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涟漪是因他心头血所生, 要救他,也需用他心头血浇灌七七四十九天,帮他稳固魂魄才行。
这个代价实在太大了, 哪怕对于月芜寂来说,也是很难办到的。
但月芜寂并不是一个愚钝之人, 遇到不可能之事时,也不会冲动到茫然去尝试。
最后,他选择了将君涟漪放入自己心间,每日用心头血灌养。
终于, 在放入他心间的第十天, 君涟漪有了反应。
他不但又有了意识, 修为还以飞一般的速度在上涨着, 在第十五天的时候,不但能和月芜寂说话了,还能灵魂出窍, 自主从他心间飞出来, 或悬在月芜寂眼前, 或坐在月芜寂肩头。
小小的一只,可爱极了。
他像是一只阿飘一般,总陪在月芜寂身边。
但月芜寂其实是并不想他出来的, 一来怕他被天道发现, 二来, 才刚刚十五天, 他的灵魂并未真正稳固, 他还是怕他再遭意外。
不过君涟漪也并不是笨蛋, 每次都是吸足了月芜寂的滋养才出来的。而且, 他是把月芜寂的话听进去了的, 每每在月芜寂外出之时,他是从不会飞出来的,只有在二人独处之时,他才会偶尔出来一二。
就好比现在,月芜寂在烛火之下读书,他闲得无聊便落在他书上,四仰八叉地躺在书上,禁止他翻页。
月芜寂轻轻睨他一眼,语气不咸不淡,“一边去。”
君涟漪不依,笑看着他,“神尊大人,我好无聊,你给我念书听,好不好?”
月芜寂不欲搭理他,用食指轻轻将他挡开,翻了一页书,继续认真的读着。
君涟漪受不得被无视,就着月芜寂的手,就狠狠地一口咬了下去。
不过他灵魂还太虚,自己又太小,这力道实在不怎么样,就连刺破月芜寂的皮肉,都做不到。
也正因为如此,他才会咬他。
终于,月芜寂将目光再次放到了他身上,一伸手,将他捞了起来,“若想要看书,就自己看吧。”
说话间,他已将他放到了自己胸口的衣襟上。
那个位置,君涟漪往下看时,正好可以完整的将书中内容尽收眼底。
可惜的是……他不识字。
苦恼的抬头看向月芜寂,君涟漪委屈,“可是我不识字耶!”
月芜寂翻书的手一顿,低眸看他,“你不识字?”
君涟漪郑重的点了点头。
月芜寂陷入了沉思中,好一会儿,才慢慢念起了书中内容。
在好久之后,月芜寂教会了君涟漪识字,君涟漪才知,那本书的名字叫做《清心咒》。
那一日,天道在给月芜寂授课之时,月芜寂偶然间想起了在自己心口之中的君涟漪,一时晃了神,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胸口,被天道发现。
天道说他心不静,于是让他晚间秉烛夜读清心咒,以驱心中杂念。
在那之后,月芜寂每次等到君涟漪出来,就多了一项任务——
教君涟漪识字。
君涟漪很是聪明,什么东西都是一学就会,完全不用他过多讲解,仅仅只用了十天的时间,就学会了所有不算复杂的字体。
每每到了晚上,他便也能和月芜寂一起,秉烛夜读了。
不过,月芜寂爱读圣贤书,他却爱读一些古异杂谈。
偶尔看到有趣的地方,还会与月芜寂分享一二。
就好比最近他看到的这本,是一个人人平等没有妖神鬼怪的世界,简直是脑洞大开,大胆肆意得很。
他兴奋地拉拉月芜寂的袖子,让他看。
“神尊大人,你看这个!这个是不是很有趣?”
月芜寂目光缓缓落到君涟漪的书上,只粗略看了几眼,便应一声,点了点头。
这本书为《夜君的怪想奇谈》。
夜君是掌控黑夜的夜神,夜间,总是人们容易产生梦的时间,夜君闲来无事时,便会坐在月亮上,偷窥人们的梦境,然后将其改写一番,记入自己的奇谈中。
君涟漪迷这本书迷得要命,每次一出来,对着这本书就是废寝忘食,倒是莫名让月芜寂觉得自己遭了冷落。
这一日,君涟漪像平时一般,出来后就抱着书不撒手。
月芜寂实在有些看不下去了,于是抽走了他的书,一本正经道:“真的这么喜欢这本书?”
君涟漪郑重的点了点头,跳起来就想去抢书。
月芜寂故意将书拿得高了些,故意逗弄着他,“你抢到就给你。”
君涟漪有些生气,又飘起来去抢,可实在不是月芜寂的对手。
愤怒之下,他干脆不抢了,又钻回了月芜寂心间,几天都没出来过。
许是习惯了之前有他陪伴的生活,这咋一不出来,月芜寂平日里,反倒会觉得有点寂寞了,就连习法之时,有时候都会想起君涟漪,显得心不在焉。
天道感觉到了他最近的怠慢,微微皱了眉头,却并未点破,只是一而再,再而三的让他去抄清心咒。
月芜寂一边抄,一边还是会想君涟漪。
奈何,他堂堂一介神尊,又岂会对一只小妖灵低头?
想了想,月芜寂放下手中笔,拿出那一本怪谈来,用法术还原了其中的一个画面。
车水马龙的世界,行人的喧闹,立马引起了君涟漪的兴趣。
他在他心间悄悄睁了眼,偷看着那些奇妙的世界,终是按耐不住,从他心口飞了出来,十分渴望地看着那些出现在眼前的一个个画面。
月芜寂在他身后看着他,惊讶发现,才几日不见,他竟是已长成和之前一般无二的大小了,只是灵魂还是有些不稳,有点带着透色。
君涟漪是从他胸口钻出来的,出来后亦是没挪动半分,因此此刻二人挨得极近。
咋一眼看去,就好似他月芜寂从后抱着他君涟漪一般。
尽管如此,月芜寂也不想去避嫌,就着如此姿势,反倾身,从后看向他用法术还原的书中世界,轻声问:“喜欢吗?”
那声音,就响在他耳边,背部紧贴着的,是月芜寂的心脏,那心跳,莫名乱了几拍,君涟漪都感知得一清二楚。
如此近的距离,让他莫名有些耳热,心跳也随之乱了几拍。
但,却是他很喜欢的感觉。
身体缓缓向后靠着,君涟漪看着眼前五颜六色的世界,缓缓转头看向了月芜寂,笑道:“很喜欢,我的神尊大人。”
后面加了对他的称呼,一时间竟是让月芜寂心底泛起了几分欣喜之意,好似那一句喜欢是对他说的,而不是,在说那出现在他们眼前的画面。
这一晚,月芜寂就这样拥着君涟漪给他还原了一晚上的书中画面,君涟漪则靠在月芜寂胸前,尽情地享受着和月芜寂靠近的滋味,看了一晚上的五彩斑斓的世界。
最后君涟漪实在熬不住了,甚至都没有重新钻入月芜寂心间,就在月芜寂怀中睡了过去。
月芜寂看着他安静的睡颜,勾唇无声轻笑一声,忽的想起了容玉和君涟漪在三生石前许下承诺时的那个吻,喉间滚动着,终是没忍住,在相同的地方,印下了一个他自己的吻。
月芜寂是是什么时候睡着的,君涟漪并不知道。
但当他离了月芜寂心间太久,不适醒来时,他还在月芜寂怀中,对方紧紧的抱着他,就好似又回到了那在灵药山的那段时间一般。
瞬间,所有的不适都消失殆尽,他缓缓从他怀中爬起,靠近了月芜寂。
看着那张清冷出尘,仙姿玉貌的面容,君涟漪莫名红了面颊,不自觉的缓缓倾身,吻了吻他的唇。
如蜻蜓点水一般,一触即离,却是让君涟漪心跳不已。
再次看向月芜寂时,他只觉心中羞涩难当,再不敢面对他,钻入了他心间。
这是第一次,月芜寂在晨练时,迟了到。
天道并未过多训斥于他,只如平日一般,继续罚他抄清心咒。
许就是因为他这些不痛不痒的惩罚,让月芜寂越发的胆大起来。
初遇情爱的两人,都像是偷吃禁果的小孩一般,从起初的小心翼翼,到慢慢深入,再到胆大妄为,和任何情侣一般无二。
月芜寂知道君涟漪喜欢怪谈故事,他便与他一起编织了一个美好的故事。
故事中的主人公,是一个十六岁的少年,自小在娇养中长大,性格却十分喜人。
君涟漪虽不太会编故事,但从月芜寂的故事里,他可以看出,那个主人公的性格像极了他。
他抓着他的手,在那本书上加了一笔。
主人公在十六岁那年,遇上了他的一生挚爱,那个男孩子,清冷矜贵,犹如天上皎皎明月。
那个主人公名为君涟漪,而那个男孩子,名为月芜寂。
情到深处时,总有越发大胆的想法。
想法一旦铸成,更为大胆的尝试,便也随之而来。
那是月芜寂将君涟漪放在心头灌养的最后一天,君涟漪成功再次化为了人形,月芜寂将他圈在自己怀中,亲吻他的唇瓣。
君涟漪勾着他的脖子,任凭他索吻,心里像是开了一朵花一般,无比灿烂。
他们谁都知道下一步应该做什么,他们谁都想,再进一步深入。
可就在君涟漪主动去吻月芜寂时,月芜寂却突然,伸出食指,按住了君涟漪的唇。
君涟漪不解,询问地看向他。
月芜寂亲了亲他眼角,声音了带了些情动的沙哑,“涟漪,你可有喜欢过容玉?”
容玉的名字陡然被提起,致使君涟漪的心豁然一紧,眸中透出几丝慌张来,“神尊大人,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他,你信我。”
有这一句话,足矣。
月芜寂将君涟漪压在床上,尽情的亲吻着他。
容玉曾让他救君涟漪时,与月芜寂说过,他曾将自己人间道侣的一丝魂魄,放在了他的涟漪身上,所以不管付出什么代价,他都请求月芜寂能救一救他的道侣。
可和君涟漪相处的那些天里,在君涟漪身上,月芜寂却从未感知到过,这副魂魄里,除了君涟漪和容玉以外的魂魄。
就连容玉那一缕魂的存在,都显得微不可察,已然被君涟漪完全吸收,同化成了他自己的魂魄。
月芜寂不知道容玉从哪里得到的,将他爱侣的魂魄放在玉竹身上就能重生,但他自己去查了查,发现玉竹确实是有让人再生的可能性,但,几率微乎其微,更多的可能性却是,加速那一缕魂魄的死亡。
死亡后的魂魄,会成为玉竹的养分,帮玉竹开灵智。
只可惜,那一魂实在太过脆弱了,他并没有能帮君涟漪开灵智,反因那一场意外,他的心头血,让君涟漪开了灵智。
看着君涟漪,月芜寂如获至宝,动作轻柔得不像话,就怕他会有半分不适。
君涟漪情动非常,整个人都坐在月芜寂身上,像只八爪鱼一样,四肢都缠着他,与他以颈相交,浑身都透着一层薄红。
月芜寂一开始只是浅浅弄他,君涟漪被他搞得心痒难耐,不满开口,“不要这样。”
月芜寂轻笑,凑近他耳边,声音十分惑人,“那要怎样?”说话间,他渐渐加重了力道,“这样如何?”
君涟漪浑身颤栗着,终是越发缠紧了他,“如此……甚好。”
这一夜,他们心满意足,从未如此开心过。
相拥而眠间,君涟漪时时还会想起,悄悄红了耳根,但身体却还是很主动的,往月芜寂怀里钻。
月芜寂觉得他可爱极了,抱紧他的同时,也在规划着他们的未来。
突然,君涟漪仰起头来,看向月芜寂,样子有些傻,却十分认真,“神尊大人,你说我们这样,会不会有孩子?”
月芜寂哑然失笑,亲亲他的额头,“笨蛋,两个男人,怎么会有孩子,还有,不要再叫我神尊大人了,叫我……芜寂。”
可君涟漪没有告诉月芜寂的是,他们根须植物,哪怕是公的,也是会开花的,至于会不会结果,他从未被授过粉,他自己也不清楚。
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君涟漪哦了一声后,将脸埋入了他怀中,睡了过去。
第二天,容玉就来了。
容玉是来要求见君涟漪的,这是每十日一次的惯例。
不同于往日之时,这一次见容玉,君涟漪心里很忐忑。
他不知道现在告诉容玉自己和月芜寂之事,是不是时候,但看到容玉那张脸时,他会产生愧疚感来。
明明是容玉费尽心机救了自己,而自己却和月芜寂好了。
君涟漪心中忐忑,最后终究还是轻叹了一声,告诉了容玉实情。
容玉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唇瓣哆嗦着,一时说不出话来。
君涟漪很是担忧于他,一直都说着对不起,最后却被拥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中。
君涟漪一抬头,对上的便是月芜寂的眼。
月芜寂低头亲亲他的额间,安抚了他一会,便将他支了出去。
后来,月芜寂和容玉说了什么,君涟漪并不知情,但待月芜寂来找他时,却再次用没事二字安抚了他。
君涟漪从来都没有怀疑过月芜寂,便也将这件事一直放下了。
可他不知的是,容玉最终还是把这事捅给了天道。
天道找来的那一日,他们二人还在亲热,突然一道神雷从天而降,吓得君涟漪霎时白了脸。
月芜寂将衣服给二人穿好,再次亲亲他,安抚了他。
那一日,月芜寂没有让他出去,他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他知道的是,那一天,雷劫在月神宫外劈了一天,待月芜寂再次归来之时,已是伤害累累。
那是君涟漪第一次为月芜寂落泪,月芜寂心疼不已,明明受伤的是他,他却抱着君涟漪哄了一夜。
可这事,并没有因为一场雷劫而结束。
天道是抱着让君涟漪死的决心来的,因此彻查了此事,结果这一查,把容玉和顾凌都查了出来。
在这个世界里,神族最为高贵,其次便是仙族。
为了二族的纯灵之力,在这六界中,这二族,是不可以与同族之外的人结道侣的,这是为何,容玉必须杀妻才能证道的原因。
故此,月芜寂、容玉和顾凌,都被罚了下凡渡劫,皆为情恨二劫,唯有君涟漪,这一罪孽之源,被罚了死劫,行灰飞烟灭之刑。
那一刻,容玉才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有多离谱。
那一天,他们三人合力对抗了天道,却最终还是失败了。
不得已下,月芜寂不得不已分魂为代价,牺牲掉了自己的一魂,将君涟漪推入了那个,他与君涟漪一同编织的书中世界。
如果十六岁那一年,君涟漪没有回到自己原来的世界,他本该在这个现代世界中,遇到一个名为月芜寂的少年。
他清冷高贵,犹如天上皎皎明月。
他会宠他、爱他,会和他幸福的度过这美好的一生。
可偏偏天道从中作梗,哪怕他身处异世,也将他牵扯了进来。
君涟漪会爱月芜寂,那是必然的,哪怕在那个现代世界里,月芜寂于他来说,只是个纸片人,但因为他是月芜寂,他是他用心头血温养出来的,他就必然会爱月芜寂。
月芜寂的劫,是情恨两劫,一劫为顾凌,恨劫,被他刨龙丹,拔逆鳞,最后被他一剑穿心。
倘若这个时候,他放下了恨,借着轮回转世的机会,忘记了君涟漪。那么,他其实不用去渡那个情劫的。
因为他的情劫,不是重入轮回,而是重生,他会遇到真正的君涟漪。
可是他放不下,他的恨劫失败了。
故此,他再次遇到了君涟漪,他再次爱上了他,再一次无可自拔,再一次渡劫失败,再一次……被君涟漪推入了地狱。
月芜寂这一生,为君涟漪破了道,杀了人,弑了神,逆了天,改了命,早已罪无可恕,难容于天地间,最后的结果,可想而知。
耳边,天道那犹如鬼魅的声音,还在继续着:
“君涟漪,你知道要是月芜寂没有遇到你的话,他的以后会是什么样子的吗?”
君涟漪只觉头痛欲裂,又哪里还有精力去思考其他。
天道继续道:“他会成为真正的天道,世界之主,掌控着这世界的所有法则,成为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神,是你毁了他,你知道吗?”
什么神不神的,谁会在乎……
君涟漪按着头痛不已的额角,几乎是咬着牙,问出了他此刻最想问的一个问题:
“月芜寂……现在在哪里?”
天道冷冷地蔑视着他,并不欲回答他这个问题,竟是缓缓地,就要消失在他眼前。
君涟漪心中一紧,一时间连剧痛不已的额头都没精力去按了,连忙去抓天道的衣角,“你别走,你还没有回答我,月芜寂……”
不等他把话问完,天道就消失在了他眼前,独留一句话回荡在他耳边:
“君涟漪,痛苦吗?本来如果你不寻求真相的话,你还可以在这个世界做气运之子,好好的活下去。现在……呵呵……”他笑得无比冷冽,“你就在这个世界每天痛苦愧疚的活下去吧……”
君涟漪心中一急,连忙往前走了两步去抓他的衣角,“你别走,告诉我,月芜寂现在在哪里?”
可是到最后,却是什么都没有抓住。
“你别走!”猛地从床上弹起,君涟漪陡然间清醒过来,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回到了家中。
而刚刚与天道的对话,以及那所见所闻的前世,却反仿若他做的一个梦一般,显得不太真实。
许是听到了他房中这一边的动静,林嫣女士立马扭动了门把锁进来,看到君涟漪泪流满面,一脸失魂落魄的模样,立马坐到了床边,用双手捧起他的脸,目露担忧道:“怎么了宝贝?是不是做噩梦了?”说话间,她已将君涟漪按入自己脖颈间,像他平时哄着小月牙那般,轻轻拍着他的背,一遍又一遍的安慰着:“没事了宝贝,妈妈在这里,刚刚只是噩梦而已……”
明明是如此真实的触觉,明明是如此温情,可……她真的是假的吗?
君涟漪突然觉得鼻头有点酸,反手,抱住了林嫣女士,“妈妈,我做了一个很可怕的噩梦。”
林嫣女士一顿,缓缓将他的头从自己脖颈间缓缓抬起,轻轻拭去他眼角的眼泪,问:“是怎样一个噩梦,能够讲给妈妈听吗?”
君涟漪看着林嫣女士,眼泪止不住地落着,“我梦到了……这个世界是假的,妈妈你并不存在,现在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在欺骗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