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罗小说>耽美小说>秘境开荒日常【完结番外】>第73章 寂不恹◇第二次渡劫

  十几天过去, 白黎要的护城河已经像一条玉带环着方圆几十里的树林了。

  白黎将河流最终的流向引入之前那个沙丘湖泊,也解决了去向问题,白黎早上简单的煮了点粥, 再加上灵果子就当做一餐了。

  青域撇撇嘴,十分嫌弃道:“小恹不在了, 你饭也懒得做。”

  白黎喝着粥,“一个人随便吃一点就可以了, 小恹还要长身体。”

  白黎说到这里笑了, 才想起小恹是一个几千年的妖, 不需要长身体。

  “两个月快过去了,也不知道小恹要做的事情怎么样了。”

  “小恹等了两千年的事情,一定要成功啊。”

  白黎这般想着,再咬了一口灵果子,“我们也有要做的事情, 等会儿和羊墨商量下存粮问题。”

  白黎想着如果他们被困在木栅栏里,虽然有结界防御外敌入侵, 但是长久困在里面粮食需要好好盘算下。

  快两个月过去了, 寂不恹渡劫的时间也就在这两天。

  山洞洞口,剑灵倒挂在松树上,看着闭目打坐的寂不恹总觉得有些不踏实。

  渡劫前夕,寂不恹心神宁静, 灵力饱满,一举一动融于山风天地间,达到了人神归一的状态。

  识海仍如古战场一般煞气枯寂,一贯嗖嗖乱颤的剑气也都沉寂化作无形无声, 归于质朴的利器了。

  但青域看着识海角落里那颗破土冒芽的种子, 内心隐隐觉得奇怪。

  不知道是不是寂不恹第一次渡劫没成功, 剑灵这次格外担心。

  修士渡劫分为雷电淬体和心魔劫,成功渡过两劫便可以原地飞升了。

  雷电淬体一共九九八一道天雷,稍有不慎渡劫者就会被劈得魂飞魄散。

  倒是不担心寂不恹抗不过雷劫,毕竟上次渡劫,他可是狂得追杀雷龙的人。

  但剑灵想到上次雷劫的异常,明显上天是不想寂不恹渡劫成功;

  也不知道这次还会不会有异常。

  能够渡过雷劫的修士如沧海一粟,但心魔劫飞升如海底捞月水月镜花,几乎很少有人渡过心魔劫。

  心魔劫的心魔千奇百怪,但总体归于佛门中的「五毒心」:贪、嗔、痴、慢、疑。

  佛语说:佛本无相,一切归于大自在,心中无佛,佛何在?心中有佛,佛何在?佛本是一执念,我心既我佛,佛者,自然也。即佛本无相,以众生为相也。(1)

  而渡劫心魔也同理,即心魔本无相,以众生为相,所以渡劫时的心魔都是无相心魔。

  渡心魔劫也是斩断人的五毒心斩断凡间羁绊,成为超凡成仙的存在。

  心魔也是如同修真者一般有意识可以修炼;

  曾经人间苦心魔久已,幸得数万年前被上届镇压,人间才得以和心魔抗衡的力量。

  但那些被封印在虚无空间里的心魔仍伺机而动,妄图寻找宿主重返人间。

  修士日常修炼中意志不坚定时常走火入魔,或者遭遇困境一蹶不振,导致心性大变等,其实都是心魔在慢慢蚕食意识控制身体。

  飞升渡劫时的无相心魔更是心魔中的至强者,它们对至强者的修为、身躯也十分垂涎。

  渡劫时,无论内心多么想掩藏、忽视或抗拒的潜在一面都会被无相心魔挖掘放大。

  无相心魔号称比修士更了解自己,宣称没人能战胜另外一个自己。

  总之心魔劫,十分危险。

  现在剑灵就十分担忧寂不恹幼时那段失忆的经历,一定会演化出一个强大的无相心魔。

  不过看到寂不恹镇定自若,风轻云淡的样子,他在着急也不能表现出来,扰乱其心神。

  转眼,寂不恹渡劫的日子到了。

  天边乌云滚滚袭来,狂风呼啸;

  一身影静立在山巅之上,仿佛融于一树一石中,自成天地衣角不动。

  天地暗色,闪电划破层层乌云;

  一道亮光自天空呼啸疾驰而下,四野山岚破碎摇摇欲坠。

  来了!

  第一道雷龙至九天咆哮迅猛扑来。

  寂不恹发丝微动间,第一道雷劫灭于剑光中,眨眼间销声匿迹。

  第二道雷龙也是如此。

  第三道一直到第七十九道雷劫落下,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寂不恹玄袍翻飞,剑光如游龙走蛇与雷劫对撞;

  雷龙在昏暗天地中炸开,化作漫天蓝色焰火妄图灼烧了世间。

  寂不恹目光里映着蓝火,嘴角冷哼一声,破空剑挥入空中,举手投足一派镇定自若;轰隆隆一声,华丽金光的剑身放大似撑破天地。

  剑身金光符文大盛,爆发出毁天灭地的剑气;

  寂不恹抬手一行云流水,一剑破天,一剑灭寂。

  至此第七十九道雷劫全部击落。

  暗沉沉的大地上千疮百孔,山峰破碎,滋滋闪动雷电是惟一的色彩与动静。

  寂不恹静静望着天边翻滚积蓄的雷电,神情更加冷了。

  前七十九道雷劫威力减弱,想必是将其余威力融于最后两道的雷劫中;

  这样的最后两道威力足以使山河破碎。

  上一次渡劫的小伎俩还想再次奏效?

  寂不恹站在山巅,一把破空剑浮于身前,山峰迸裂乱石飞溅,只他脚下山峰无风矗立。

  半晌过去,天边积蓄的雷劫越滚越大,一声呼啸龙吟滚滚而下,空中碎石被震得粉碎。

  转眼间,巨大的雷龙破云而下,天空割裂。

  寂不恹的灵力结界也摇摇欲碎。

  寂不恹眉头微动,抬手挥起破空剑,但剑招未满,只见原本来势汹汹的雷龙原地打了个弯,急急地又飞回去了。

  寂不恹可不管这是什么小把戏,一律以力破开。

  他飞身入空,挥着破空剑一路朝那雷劫追去。

  那雷龙竟然慌不择路,慌乱中把自己扭成了结,见剑光逼近,它急急口吐人言道:

  “别打我!别打我!”

  “我回去了,我回去了。”

  雷龙见剑光一顿,又卖乖朝寂不恹俯首道,“小心心魔劫。”

  寂不恹收剑四顾。

  脚下翠绿的山峦变成了土丘砂砾,他用剑指道,“恢复原状。”

  雷龙委屈,万万年来,还没有渡劫雷龙卑微到如此地步。

  它们从来只劈人不善后!

  飞升渡劫的地方无一不是破碎不堪,生机无存;

  等寂不恹飞升后这里还会成为后世瞻仰膜拜的圣迹。

  雷龙怯怯地望了寂不恹一眼,剑意煞气浓浓,神情冷漠完全不是悲天悯人的类型。

  他竟会在乎这被毁灭的几百里山群?

  不过雷龙想归想,动作完全不带迟疑的。

  寂不恹话音一落,它瞬间原地消散,化作灵雨滋润万物,原本破碎的山川瞬间恢复原样。

  破空剑一闪,变成人身,惊讶道:“乖乖,千万年来,第一次见渡劫雷龙开口说话。”

  他之前还担心寂不恹惹了上届的神仙,不让他飞升。

  现在看来寂不恹来头不小啊。

  寂不恹到没多想,因为很快他开始渡心魔劫了。

  剑灵见寂不恹盘腿打坐,他蹲在寂不恹身边仔细观察其眉眼神情;

  看来看去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这让剑灵越发着急。

  神情没有波澜,怕是沉溺在心魔的幻境空间里无法出来了。

  如果被心魔长久困住,心魔就会侵入神识中彻底掌控身体。

  剑灵此时担忧的,正是无相心魔得意的。

  它等了千千万万年,终于等到这个绝世强者。

  寂不恹身上散发的味道让它兴奋,着迷,它沉寂已久的力量正在快速苏醒。

  血腥弑杀的暴戾、黑暗凄惨的经历、游走在光明与黑暗的边缘,这一切都是无相心魔垂涎期盼的饵料。

  他们天生契合,就如阴阳两面,让它浑身叫嚣战栗不止。

  来吧,让我看看你都经历了什么。

  不管是什么,你在无相心魔面前无所遁形。

  无相心魔一念,进入了寂不恹的神识中。

  一个破败的深宫冷院,寒霜冷夜肆意在漏风的屋子里穿梭。

  一张破败的席子上躺着一个五六岁的孩童。

  他身上裹着单薄的衣衫,木桌上一盏灯火气若游丝,正如这个可怜的孩子一般。

  这个看起来连小太监都不如的孩子,正是当今圣上的第三子。

  皇帝独宠皇后一人,两人相识微沫又是青梅竹马。

  皇帝从小被青梅接济养大,后来登基后力排众议封其为皇后。

  皇后即使年华不在,但皇帝仍宠爱有加,导致朝廷后宫都被皇后把控,朝野怨声不断。

  但皇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幼时如果没有在掖幽庭遇见皇后,他早就死了。

  皇帝的情深与纵容,导致皇后越发放肆恶毒。

  皇后毒杀皇帝子嗣,除了大皇子二皇子是皇后所出之外,其他嫔妃再无子嗣。

  而寂不恹的出生是一个意外,也是一个阴谋。

  他是皇帝醉酒与宫女一夜风流的产物。

  当那宫女发现自己有身孕后,畏惧皇后一直遮遮掩掩不敢声张;

  她成功生下孩子后,期盼着将孩子养在深宫慢慢长大。

  虽有好心的太监宫女冒死遮掩,在小寂不恹三岁的时候,这件事情最终皇后发现。

  在寂不恹的母亲惊慌恐惧求饶中,皇后放过了他们母子;

  但那些欺瞒的宫女太监全部凌迟而死。

  寂不恹被放在掖幽庭任其自食其力,而他母亲被调在皇后身边伺候。

  三岁的孩子一直浑浑噩噩靠一个太监接济活到了六岁。

  他虽然处境艰难,但内心有光,心里善良。

  他的母亲拼死生下他,暗暗藏着保护着他;

  他虽然无法果腹,但是一直有好心的太监帮助他。

  他想,等他长大了一定要做个能有力量帮助别人的人。

  但是,有一天,一切都变了。

  寂不恹忍不住思念母亲偷偷跑了出来,被皇后发现了。

  他的母亲跪在皇后身边哭着求饶,一边狠狠地打着小寂不恹。

  而后寂不恹的母亲被宫女按在地上扇耳光。

  小寂不恹低头跪在地上,稚嫩的拳头抵在砂砾石子上,磨破了手皮,石子上血迹斑斑。

  无相心魔化作寂不恹的模样,看到这可怜的一幕,对寂不恹出声诱惑道:

  “杀了皇后,杀了那些不知死活的宫女。”

  “你现在长大了,有力量保护母亲了,杀了她们,你就可以报仇血恨了!”

  寂不恹看着地上跪着备受欺辱的母子,一段陌生又熟悉的记忆,如撕裂神识一般涌入脑海中。

  他看着重重的板子打在母亲的背上,母亲还不停向皇后磕头求她放过儿子。

  他看着沉默地不断磕头,磕得额头血流不断的小孩,眼神微颤,尘封的往事彻底袭来。

  他心间血气翻涌,仇恨灼烧红了眼底,他不再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那时的无助、害怕、恐惧、恨意重新肆意翻腾在寂不恹的心中。

  「寂不恹」看着寂不恹眼角开始泛红,眉眼浮上暴戾的血气,满意地笑了。

  果然,这次便是他重生的机会!

  心魔劫的危险在于,困于过往,自我折磨,不得和解。

  戾气越重心魔越强,只要渡劫者一旦攻击记忆里的仇人或者心魔幻化的自己,这一切的伤害都会反噬到渡劫者本身。

  过往不在,自筑牢笼困于原地发疯折磨,都是伤害现在的自己。

  「寂不恹」赤红着双眼,额头青筋暴动,继续朝寂不恹蛊惑道:

  “杀了她!血洗这一切,为我们报仇!”

  那跪在砂砾中的小寂不恹也抬头盯着寂不恹吼道:

  “报仇!杀了皇后!母亲她快被打死了,母亲很痛啊!”

  寂不恹眼神越发暴戾,衣角发丝无风暴动;

  他抬手召唤出破空剑,手指紧握剑柄,指骨咯咯作响。

  寂不恹脚步朝皇后迈去,砂砾沙沙作响像是欢庆着救星的到来。

  「寂不恹」见状,嘴角裂开,眼里是迫切的贪婪。

  “去,杀了她!”

  它见寂不恹提剑缓缓朝皇后走去,便迫不及待地施法想加深寂不恹心中的仇恨。

  那躺在血泊的女人抬头望着寂不恹,嘶声竭力吼道,“孩子,替我报仇,杀了她们!”

  随着女人满含仇恨的吼声,指向皇后的剑却停了,寂不恹脚步顿在了原地。

  “杀了她!”心魔着急吼道。

  心魔见寂不恹站在原地不动,继续催促道:“再慢一步,母亲就死了!”

  寂不恹眉眼的戾气血腥渐渐淡了,他看着另外一个满脸愤怒扭曲的自己,淡淡说道:

  “母亲她曾告诉我,不要被仇恨蒙蔽了双眼。”

  “母亲她是一个温柔坚韧的女子,她从没对我说要杀人。”

  “一切都已经过去,这不过是心魔在作祟。”

  随着寂不恹话落,眼前的女人孩子逐渐透明消失了。

  “不!要给我报仇!我不甘。我的孩子是皇子,尔等皆死!”

  “你竟然眼睁睁看着母亲受苦,有力量不报仇,懦夫!”小寂不恹一脸扭曲嘶吼道。

  那心魔顶着寂不恹的脸,红眼痛苦道:

  “难道过去的就不存在了吗?曾经的痛苦是真的,曾经的屈辱也是真的,现在能报仇为什么不报仇!”

  寂不恹不答,平静地看着混沌不辨方向的周围;

  前方迷茫看不见路,寂不恹随意迈出一脚,混沌劈开;

  他再迈出一脚,混沌消散,幻境彻底破碎。

  他早就报过仇了,报仇归报仇,却不能一直用仇恨折磨自己。

  克制住仇恨好好活着比报仇更加艰难,但也更加超脱获得大自在。

  「寂不恹」此时对寂不恹内心想的一清二楚,它嘴角扯起一抹嗤笑。

  当时的寂不恹能这般想,便不会有接下的心魔幻境了。

  不着急,越是美味绝佳的猎物,越花时间和精力。

  接下来的记忆幻境,寂不恹你还控制得住么。

  寂不恹的母亲因为被狠狠打了一顿后,没有得到好好照顾,没多久便死在了寒冬中。

  小寂不恹虽然心有仇恨,但一直被偷偷照顾他的太监安抚情绪;

  所以小寂不恹性子仍旧善良对未来充满了希望。

  母亲的死让他知道了深宫的规矩;

  他从太监那里了解到,原来是自己私自跑出去害死了母亲。

  皇后只是按照宫规执行,他能活着都是皇后开恩。

  小寂不恹藏在掖幽庭,身边唯一给他温暖和关怀的就只有这位太监。

  他对那太监的话是言听计从。

  也从未觉得有什么不对,只是思念母亲的时候尤其恨自己不够强大。

  又过了两年,太监为了照顾孩子身体怕营养跟不上,暗地偷一些滋补的药丸给他吃。

  他刚开始觉得难受,但是过后又觉得四肢充满了力量。

  每次看着被打得鼻青脸肿的太监,小寂不恹内心都十分心疼。

  但一次,他悄悄在掖幽庭偏僻的角落祭拜母亲,意外发现原来太监都是皇后的人。

  太监给他的药丸不是什么滋补的东西,而是为修真界药王谷筛选试药人。

  这一切都是皇后的阴谋。

  皇后得到一切世俗权利后,更加不满想要长生。

  她机缘巧合打听到药王谷在寻找完美的药人。

  由凡间帝王生的孩子具有一丝龙气,由这样的孩子来试药会更加激活药性,经过特殊的药浴洗涤后,这个孩子便能承受任何药物。

  于是皇后便随便抓了一个宫女和皇帝生了一个儿子。

  寂不恹从出生开始,他的一举一动都在皇后的监视下。

  他曾经确实得到过善意。

  后宫看不惯皇后的妃子和太监宫女们,都默默帮助寂不恹藏身。

  这一切落在皇后眼里不过是蝼蚁的挣扎,满足了她看戏的乐趣。

  最后那些帮助过寂不恹的人都死了,被皇后换成了他现在身边的太监。

  小寂不恹知道这一切的时候,十分愤怒。

  他把那太监当做唯一的亲人,却最后被其亲手交到了药王谷做药人。

  无相心魔看着七八岁的孩子被喂了药,撕裂痛苦倒在地上痉挛抽搐,最后为了检验药性又被丢入万蛇窟。

  “万蛇撕咬的痛苦,你还记得吗。”无相心魔顶着寂不恹的脸说道。

  随着它的话音落下,寂不恹身临其境,仿佛又回到了那个暗无天地绝望仇恨的十年。

  “快挥剑把蛇斩断!”小寂不恹哭喊道,密密麻麻的蛇朝他游来。

  寂不恹瞥了一眼凄惨嚎叫的孩子,然后平静地看着另外一个自己,“就这点程度还不够让我入魔。”

  被挑衅了。

  一道巨大的水镜出现于寂不恹面前。

  「寂不恹」五官张狂扭曲道,“那接下来再试试!”

  在心魔镜里,心魔就是最厉害的。

  它可以封印渡劫者的记忆,让时光倒流,让现在处于人世巅峰的渡劫者,重新体验弱小时所遭受的一切。

  不同于过往被动挨打,强大的修为会让渡劫者遇神杀神遇魔杀魔杀;

  但在幻境里任何武力输出都会反噬在渡劫者身上。

  心魔狰狞一笑,抬手一挥,寂不恹便被拉入了心魔镜里。

  寂不恹一睁眼便见自己置身于一个血池中。

  血腥味翻滚,体内经脉似着火一般咔嚓咔嚓灼烧断裂。

  “呵呵,可真便宜你了。”

  “老祖满意你的体质,就是身体太弱了;要给你扩张筋脉,死了可再也找不到这么完美的药人了。”

  寂不恹看着眼前的鹰钩鼻瘦长的男人,心中徒然升起一股戾气。

  “小崽子,你还敢直视反抗我!”鹰钩鼻男人被寂不恹盯得毛骨悚然。

  这个药人是越发阴冷恐怖了。

  最开始天天能听见洞里凄厉惨叫,每次都死了却晾了半天又缓了一口气活了过来。

  如此反复,老祖试了各种千奇百怪的药;

  就连最后宗门炼制的毒物毒药都拿给他试用。

  到现在无论给他试何种强药效的新药都无动于衷了。

  只是这崽子的眼神在黑暗中像狼一样充满仇恨暴戾,让人胆寒。

  男人见寂不恹还直勾勾地盯着他,狠狠一脚朝其踹去,血液飞溅,寂不恹沉没在血池中。

  男人在脚不断蹂蹑寂不恹的脑袋,口里骂骂咧咧不断。

  寂不恹只觉得心间腾起一道血光,愤怒仇恨让全身血液沸腾,耳边有个声音叫嚣着杀了他。

  寂不恹抬头,眼神狠辣,看那男人如看死人般冷漠。

  被眼神吓到瑟缩发抖的男人还没反应过来,便化作血沫了。

  寂不恹抬手擦了擦眼角溅起的血渍,起身上岸;

  血水从他身上缓缓留下,随着他朝洞外走去,留下一串脚步血迹。

  心魔见到这一幕,终于咧开嘴角,舒了一口气。

  “去吧,杀了他们。”

  “你虽然现在无依无靠无亲无故,但是你心中充满了仇恨;你浑身充满了力量,毁灭这个宗门吧。”

  心魔看着寂不恹直直朝洞外走去,浑身充满仇恨的戾气,周身缠绕的血雾让人颤栗。

  去吧,杀的人越多,他就越有机会附体重生!

  “去杀屠了药王谷,这些人都最该万死!”

  一个声音在寂不恹心中响起,他感觉身体充满力量,仿佛举手投足就能灭了药王谷。

  他日日夜夜无时无刻不想杀光药王谷的人,而此刻,他感觉自己终于有力量实现了。

  寂不恹一脸冷漠嗜血的暴戾,玄袍周围裹着的血气叫嚣着翻腾。

  心魔看着寂不恹蹭蹭上涨的戾气,眼里的贪婪化为了实质。

  “这世上没有人关心你,你视为亲人的太监也是故意接近你,将你送入了地狱。”

  心魔话音刚落,寂不恹身上的戾气又浓厚了一层。

  “毁灭这一切吧,这世上没有你在乎的了。”心魔继续诱惑道。

  寂不恹心中突然响起这句话,他脚步一顿,失神赤红的瞳孔里有一丝茫然。

  这世上没有他在乎的人了?

  寂不恹下意识反驳,心脏突突地跳动了几下,一个鲜活的笑脸浮现在他脑海中。

  这人笑起来眼睛像闪着光的山间泉水,嘴角的小虎牙让他莫名觉得熟悉。

  在漫天飞舞的绯红合欢花中,那人回首惊讶、愣神片刻,下一瞬眉角眼梢都是动人笑意,衣带翩跹朝他飞身扑来。

  是白黎。

  这个名字让寂不恹心头一暖,如光驱散了黑洞;

  就连周身的血腥味也都散开,只闻得到白黎扑在怀里时的清新干爽的阳味。

  寂不恹眼神顿时清醒,深幽的眼里似万古长河无波无澜又闪过一丝暖意。

  “你又输了。”

  寂不恹看着另一个满脸恨意的自己说道。

  那「寂不恹」不甘心,眼角青筋暴起:“难道你就这样放过了他们?眼睁睁看着仇人折磨自己?”

  寂不恹回头,只见「他」被人强灌药水,呕吐痉挛不止,还被两人架着殴打说浪费了汤药。

  寂不恹嘴角划过一丝冷意,“这种小把戏激怒没用。”

  “既然你是心魔,也能看到我曾经做过的事情。”

  寂不恹说完,抬手画面一挥,只见暗黑中药王谷火光不断;

  宗门弟子像是失魂似地相互残杀,血色染红了夜空。

  他再次看着他屠药王谷的场面,心中仍然觉得愤怒,仇恨滔天。

  看着越来越多的人死去,血流汇成血泊,听着耳边凄厉惨叫声,仍觉得远远不够解恨。

  仿佛要杀光天下所有的人才能泄恨。

  当寂不恹这般开始入魔的想着,一个种子落在他脚边,瞬间发芽变成一颗巨大的梨花树。

  一瓣雪白的梨花落在寂不恹隐隐发红的眼角,破碎又危险。

  寂不恹愣神,鼻尖传来清香的气息,眼角轻柔的触感让他瞬间回神。

  他手指取下眼角的花瓣,心底有一丝悸动悄然破闸而出。

  血水飞溅,如雨撒在药王谷的每一个角落。

  一片动荡恨意飘摇的血光中,一树白梨花下护着一个颀长的身影。

  寂不恹静静地看着梨花,第一次想倾述自己的过往。

  他是如何在一次次鬼门关艰难求生的;

  又如何自己偷偷学习药理炼制毒药,暗中修炼渴望变强。

  他抬眼看到一片雪白的花瓣上溅了一滴血沫,手指轻轻拂过花瓣,眼底荡开了温柔的笑意。

  他取下挂在脖子上的小木马,用红绳系在褐色的梨花枝头。

  一腔仇恨倾诉欲望最终化为嘴角一丝浅笑;

  寂不恹的识海中,剑气嗖嗖的古战场角落里,一颗巨大的梨花树正悄然灿烂盛开。

  心魔看到这里顿时恍然大悟,为什么寂不恹会失去一段记忆。

  寂不恹刚才滔天的仇恨,连他都给镇住了。

  要是寂不恹没失忆,这世上怕是要被搅得天翻地覆,出一个嗜血杀神。

  他甚至隐隐有个猜想,寂不恹的记忆不是他自己承受不住戾气痛苦选择遗忘的,而是上届的手段干预。

  心魔想到寂不恹曾经渡劫失败,那道空中传来的声音:还不是时候。

  这下便能想通了,一旦寂不恹回忆起从前,变成嗜血的疯子连上届都不敢收。

  所以只能将寂不恹记忆强制封印,让他再遇见一些人和事,心中有善念后才能渡劫飞升。

  无相心魔想到这里,心中愤愤,不管寂不恹在上届是什么身份,这次他一定不会再次成为飞升渡劫的磨刀石!

  寂不恹的身体,他夺舍定了!

  他曾经以为寂不恹的心魔在于这段惨痛充满仇恨的过去;

  现在看来,他一开始就找错方向了。

  无相心魔这般想着,已经悄悄施法,而梨花树下的寂不恹悄然不知。

  他三番五次被寂不恹破了幻境,可见寂不恹心思敏锐;

  于是这次他悄悄改了寂不恹的性子。

  “你是谁,为什么站在我家梨树下发呆?”

  一个少年一身白衣,眉眼稚嫩可爱,正疑惑地看着陌生人。

  寂不恹有些茫然,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站在这里。

  “我叫白黎,你叫什么?”白黎看着瘦弱纤长的孤僻少年问道。

  寂不恹摇头,黝黑的眼眸里盛着一树梨花,面看着冷,但细看有些温柔呆愣。

  白黎问不到结果,上下打量着寂不恹;

  而寂不恹竟乖乖地配合白黎目光转身旋转方向。

  白黎噗呲一笑,露出小虎牙,“虽然有些呆,但是看着听话,你没地方去就跟我回家吧。”

  寂不恹面无表情也不做声,白黎也不在意,便朝回走去。

  走到一半,白黎没听见身后动静,皱眉回头,发现那人远远的跟在身后才又笑了起来。

  白黎的家是一个土坯茅草屋。

  他是孤儿,活到十六岁都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房子虽然简陋,但是白黎在旁边种了一排梨花树,还从山上砍了竹子围了在草屋周围。

  “喂,我这里虽然破小,刮风漏雨,但总之是我的地盘啦。你可不能嫌弃。”

  白黎站在门口看着慢慢跟上的黑衣少年,强势地说道。

  白黎见他还是杵着,撇撇嘴,嘀咕道,“连个头都不会点。”点个头认同他会很难吗?

  “木头。”白黎朝寂不恹小声说道。

  少年茫然的眼里有一丝波动,他开口声哑道,“木头?”我叫木头?

  白黎翻了个白眼,果真是个木头,他瞅了少年一眼,慢慢朝他走近。

  他拉着寂不恹的手腕,“算啦,不和你计较,木头就木头吧。”

  就这样孤儿的白黎从此有了朋友。

  日子一天天过去,木头仍然寡言少语;

  只是白黎一个眼神,木头就能明白意思。

  春落夏至,他们一起晚上捉蚊子,去河里洗澡嬉戏。

  夏凉秋起,他们守在梨树下,防止别人家的孩子偷梨,然后再摘着梨子去集市上卖钱。

  秋收冬至,茅屋冷风嗖嗖,他们抱在一起取暖睡觉。

  今年的寒冬格外冷,白黎看着两人脚指头上的冻疮,决定给村里富庶的人家做小工,来赚钱买被褥。

  白黎每天早出晚归,冻的脸通红。

  木头眼里有些心疼,但是白黎不让他一起做工。

  这天木头悄悄跟着过去,发现白黎正在被那家人的儿子欺负,白黎忍痛没还手还被扣了一天十文钱的工钱。

  木头眼里闪过杀意,捏着拳头将那家人打的鼻青脸肿,人家最后还乖乖的发了工钱。

  这件事情之后,木头才发现原来白黎经常被人欺负,于是他寸步不离的跟在白黎身边。

  这下村里都知道白黎捡来的少年郎是个异常凶狠的。

  又过了两年,周围的人开始给白黎说媒,木头见状气势汹汹地拿着竹竿拦在门外。

  白黎笑道,“木头,他们是好人,给我说媳妇儿的。”

  白黎这样说,木头执拗黝黑的眼眸更加生气了,撂下竹竿跑出去了。

  白黎也没在意,继续招呼媒人了。

  木头跑出去,找了一个平时对白黎还不错的大婶,结巴问了一通关于说媒成亲的事情。

  大婶大笑木头想媳妇儿了,木头红着脸问完后就跑到山上打猎赚钱去了。

  这天色晚后,白黎才心急在村口找到木头。

  木头一把拉住白黎的手,将捂得热乎的碎银子塞进白黎的手心。

  白黎被木头拉的猝不及防,担忧急切的心情瞬间顿住了。

  白黎愣住道,“干嘛?”

  木头看了白黎一眼,见白黎还是茫然便松开手腕,生气地朝家里回去了。

  白黎捏着手心的碎银子,还有一股热气,木头这一路都捏着不硌手?

  木头哪里来的碎银子?

  白黎回到家后见木头还是生气,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晚上睡前的时候,木头头一次破天荒地主动抱着他睡觉了。

  木头看着白黎安静的睡颜,有些郁闷。

  大婶说给银子就可以娶媳妇儿了,他银子都给白黎了,白黎怎么都不明白呢?

  白黎才是木头。

  那位大婶知道木头断章取义曲解她的意思,估计要笑掉大牙,在村里摆好久的乌龙。

  不过木头从这天起像是开窍一般,嘴上不说,越发对白黎体贴关心。

  白黎直到拜堂成亲时都稀里糊涂的,他怎么就和木头成亲了。

  村里头一次两个男人成亲轰动不小。

  村民都畏惧木头的拳头,明面上倒是不敢对白黎怎么样,只得背地议论。

  白黎被说了好久闲话也不在意,小夫夫安静幸福地过自己的生活。

  日子久了,反倒有村民羡慕两口子的感情了。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两人日出而作日落而歇,种田打猎,日子平凡而幸福。

  白黎活到了八十九岁。

  木头在白黎下葬入棺材的当天,也睡入了其中,合上了棺材。

  木头抱着他心爱的人,像每个夜晚那样,静静地等着陷入长眠中。

  木头怀里的白黎化作了一片梨花瓣,他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美梦要醒了。”

  寂不恹睁眼,心中痛苦难受好似缺了一块,眼角还有湿润的泪渍。

  “啧啧,我无相心魔赐你一世姻缘,圆了你此生的遗憾,你可以死而无憾了。”

  寂不恹瞬间泪渍消失无痕,眼神一凛,“话说太早了。”

  无相心魔像是有十足的把握,顶着寂不恹的那张脸,得意猖狂道:

  “你摸摸自己的心,是不是感觉空落落的,没想到你还是个痴情种,竟然活埋自己。”

  寂不恹被说中也神情毫无波动,“幻境已破。”

  无相心魔哈哈哈大笑起来,“你以为第三关的心魔是刚才那个幻境?那只是我前期铺垫的开胃小菜。”

  “你和白黎在幻境中恩爱百年,摸摸你自己心口的感觉,看是不是幻境?我只能将渡劫者送入幻境,至于经历什么幻境都是取决于修士本身。”

  无相心魔盯着寂不恹说道,“幻境你可以破解,但是你曾经杀死你的爱人,你如何破解?”

  它看着寂不恹冷峻的神情有些破碎,盯着他微皱的眉头,轻松嬉笑:

  “你在幻境为了白黎可以共同赴死,一生都在保护白黎;现在就让你想起曾经如何「保护」白黎的。”

  作者有话说:

  文中(1)来自度娘。

  快榨干了┗`O′┛嗷——

  上届的事情会在番外交代,正文不会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