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录下来了。”

  三人身后,文特助突然冒头,拿着手机正在录音。

  他站到保镖身后,警告道,“祈月小姐要是出了什么事,你们就是最大嫌疑人。”

  祈霜看到文特助在,便意识到裴钦寒也在。

  她挤出温和的笑容,提着手里的果篮示意道,“文特助,我们是小月的家人,怎么会对她不好呢?听说她病了,我过来看看她。”

  “这里不欢迎你们。”苏绵扶着周奶奶赶到。

  谢老爷子扫了祈霜几人一眼,跟谢小五说道,“哪里来的垃圾,赶紧清扫了,免得小月出来看到心烦。”

  “……”祈霜当下脸色不大好,眼神落在苏绵旁边的周奶奶身上。

  她没记错的话,网上都说蒋七的医术,是得到了周文湘大夫的真传。

  想必,眼前这位就是了。

  徐雅最看不上这些个老头老太,已经跟他们骂骂咧咧杠起来了。

  祈绍军板着脸给她撑腰。

  顾敬珩来得最晚。

  他中途出去了一趟,想联系李教授回来再给祈月看看病。

  看到几人闹哄哄的,祈月父母是他接过来的,他站到中间劝起爷爷奶奶,“爷爷,奶奶,他们毕竟是小月的父母。”

  周奶奶脸色难看,“当小月的父母,他们配吗?”

  “不配那也是我生的,你个老不死的不能生就偷我的孩子去养……”

  徐雅骂得难听。

  周奶奶半晌说不出话来。

  谢爷爷上前就想揍人,“顾敬珩,你请来的人,哪来的就给我送回哪儿去,别在这给小月添堵。”

  顾敬珩有他自己的考虑,“爷爷,小月现在的情况,不如让祈夫人陪伴她试试?医生也说了,她是有心结,所以一直不肯醒过来。”

  “医生没告诉你,小月的心结另有其人?”周奶奶严厉道。

  顾敬珩脸色一瞬变得极为难堪。

  这个另有其人不是别人,正是裴钦寒。

  病房里。

  医生针灸后,祈月短暂地醒来过一次。

  看到她旁边守着的裴钦寒,她神色迷蒙,“又是你啊。”

  房间里有空调,裴钦寒穿得单薄,让祈月以为是梦境。

  在她漫长的梦境里,裴钦寒永远一身白衣黑裤,干干净净。

  一如初见。

  他推开那扇小黑屋的门,看到她瑟缩在墙角,没有露出任何鄙夷的神色,只是走到她面前,声音清淡。

  “你怎么了?”

  祈月怕黑,怕幽闭的空间,但自闭症发作的时候,她就喜欢虐自己,待在小黑屋里不出来。

  奶奶一直鼓励她自己走出去,小伙伴们对她的病见怪不怪,只有裴钦寒是第一次走进那间房把她带出来。

  她不理他,他就说,“我爷爷晕倒了,我来找他。”

  他这么说,她就知道是裴爷爷了。

  但她还是不说话。

  然后裴钦寒就说,“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

  老实说裴钦寒不是什么很有同情心的人,久居高位,从小就跟着老爷子,有人捧,也遭人暗害过,他对人总是冷淡。

  但那天,看到祈月缩在墙角的样子,就像看到了曾经失去父母的他自己。

  奇怪啊。

  她那时候也十九岁了。

  他也二十几。

  就是第一眼,从她身上看到一些自我,然后多跟她说了几句话。

  他比什么时候都显得要有耐心,仿佛伸手拉祈月一把,就能把过去那个被失去双亲的噩梦折磨的自己解救出来。

  告诉她,也告诉自己,没关系的,没有父母又不是多么稀奇的事,很多人都是孤儿,他们都过得好好的。

  没有父母,我们自己能够更强大。

  没人跟祈月说过这些将心比心的话。

  裴钦寒是第一个。

  他那时候明明也年纪不大,偏偏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有着让人信服的力量。

  祈月相信了他。

  她第一次自己走出小黑屋,带着裴钦寒参观养老院,带着他去接裴爷爷。

  再后来,裴爷爷问她要什么。

  她一双桃花眼潋滟好看,她说,“我想要您孙子。”

  裴爷爷大笑。

  只有裴钦寒当即脸色黑成了锅底。

  那之后,他对她就再也没有过好脸色。

  结婚之前,他第一次约她出去。

  祈月坐上他的车,他疯狂飙车,往着陡峭的山路上跑,差点跟别人的车撞到一起。

  她坐在副驾驶,没有被吓出声,只是不习惯坐这个位置,下车就吐了。

  他以为她知道了害怕,警告她最好结婚那天不要出席。

  然后。

  祈月还是来了。

  简简单单,没有婚礼,她拉着一个小小的行李箱,就走进了裴钦寒生活,成了他生活里,又讨厌又无法忽视掉的一部分。

  两人都是二十出头,都是对方的第一段感情。

  可谁也没说。

  日子就那么过着。

  爷爷说希望祈月能相夫教子,给裴钦寒生很多小孩。

  祈月把生意的事交给了苏绵,真的成了家庭主妇,把裴钦寒当成了她生活中的全部。

  偶尔,裴钦寒惹她不高兴了,她不敢发作,只能偷偷溜出去。

  遇上地下车队,她还能帮人赛两场。

  那些她恣意痛快的人生,都被藏在了裴钦寒太太的外壳之下。

  但最后,那个外壳碎了。

  祈月沉浸在梦境中,险些醒不过来。

  一直等在旁边的另外一个医生,示意裴钦寒上前。

  病房里,熏香轻燃。

  祈月只看到自己跪在一堆碎片之前,小心翼翼地想要拼凑起来,但怎么也聘不好。

  有人在后面喊她,“姜花,我从未爱过你。”

  但又有一道熟悉的声音在她耳边说,“祈月,梦不是真的,醒过来,醒过来我们还有机会重新开始。”

  “过去是我不好,我混蛋,我智商有余情商缺失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你不恨我吗不想揍我一顿吗?”

  裴钦寒一遍遍在祈月耳边说着话。

  李教授轻晃着手里的一个铃铛,铃铛发出清脆的声响。

  祈月看到一阵白光,过去的回忆一件件在眼前回放,所有画面背后是一片黑色的海,裴钦寒看着她,一步步倒退沉下海底……

  她张着手,大喊着,“不!”

  病房里,心电图机器的声音嗡鸣,祈月一头冷汗坐起来。

  她对面,李教授露出和蔼的笑容,“祈小姐,你醒了。”

  她身侧,裴钦寒僵着身子,眼含热泪。

  这场催眠,持续了整整一个晚上,过程中好多次,李教授都撑不过来了。

  是他一直在坚持唤醒祈月。

  终于……

  老天爷没有辜负他。

  病房外已经是天亮。

  顾敬珩守了一夜,在拨打李教授第十个电话时,他听见了电话铃声在病房里响起。

  握着电话的手垂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