寝殿里。
安静了好一阵，每个人的脸上表情变换着，显然都有着各自的想法。
床榻上。
德妃缓和了下来，轻轻地喘着气，又想要说话，她的眼神有些恍惚，盯着顾清欢和胤禛的时候，还带着几分迷离。
瞧见如此场景，顾清欢心下便猜测，德妃估摸着是服下了一些能致幻的药物了，不然以她的脾气，肯定容不得顾清欢和胤禛在她面前这么安安静静的站着。
正想着呢。
不远处的永和宫外，李德全回来了。
顾清欢往李德全那边瞧了一眼，就见过来的不仅仅是那个徐恽，还有太子。
太子皱着眉，那张深沉波澜不惊的脸上难得的露出了几分凝重来，抬脚刚刚进屋还没来得及说话，床榻上的德妃却先喊了起来。
“你，你——”
德妃颇有些激动，挣扎着竟然就要下床，看着太子的时候，眼神里也都写满了怨毒，像是在恨太子似的。
太子被弄得有点莫名其妙，他虽说有些心虚，但这种时候他自然不会将这一份情绪给表露出来，便问道：“德妃娘娘这是？”
一问完，床榻上的德妃更加显得激动了，伸出她的手，就想要用爪子来抓挠太子，含含糊糊说了些什么，旁人也听不清楚。
“皇阿玛。”
太子悄悄咽了口唾沫，就道：“德妃娘娘如此，还是让太医先给她看看吧！儿臣本来要去寿康宫侍疾。”
“半路上听见宫人禀报，说是德妃娘娘这儿情况不好。皇阿玛，又要见儿臣身边的徐恽，猜测或许有事，便一起过来了。”
呵呵！
顾清欢听得冷笑。
太子这忽然解释自己为什么跟着过来，看似合乎情理，只怕落在康熙爷的眼睛里，更觉得太子是因为心虚，在刻意撇清似的。
康熙爷一时没去搭理太子。
德妃的情况看着十分糟糕，康熙爷就招呼了刘太医过来，再给德妃看看情况。
“你冷静一些。有什么话，慢慢说就是了，太医说你身子不好，不能这么激动。唉，你在永和宫里待着，好好养着身子就是了，何至于此呢？”
康熙爷劝慰了德妃两句，叹着气，心情有些复杂。
先前，厌弃了是真的，可一听人要没了，他竟又有些不舍，所谓人心复杂，大抵便是如此了。
刘太医见康熙爷招手，急急忙忙过去。
可惜，他才刚刚到德妃跟前，德妃却跟受了极大的刺激似的，又跟个疯婆子似的，挥舞着双手，要上去动手。
“……”
刘太医见状，只得去拿药箱里面的银针。
但，已经晚了。
德妃的眼睛死死地瞪着太子的方向，在挣扎了片刻以后，就像是耗光了所有的力气似的，手已经无力地垂了下去。
刹那间，德妃的眼神有着片刻的清明。
她看了一眼面前的胤禵，很想伸手摸摸胤禵的脸颊，可浑身上下一点儿力气都没有，也是无法做到这一件事的了。
德妃没了气息。
临到死，眼睛也没闭上，胤禵大受打击，默默忍耐了好一阵，才终于将握成拳头的手张开，将德妃的眼睛给闭上了。
胤禵动作很轻。
他缓缓放开了怀里的德妃，将德妃放在床榻上，又细心地为她盖好了被子，然后才忽然回头，用满是杀意的眼神，看向太子。
太子顿感不妙！
他下意识后退了半步，竟被胤禵这样的眼神看得有点胆怯了，他勉强开口，迟疑着就道：“十四弟……”
“德妃娘娘不在了，孤也很难过。只是，死者已矣。德妃娘娘还在的时候，最惦记的就是你了。”
“你一定要好好保重才是。”
“保重！？”胤禵被气得笑了，问道：“太子殿下要我怎么保重？我额娘被人害死了，都置之不理吗？”
“这……”太子露出疑惑的神色来，问道：“你说德妃娘娘是被人害死的？这怎么可能？”
问着，太子看向刘太医，质问道：“是不是你们这些给德妃看诊的太医不当心？用错了药？孤明明记得，几个月前德妃的身子都还是好好的！”
太子一副甩锅的样子。
大约也是心虚得厉害了，慌不择路。
胤禵显然更怀疑太子了，冷冷一笑，就道：“如果不是殿下的人，买通了额娘身边的小宫女。”
“让她告诉额娘，温宪姐姐已经不在了，额娘会受到打击吐血？我一直都怀疑，额娘一向温和，从不与人相争，这些年来也是本本分分。”
“怎的之前忽然被牵扯进那样的事情里了，背后肯定有蹊跷，不料这背后——”
话音未落。
一旁，康熙爷似乎觉得胤禵这样直勾勾的说“储君”的事儿有些不好，毕竟无论是当初的事情，还是现在的事情，其实都是没有定论的。
事情的真相到底如何，还是要再查一查，才知道的。
“胤禵！”
康熙爷打断了胤禵的话，看向太子，道：“这个宫女说，是你身边的徐恽给了她银子，让她告知德妃温宪的死。”
“朕让李德全将人给带来，也是想问问这件事。”
说完，康熙爷示意李德全将徐恽直接带走，根本不给徐恽和太子开口说话的机会。
“皇阿玛！”
太子一听康熙爷说，才反应过来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即跪了下来，就道：“徐恽怎么可能会做这样的事情？”
“儿子好端端的，做什么要去害德妃？”
康熙爷没回答。
不远处，一直冷眼旁观的胤禛，终于缓缓道：“殿下为何还去害德妃，我想徐恽要是真的做了这件事。”
“他招供的时候，自然会讲。殿下不必慌张，静静等着李公公的审问就是了。”
胤禛语气平淡，这话听上去，像是在安慰太子似的，然而实际上到底怎么回事，也就只有胤禛和太子自己心里知道了。
果然。
太子抬头有些不善地看了胤禛一眼，顾清欢在旁瞧见，也只是对着太子微微笑着，像是挑衅，又像是嘲讽。
太子给气得够呛，偏偏又不能反驳，只得眼睁睁看着康熙爷，道：“徐恽伺候儿臣多年，向来忠心耿耿。”
“是绝无可能做出这种事的，还望皇阿玛明鉴才是。倒是这个小宫女！好端端的，怎的一定要攀扯上孤？”
太子说着，便用一种冷冷的眼神看向一旁的那个小宫女，问道：“是不是你收了旁人的好处，要来诬陷徐恽，来诬陷孤？”
小宫女瞬间瑟瑟发抖。
她跪在地上，磕头不停地说道：“奴婢并不认识什么徐恽，只记得一个虎口上有长长伤疤的人，给了奴婢银子，让奴婢告知德妃娘娘，关于温宪公主的事儿。”
“刚刚，刚刚那人身量瞧着与那日的人差不多，要是虎口上还有伤疤，那多半就是他了，奴婢绝对不敢撒谎！”
“皇阿玛！”太子不甘心，眼看着这样的场合之下，这个小宫女也说不出什么对自己有利的话，只得看向康熙爷，道：“依儿臣看，应该好好拷问这个小宫女才是！”
“行了！”
康熙爷一拍桌子，就道：“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待会儿李德全审问完了，一切也就真相大白了！”
康熙爷说完，看了一眼床榻上的德妃。
德妃安安静静地躺在那儿，胤禵已经将她身上的血污给擦干净了，她的神色也宁静了几分，瞧着就像是睡着了一样。
德妃的死，让康熙爷觉得心口堵住了似的，就叹气道：“逝者已矣。德妃在世时，虽有过错，但好歹也跟了朕这么多年。”
“便，以妃礼下葬吧。死后的哀荣，一切按照规矩就是。”
胤禵点了点头，他扫了一眼太子，就道：“还望皇阿玛能够好好查出此事的真相，不让任何一个人含冤！”
“嗯。”
康熙爷点点头，他大约也是不想在德妃的尸身面前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就带着大家伙儿，先挪了一个地方。
胤禵没来。
他守着德妃去了，德妃病逝之前，他没能多陪陪自己的额娘，如今他相信康熙爷会处理好这件事，自然也就不跟着了。
顾清欢也没跟着，是康熙爷那儿，似乎不想让太多的人知道这件事，她也就到了一旁的偏殿里，去找佟贵妃了。
偏殿门口，桂嬷嬷守着，偌大的偏殿只有佟贵妃一个人坐在太师椅上在默默喝茶，她脸上没什么表情，十分淡然。
“姨母。”
顾清欢进去时，佟贵妃偏头看了过来，一下子她原本淡然的脸上，多了几分笑容，瞧着也柔和了许多。
“你来了。皇上那儿，怎么样了？我听说太子来了，德妃攀扯太子了吗？”
顾清欢点头，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复述了一遍，就道：“这下，无论李公公能不能从那个徐恽那儿问出什么。”
“只怕，皇上心里，都是要疑心太子的。就是便宜了德妃，死了以后，还能够享受这样一份哀荣了。”
佟贵妃轻嗤一声，她道：“我早知在皇上心里，德妃是还有分量的。他会如此处置，也并不令人意外。”
“不过，人都死了，哀荣又有什么用呢？德妃到了地底下，只怕会恨得牙痒痒。可惜，她输了。”
佟贵妃看得通透。
她与康熙爷是有情分在，但这一份情分有多少，她心里有数，之前康熙爷为了照顾她，将德妃禁足永和宫不闻不问，已经够了。
德妃现在已经死了，佟贵妃要是还继续追着不放，然而会引起康熙爷的反感。
这宫里的女人就是这样的，你要表现得太善妒，都还不行！
“姨母说的是。”
顾清欢点点头，赞同佟贵妃的话，就道：“就是不知道徐恽那儿，会不会说些什么出来呢？”
佟贵妃摇了摇头。
她还没那么大的本事，买通这个贴身伺候太子四十余年的人。
但，李德全的本事，她是略知一二的，太子干了那么多的坏事，哪怕德妃的死不是他做的。
徐恽只要招供了一两件，都够太子喝一壶的了。
二人聊了一阵。
不多时，外头的灵堂已经搭建起来了，有不少的哭声，显然是有些嫔妃们闻听了消息，过来祭奠德妃了。
佟贵妃心中厌烦，可她现在掌管六宫，这祭礼的事儿她却也不得不打点，不然的话那可就相当于将掌管六宫的权力都给交出去了。
这天。
顾清欢和胤禛赶在宫门落锁之前，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一整天的时间，发生了这么多的事儿，顾清欢也不免觉得有些疲惫了，靠在胤禛的肩膀上，拉着他的手，在他的手背上轻轻摩挲。
胤禛的粗糙一些。
摸上去，能给人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顾清欢轻轻揉了一会儿，胤禛也拢住了她，像是能察觉到她情绪上的一点点小变化似的，要过来和她贴贴。
顾清欢没推开胤禛。
他索性将她抱得更紧了一些，就道：“累了，就靠在我肩膀上吧。有我在呢，一切都有我帮你扛着。”
“嗯，妾身知道。”顾清欢轻轻笑了笑，心情也好了许多，只想今天早点回去，看见孩子们的笑容，再陪着孩子们一起吃饭，晚上洗一个热水澡，早点休息。
胤禛则是说起了今日在顾清欢走了以后，康熙爷那儿发生的事情。
徐恽根本就没见过那个宫女，自然没有屈打成招。
但，徐恽招供了关于上一次，是太子寻来的熊提供给的德妃，他们一伙人准备害佟贵妃、胤禛和顾清欢的事情。
康熙爷知道以后，大怒，下令将徐恽给杀了，还要再临死之前，看看能不能再逼问一些什么出来。
而后，徐恽又说了些，例如太子克扣了一部分原本应该送进宫里的贡品自己留在东宫享用什么的。
还有收受贿赂，安排官爵等等，虽然每一次数目似乎都不过，但桩桩件件加起来，分量也很重了。
说完这些以后，徐恽就死在了牢房里。
康熙爷也下令，太子言行无状，冲撞了德妃，害得德妃痰气上涌间接坑了德妃这一条性命。
令太子禁足毓庆宫内，没有旨意不得外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