,听他说话,之前也指挥作战,未尝败绩,既然他有这个能耐,圣上又何必压着他?”

  闻绍临冷着脸:“匈奴能和姜所岩比?”

  江法直笑着道:“虽然不能比,但乌口守备也比晋阳关好啊!晋阳关一马平川,乌口却是两面环山,易守难攻,文若不一定受不住,再者说,您派人保护他就成了,难不成仗打不赢,还护不下一个燕文若?”

  这话闻绍临听进去了,神情一动,长叹一口气:“这孩子也不知道像谁?”

  “自然是像太傅。”见闻绍临一脸‘朕不信’的表情,江法直笑道:“燕太傅当年直对刘徐党派,危险程度也不逊于文若去乌口,不都是倔的要死?今天李兴还和我说,这爷俩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呢。”

  果然提到了自家太傅,闻绍临脸色便柔和下来,只是还嘴硬道:“这可不一样。”

  “有什么不一样的,要臣说,这父子俩不都是为了圣上您?”

  闻绍临瞅他一眼:“朕算是看出来了,你这是为文若来当说客的!”

  江法直笑道:“哪能啊,微臣可是一心向着圣上的,臣若是带着私心看,文若在京内好好当他的大理寺少卿,微臣还能早点回家养老呢,岂不是没事。”

  闻绍临哼了一声,还是松口道:“行了行了,你这话自己听着不心虚?乌口这事你就别管了,让那小子自己过来说!”

  江法直笑着应了:“臣待会让他写个折子递上来。”若是只谈话,这两人又不知道能不能说下去呢,还是写个折子保险点。

  圣上即使恼了把人赶回去,折子也得留下看。

  闻绍临摆摆手:“今晚就算了,时辰太晚了,等明日朕派人去一趟燕府。张升忠,把江大人送出去。”

  若今晚告诉了那小子,还不得熬夜把折子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