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问得认真，仿佛话里还带着点儿什么深意似的。
顾清欢被他问得心头一跳，但还是点头道：“当然想知道啦。倒是四爷这话问得，挺唬人的。”
“莫不是在衙门的时候，也是这么一副高深莫测的样子？难怪呢，旁人都说你严肃板正，无人敢私下去猜测你的心意。”
对外，胤禛还是那个铁面无私的他，旁人见了都只有畏惧的份，对内嘛，则是一片柔情似水。
方才顾清欢也是觉得，胤禛露出深邃的样子来的时候，仿佛还真多了那么几分气势似的。
胤禛没想到自己一个小问题，惹得顾清欢还想到了这么多的事情，反问了他一番。
胤禛听着，就将顾清欢的手握得更紧了一些，然后回答道：“在外头么……他们都是外人，对他们那么温和做什么呢？”
“御下，还是要张弛有度一些。偶尔严肃板正，他们做事情的时候，才不敢懈怠么。自然，对你是不一样的。”
“至于你刚刚问我的那个问题，我其实是觉得，与你在一起，做什么都是好的。再者，能帮得上你，更好。”
这回答，听上去仿佛轻飘飘的。
但落在顾清欢的心里，她却觉得沉甸甸。
她明白胤禛的意思，他们两个，现在是“一条船上的人”啦，自然什么事情，都是要互相分担的。
二人聊着聊着，也过了小半个时辰了。
苏培盛正好从外头回来，手上捧着好几本奏折，就对胤禛道：“王爷，这是户部衙门送来的一些卷宗。”
“是今日需要处理，明日早朝时要议的一些事情。您看看，要不现在给批阅处理了？”
这些卷宗，今儿下午就送来了，苏培盛几次三番想要拿给胤禛，看着胤禛认真做柚子糖呢，也不敢凑上来找骂。
唉，他真是不容易呀。
察言观色到了这种地步，竟然还是经常被胤禛以“左脚先进屋”为理由责罚
太难啦！
苏培盛憋屈郁闷，跟一只乌龟似的，就差缩着脑袋啦，然后看着胤禛，安安静静地等待着胤禛的回答。
好在，胤禛这回倒也没生气，从苏培盛的手里接过奏折以后，就对顾清欢道：“估摸着得忙活一会儿。”
“你先回屋休息？或是看话本子去？”
“嗯。”顾清欢点点头，就对胤禛道：“闲着也是闲着，四爷既然要看书，那妾身就拿一本话本子，在你边上陪你看奏折吧！”
“也好。”胤禛嘴角扬了扬，他自然是觉得，能够和顾清欢干同一件事情，是非常好的啦。
不多时。br>
书房里，顾清欢和胤禛就各自在做各自的事情，屋子里安安静静，唯有窗外偶尔会传来一些风声。
起风了，也不知道是不是要下雨，顾清欢总感觉今日又冷了一些，一场秋雨一场寒后，冬日果然也逐渐来临了。
想着要入冬，顾清欢的思绪一下子就从手上的话本子，飘飞到别的地方去了。
她其实不喜欢冬天。
尤其，是北方的冬天。
她怕冷，冬天手脚总是冰凉，虽说屋子里会有炭盆，可炭火烧多了总也觉得皮肤干燥，容易上火。
想起这个，她觉得自己都娇贵了不少。
围在火炉边上，烤红薯的时候，她倒是没有这么矫情，想着火盆哪里不好。
不过，冬日也是有好处的，天气冷起来的时候吃锅子，无论是涮羊肉，还是辣味的火锅，吃完身上都是暖暖的，十分舒服。
想到这些，顾清欢心里也多了几分惬意，又想起过年的事儿来，热热闹闹，还可以带着孩子们出去放鞭炮。
她才不是因为自己想要放鞭炮呢，而真的是因为想带着孩子们放而已！
想着这些高兴的事情，顾清欢扬了扬嘴角，自己都没有留意到，她竟然都已经笑出声来了。
顾清欢一笑出声，身侧的胤禛就望了过来，眼里带着几分好奇，问道：“话本子这么好看么？”
“看到什么有意思的了？竟然笑起来了？”
胤禛其实早就已经看出来顾清欢走神了，他是故意这么问的，原因也很简单，就是想要和顾清欢分享，关于她的一切事情嘛！
顾清欢听出来胤禛话语里的“调侃”了，忍不住回头瞪了他一眼，就道：“四爷也忒坏了，怎么笑话起妾身来了？”
“不好好看你的奏折，竟然分心！真不应该！”
胤禛摇头失笑。
分明是顾清欢出声打扰他，怎的到头来，还成了他的不是了呢？
胤禛觉得委屈，却又拿顾清欢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好道：“对，是我不好。不过——清欢，你是不是也应该反省一下你自己呢？”
？？？
顾清欢差点就是一愣。
咋的？
胤禛这是准备要开始PUA她啦？她才不答应呢！
这个念头，只是在顾清欢的脑海里稍微转了那么一下下，胤禛就说道：“你在这里，我的心思一直都在你身上。”
“看奏折看得也不认真，我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
顾清欢听完胤禛这话，便切切实实知道，是她误会了。
胤禛这话，听上去像是在说“女人，你影响了我拔剑的速度”似的。
“四爷净说胡话！”顾清欢不乐意，就道：“哪有光在别人身上找原因的？就跟那些迂腐的儒生一样。”
“将国家的衰败，归结在女人的身上。什么周幽王为了褒姒烽火戏诸侯，害得周朝灭亡啦！”
“还有商纣王沉迷美色，迷恋狐妖妲己。还有西施迷惑吴王，杨贵妃是红颜祸水，弄得大唐由盛转衰。”
“这哪里怨得了女人呢？依妾身瞧，杨贵妃要是重活一世，定然不愿意再跟着唐明皇。不及卢家有莫愁，唐明皇要是真爱她，何至于关键时刻弃了她？”
“到头来可怜兮兮，还落得一个亡国祸水的骂名。”
顾清欢喜欢读历史。
自然，四大美女的事儿，她也都知道，这为首的杨玉环，她看了不少关于她的电视剧和电影呢。
她，从未有过自己能做主的选择，一生被动，无可奈何，旁人拿皇帝没法子，却将罪责归咎在她的身上。
“……”
胤禛不曾想自己随随便便的一席话，竟然引得顾清欢说了这么多的感慨来，他摇头叹了口气，就道：“你说得对。”
“其实，都是他们自己无能而已。至于那些儒生么——儒生又哪敢说皇帝的不是呢？便也只能将矛头对准这些女子罢了。”
“好啦，我不过玩笑一句，怎么弄得你有这样多的感慨？听着，倒像是我惹你生气了似的。”
“那倒没有。”顾清欢轻轻叹了口气，似乎也有些感慨，就道：“不过，终究是觉得，那些女子可怜可叹而已。”
胤禛点点头，他十分赞同顾清欢的话。
他觉得，要是他的话，他一定勤勤恳恳一辈子，只不过……
胤禛忽然又抬头认真看了一眼顾清欢。
周幽王为褒姒烽火戏诸侯，他从前是一点儿都不懂不理解，甚至嗤之以鼻觉得不齿的，现在却有那么一点点理解了。
为了心爱的美人，有的时候还真是会做出一些不理智的事儿的呀。
他，要崩住！
胤禛在心里这么想，忽然眼神就扫过了摆在面前桌台上的几只橘子，伸手就拿起了一只来，对顾清欢道：“我帮你剥橘子吧？”
嗯？
顾清欢还以为胤禛会继续和自己讨论讨论关于“亡国祸水”的事儿呢，谁知胤禛话锋一转，竟是要给她剥橘子。
且看胤禛满眼笑意的样子，还真的像是觉得他刚刚惹了她生气，现在要哄她似的。
顾清欢莞尔一笑，就“装模作样”的提出要求来，道：“那四爷可得将橘子上面的丝瓤给弄得干净一些呢。”
“那些丝瓤苦苦的，要是不弄干净，橘子就不甜啦，麻烦你了~”
胤禛没法子，顾清欢都开口了，他也只得照做，剥着剥着，他掰了一块放进自己的嘴里，像是在给顾清欢之前，他自己还要试试味道似的。
要是不好吃，他肯定就不给顾清欢了。
好在，这橘子甜丝丝的，胤禛觉得不错，便从椅子上起来，走到了顾清欢的面前，又掰了一瓣，送到了她的嘴唇边上。
“啊~”
顾清欢张口，橘子就到了她的嘴里，果然是甜甜的。
就在顾清欢的嘴角都还没来得及上扬的时候，胤禛已经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柔声问道：“可觉得还甜么？”
“甜！”顾清欢点点头，心满意足道：“可好吃啦！”
胤禛也觉得满足，想了想，一边喂顾清欢吃橘子，一边就又道：“那，往后我都剥橘子给你吃吧。”
“听你的，将上面白白的丝瓤都给弄干净，将全天下最甜的橘子，都给你吃，可好？”
将全天下最甜的橘子都给她吃。
这话怎么听上去怎么像是情话呢？
顾清欢心头跳了跳，下意识地点了点头，胤禛就将剩下的橘子都给她吃了。
屋内，炭盆里偶尔发出些许“刺啦”的火声，胤禛十分温柔，在顾清欢吃完橘子以后，就将她给抱住了。
他的怀抱暖暖的，让人觉得安心。
“有些困了。”胤禛的声音，从顾清欢的耳畔传来，沙哑了那么几分，带着丝丝撩人的感觉，竟多了几分欲罢不能的感觉。
咳。
顾清欢知道胤禛是什么意思，半推半就的，二人就都不知怎的，到了贵妃榻上头去了。
胤禛的奏折还没看完呢。
他不想看了，被顾清欢一打岔，哪儿还有看奏折的心思呢？
大不了明儿早起一些，赶在早朝之前再看一会儿也就是了。
转眼，到了德妃头七的那一日。
这天顾清欢一早醒来，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都觉得这一片肃杀的感觉，跟德妃走了的那天，一模一样。
德妃的头七，顾清欢和胤禛，还有孩子们，甚至李侧福晋、弘时和钮祜禄格格以及弘历，都是要进宫去的。
说到底，胤禛还是德妃所出，头七礼上，他们碍于规矩，是要去的。
浩浩荡荡的一群人，穿着素色的旗装，胸前还簪了一朵白色的绢花，就进宫去了。
弘晴和言蹊还小，只以为这回进宫也是和之前一样去玩的，一路上都高高兴兴，撩开车帘看着外头。
小孩子就是这样的。
还小的时候，什么都不知道，没有烦恼，自然快乐。
顾清欢有些羡慕，便想着，待会儿进宫了，也不让这两个小不点去到德妃的灵前守灵了，送去佟贵妃那儿歇着就是。
很快，到了永和宫。
刚到地方，顾清欢就从永和宫的里头，听到了一些呜呜咽咽的哭声。
她认真一看，就见灵前哭泣着的，是十四福晋完颜氏。
完颜氏是蒙古来的，心思单纯，从前德妃因为胤禵的缘故，对待完颜氏十分亲厚，与对待乌拉那拉氏、顾清欢是完全不同的两个态度。
自然，完颜氏心里也丝毫不觉得德妃哪里不好，头七这天，在灵前哭得也就有些伤心。
“……”
顾清欢叹了口气。
要在德妃的灵前哭灵，她虽说也哭得出来，大不了勉强挤几滴泪水就是了，奈何她根本不想为德妃哭。
只做做样子，在灵前跪一跪也就是了。
想着，胤禛正好也过来，牵着顾清欢的手，就在德妃的灵前跪了下来，要一起做做样子。
李侧福晋、钮祜禄格格，还有几个孩子们也都跪在灵前，一个个的低着头，都没有哭，大约他们也是看着胤禛和顾清欢都没哭吧。
细碎的哭声，偶然传来一点儿。
顾清欢跪了一刻钟，倒还能受得住，就在这时，她又听见了女子呜呜咽咽的哭声，从身后传来。
她觉得好奇。
从前伺候过德妃的人，按理来说应该都被佟贵妃打发了才是，宫里会为了德妃哭一哭的，除了十四福晋竟然还有人？
她觉得惊讶，却不好转头去看。
不过。
她不必转头，那人也上来了，同样和顾清欢、十四福晋完颜氏一样跪在了灵前，低声啜泣着。
借着眼角的余光一看。
顾清欢就发现，这人果然眼熟。
是八福晋，郭络罗氏，在她身后的，还有同样哭泣的九福晋，董鄂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