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没走到头?”姜邪说。
闻人珄估算,他们起码走了上千米。
“这甬道很深,应该是连接地脉。封印的东西,八成就在地脉中心。”闻人珄说。
“很合理。”闻人晓眠认同,“山水有灵,地脉中心,惯是灵气最旺盛的地方,是为发源。这和神农的山冢一个道理,想必那大印,就在鸣沙山中心。”
姜邪张开嘴,刚准备接话,突然听见身后一声闷哼。
“宋妄。”姜大随即喊了声。
姜邪扭回头,看见宋妄用手压着胸口,身体一顿,嘴角突然淌下一道血痕。
姜邪赶忙两步走过去,抓起宋妄的手摸脉。她看了眼身后其他人:“不应该啊,避毒丹已经生效了。你虽然是个废物,但也没这么弱,其他人还没事......”
姜邪话音一顿,瞪着宋妄:“你有内伤?这么严重?驱使含羞也不至于负担这样大......你怎么不早说?”
“我没事。”宋妄用力抹掉嘴角的血,硬邦邦地说,“死不了。”
闻人珄扭脸看了宋妄一会儿:“什么时候受的伤?”
宋妄别开脸:“不知道。”
闻人珄还看着他:“保护我爸的时候。”
闻人珄语气肯定:“你把含羞留在我爸车底下,自己去追凶煞了。”
“就一团煞气,不算什么东西。”宋妄停顿两秒,闷声说,“遇到埋伏了,闻人靖坤还留有后手。”
“所以你才受伤的。”闻人珄叹了口气,“我就说,我和阿错匆匆赶到医院,但医院里什么事都没再发生,原来是你帮忙。”
宋妄哼了一声,突然一弯腰,又呕出一口血。
姜邪不吭气,从腰间小包里摸出一颗大药丸子,硬塞进宋妄嘴里,顺手抹了把宋妄嘴上的血。
这颗药丸子也不知加了多少料,比普通药丸大三倍不止,味道还又腥又涩,刚一沾舌头,宋妄便苦不堪言。
姜邪瞅他拧巴的表情:“不准吐,不然,你死在这我可不管。”
“死不了......”宋妄勉强咽下药丸,像咽了块茅坑里的臊石头。
“继续往前走吧。”宋妄说。
闻人珄转回头,继续往前。
姜邪也要两步跨回去,和闻人珄并肩走,而宋妄却突然扯了她一把。
“干什么?”姜邪问。
“如果,我是说如果。”宋妄认真地说,“如果我死在这里,那你一定要按照约定,你们神农,要照顾好我师父宋三省,让他老人家安享晚年。”
姜邪啧了声,听这秃头这么讲,登时一把火滚上头。她扬手去抽宋妄的秃脑勺,狠狠一巴掌:“你怎么这么多废话!”
“我看你就是......唔!”姜邪倒退着走路,忽然撞到了闻人珄后背。
她个子矮,被闻人珄一挡,看不见前面,便揉着被撞疼的脑袋问:“怎么突然不走了?”
“走到尽头了。”闻人珄低声说。
姜邪感觉到周遭气氛古怪,气温好像瞬间降下一个度,没有人说话,大家的呼吸声都收敛了起来。
姜邪和宋妄对上视线,然后双双抬头——二人倒吸一口凉气!
在他们面前,有一座巨大的凤凰雕像!这石像之大,如同高山巍岭!凤凰作展翅高飞的姿态,头高高扬起,令人如何仰望,也看不清楚。
“我的天......”姜邪无法形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
而这时,那石雕突然动了!凤凰的头缓缓低下来,如同神明俯瞰众生!而那一双巨大的翅膀,明明是石头,却发出细微的震颤!
众人都感觉到心脏狂跳,神经被吊起来,血液直往头顶冲!
饶是他们都有些道行,见过些奇闻异事,但这样一只庞然大物,赫然矗立面前,任谁都会有些犯怵。更不要说,这凤凰似乎有某种神奇的力量!
就像闻人珄此刻,光是被这凤凰凝视,就觉得双腿发软,要强撑着才不会跪到地上,与此同时,他胸口的刑火印灼灼烧起来,烫得他皮肉生疼。
闻人珄是如此,别人亦好不到哪去。后头几个神农的人已经撑不住,有人跪在地上,双目无神,有人抱着头搁地上打滚,大声哀嚎。
“这都......”姜大晃了晃脑袋,感觉肩头像压上一座大山,被强大的压迫感逼得倒退几步,“族长,小心啊!”
“大家小心!”姜邪喊了声,正要跑上前,旁边的宋妄身子一歪,竟倒来她身上。
“你!宋秃子,你给我站直了!”姜邪驾着宋妄。
“对不住......”宋妄踉跄两步,嘴里又流出鲜血。
“小邪!”闻人晓眠强撑着跑过来,帮姜邪一起扶宋妄,“他快不行了,先让他躺下!”
后头乱成一窝蜂,而闻人珄在那雕塑前一动不动。或者说,他没办法动弹。他像被定住了。
突然,闻人珄开口喊道:“都不要出声!”
宋妄坐在地上,死活不肯躺,他望闻人珄的背影:“怎么了?”
“嘘。”闻人珄动了动耳朵,“你们听。”
他话音一落,众人皆安静地侧耳细听。然后他们就听到——
“嘶嘶,嘶嘶……”细细簌簌的动静。
“是什么?”姜邪小声问。
宋妄眉心紧皱,他眼睛四处查探,忽然看见对面墙角里钻出来一条黑蛇,紧跟着钻出几只拳头大的黑色虫子!
“不好,是蛊虫!”宋妄大喊一声,同时手往地上狠狠一拍,唤道,“含羞!”
应他的令,含羞从地下钻出来,可她才刚钻出一颗脑袋,那蛊虫却瞬间发了泱,密密麻麻飞快爬出来,盘踞上含羞整颗头!
“啊!——”
叫喊声此起彼伏,不过眨眼时间,地上的人被蛊虫噬咬!惊呼着连蹦带跳!
“保护好先生!”闻人晓眠指尖刃一出,反手一刀,将肩头的毒蛇切成两半。
痛喊与呼叫中,场面顿时一片混乱!
“这太多了!根本杀不完!”姜大喊道。
闻人珄胳膊腿都被咬了几口,疼得钻心,他不得不想,当年张错身中邪蛊,蛊虫从他五脏六腑里长出来,再由内而外啃食他的身体、魂魄,那要是个什么滋味!
“过来!”姜邪一把将闻人珄拉到身后,她长刀一挥,砍碎无数蛊虫,生生挥出一片净地!
但蛊虫很快又爬上来,姜邪只能再冲上前挥刀:“你们都到我身后来!”
“姜大!”姜邪朝姜大喊话,“你也过来!你的拳风厉害,我们一起,为大家打出一块安全的地方!”
“好!”姜大应声,奔着姜邪而来。
二人面对面,一同清扫蛊虫。他们杀得不慢,但蛊虫出得更快,一茬接一片,永远杀不尽!
闻人珄看周围捂着伤处哀哀痛喊,却还在战斗的神农族人,神情一凛,手中冒出火光。
“别用刑火!”姜邪知道他想干什么,立刻转头快速喊道,“像山冢那次,你的刑火确实有用,但你要是现在晕了,我们就真完了!”
闻人珄冷冷地说:“那我们现在还有什么办法?”
“你把犼叫出来吧,能帮上忙!”姜邪说。
帮上忙?蛊虫杀不尽,怎样算帮忙?
另边的含羞已经被蛊虫爬遍全身,好在含羞不怕被咬,她愤怒地吼叫,用手抓身上的毒虫毒蛇,甚至用嘴咬死它们。
闻人珄觉得好笑。——真完了?
这群人在保他。
可他就算不用刑火,保持神智清醒,他又能干什么!
无力与愤怒逼人发疯。
闻人珄心一横——去他妈的!他还要找张错,怎么能被一堆虫蛇围住!
闻人珄屏息凝神,忽然抬手一挥——刹那间,热浪从地面奔腾而上,火舌舔起几米高!
“闻人珄!”姜邪的弯月砍刀破火而出,将扑上来的毒虫劈成粉碎!
闻人珄顿觉一阵窒息,好像身上全部的力量被顷刻掏空,他神智开始动摇,脑袋里嗡嗡作响,有各种各样的声音交织:笑声,哭声,惊叫,痛喊,谩骂……
疯狂的、叫嚣着、撕裂着,混沌在一起,闻人珄觉得他即将被活生生绞碎!
他还听见了张错的声音。张错结结巴巴地、难过地说:“先生,我......我、我好想你。”
遍地的刑火愈发灼烈,火烧到了凤凰石雕上,那凤凰眼中乍然闪过金光,双翅重重一抖,竟煽起一阵飓风,将众人拍飞!
姜邪在电光火石间,揪住了距离她最近的宋妄,她抱住宋妄,预备护着他,减轻些冲撞。
而在二人即将摔落时,宋妄搂住姜邪的腰,猛地一回身,自己转到了姜邪身下,“砰”一声重重落地!
再被姜邪一压,宋妄身体一颠,大量的鲜血立刻从口鼻里溢出来。
姜邪撑起上身,一巴掌甩到宋妄脸上:“你疯了!想死是不是!”
宋妄歪过头,呸出口血唾沫,他双眼只能睁一条缝,虚弱地说:“母夜叉......还打我?怎么都不用你......”
宋妄闭上眼睛:“......不用你护我......再伤了你......”
忽而又来一阵地动山摇!大地竟陡然开始倾斜!像跷板一样来回摇晃!
“小邪小心!”闻人晓眠趴在地上,死死瞪着姜邪。
姜邪一激灵,抱着宋妄转身滚出去,一颗大石头便擦过她的腰,轰隆砸在地上!摔得崩碎!
刑火烧得烫人,山地仍不住摇晃!
姜邪满头大汗,低头一看,宋妄已经不省人事。
姜邪快速摸了下宋妄的颈动脉,脉搏弱得要命,她想也不想,甩手又狠抽了宋妄一巴掌:“你就只配挨打!我打醒你没!”
她吼完又打了一巴掌,从宋妄脸上沾了满手血。
这时候,地中央突然蹦出一条粗大的黑蛇,它比旁的蛊虫都要大一些,它浑身缠绕刑火,被烧得不停扭曲,张开血盆大口,直奔姜邪的脖子咬上来!
宋妄的嘴唇突然微小地动了下:“含羞......”
含羞不知从哪处扑上来,似野兽彪悍,一口咬掉蛇头!
姜邪瞪大眼睛,转脸看宋妄:“宋妄!”
宋妄眼睛没睁开,但眼皮动了动,他吐出一口气:“别打了......我不死......”
姜邪放匀呼吸,正要从腰包里拿药,竟又听见一声尖锐的凤鸣!
凤凰的鸣叫震耳欲聋!贯彻大地!
众人的耳朵都被这声叫喊震出了血!——
凤鸣声刚落,闻人珄脚下陡然乍起一道金光!
那金光从地下冲起来,形成一道金光柱子,将闻人珄完全包裹住,闻人珄神情空洞,整个人像被抽离魂魄,空壳无二。他麻木地看着地上躺的尸体,淋漓鲜血,以及烈火中竭力挣扎的伙伴,心里竟生不出半分涟漪。
他感到意识脱身,似乎游在头顶,他没有力气,闭上眼睛晕了过去。
那金光托起闻人珄,闻人珄身下又裂开了一个漆黑的深洞,在众人眼里,他与金光一同,很快沉入洞中!而后那洞口消失,大地恢复如常!
“先生!”
大地终于停止摇晃。闻人晓眠硬拖疼痛的身体爬过去,不断来回触摸地面,却怎么也找不到闻人珄一根头发:“他去哪了?他去哪了?”
“这......”姜大也目瞪口呆。他转头望那凤凰石雕,就见那凤凰高扬着头,安静得矗在那里,毫无异处。
刑火渐渐消灭。
“嘶嘶,嘶嘶……”
四周墙角又冒出密密麻麻漆黑的蛊虫。
姜邪摸了把宋妄的额头——烧得滚烫。
她站起身,去不远处捡上自己掉落的弯月大砍刀,凶狠地说:“看我宰了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