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恹， 这六年你怎么还是这个身高啊。”
寂不恹一顿，袖口下的手指微紧。
他神情淡定看着白黎疑惑的神情，反问，“当时情况那么危急，你们是怎么脱险的？”
那化蛇有些难缠， 本体稍逊吃吃；
但是法术诡异又诡计多端，那一战稍有不慎白黎便葬身大海。
想到这里， 寂不恹一瞬不瞬地看着白黎， 一路紧绷的思绪终于放松了。
“因为我……”
白黎抬头被后者盯得脸色一滞， 刚准备说话的唇角又紧抿了；
看寂不恹的眼神顿时有些闪躲。
“怎么了？”
“怕就不说了。你们安全就好。”
寂不恹见白黎睫毛微颤，脸色有些僵硬，想来那一战定是无比血腥危险。
白黎芝麻大的胆子肯定吓到了。
白黎微微点头，心里一时间有些堵塞。
见小恹问，他下意识准备开口说， 但对上小恹关切的眼神瞬间逃避了。
他不敢想小恹知道自己是饕餮，这关切的双眼里会出现什么反应。
是惊恐畏惧还是震惊疏离。
也许小恹是不一样的， 他应该和小恹说， 他也想和小恹说。
但是他怕。
当初他鼓起勇气假装淡定的对蜜二她们说，自己是饕餮；
他以为她们会震惊然后害怕，但也会开始接纳自己。
却没想到她们反应那么害怕和忌讳，对就是忌讳。
他到现在还能记得当时瞬间坠入冰窟的心情。
当江心解围编出他是秘境之灵的使者后， 蜜二便天天夸她；
他听着不仅无奈，更多是忐忑不安。
如果真的知道他就是上古凶兽饕餮，她们又是什么反应？
如果小恹知道他是饕餮又是什么反应？
他不敢深想。
拥有过温暖后更害怕寒冷，他的身份让朋友们畏惧的话， 他愿意瞒住这个秘密。
“白黎？”
寂不恹见白黎走神， 面色越发难看，“不要想了，现在没事了。”
白黎抬头，嘴角动了动，最终没有牵起一丝笑容。
他看着寂不恹担忧的眼神，摇摇头，“没事了，我们都好好的。”
寂不恹见白黎面色恢复了，他神情反而有些紧绷，他不想骗白黎。
“你刚刚说六年不长高，是因为我……”
“不用说了。”
寂不恹漆黑如墨的眼眸里是少有的认真和忐忑，白黎见状瞬间打断了。
他定是有难言之隐，就如同他这样。
但他们相信彼此仍是好朋友就行。
“小恹回来就好了。”其他不重要。
剑灵这时候在一旁听了这么久，大概也猜了个大概。
原来是寂不恹渡劫被劈成了孩子，和这个年轻人一起生活了一段时间。
现在想来那些记忆片段，简直太不可思议了。
他跟了寂不恹几千年，寂不恹从来只嫌他烦，哪有这般耐心像哄孩子一样。
不过，那些也过去了。
他幽幽叹了口气，缘来缘去终是散啊。
寂不恹为了飞升苦等两千年，明明修为登顶却不能飞升；
这对一心修炼的寂不恹来说十分危险；
太多前辈飞升不能，最后被执念控制走火入魔自焚而死。
但寂不恹又是幸运的，他现在又感受到渡劫征兆了。
当初寂不恹被劈成孩子留在这人身边就是为了一缕灵力机缘；
现在机缘找到了，他修为也重新进阶大乘，一切昭示着他即将二次渡劫。
寂不恹活着就是修炼，执念便是飞升，不可能为任何人或事情放弃。
那双漆黑如墨的眼里除了修炼，没有别的。
这也是他当初一眼挑中寂不恹的原因。
虽然不知道当时才十八岁的少年为何有如此变强的执念，但他欣赏一心修炼的少年。
寂不恹的识海如战场一般荒芜，是因为他从来没入眼过别的，潜意识都在练剑修习。
可现在寂不恹的神情却不那么果断了。
“小恹？”白黎以为寂不恹没听到，又说道，“今后我们都好好的，不会再分开了。”
寂不恹神情这下更加凝滞了，眼神欲言又止。
白黎看得手指一紧，又立马松开了寂不恹的手腕，缓缓说道：“小恹，你要走？”
寂不恹视线虚虚避开，不忍看白黎茫然的神情，“嗯，我等这件事情，等了两千年。”
白黎被一个嗯，震懵了，半晌没有回神。
寂不恹早已布下结界，众妖都没有察觉不对劲，在一旁忙碌分配猞猁和金猫的食住。
青域、黑熊精等知道小恹回来后，纷纷脸色激动，说晚上要搞一顿大的。
绯红的合欢花将众妖眼神衬得热烈而欢乐。
周围热热闹闹的，结界里白黎仍在愣神。
片刻，白黎直直地盯着寂不恹，“等了两千年？”
“嗯。”
“那你这件事情做完后，”白黎努力扬起嘴角笑意，显得尽可能轻松些，“我们还有机会见面吗？”
寂不恹看着白黎眼里的泪光有些不忍，缓缓开口，“很难。”
白黎眼尾一颤，眼泪滑落下来。
“没事，很难不代表不能，我们总能见面的。”白黎轻声说道。
寂不恹手指无意识地抖了抖，最终轻轻抹掉白黎脸颊上的泪珠。
“那你什么时候走？”
不等寂不恹回答，白黎又眼角弯着说道，“你这次回来是专门看我的吧。”
“你看，周围有好多果树，有山有水有吃的，还有很多朋友。”
“对了，鬼四他们也醒过来了。”
“所以你不用担心我的。”
白黎说到这里，终于对上寂不恹的眼神，“你可以待一晚上再走吗？”
“嗯，大概还有两个月的时间就必须走了。”
自从重新登顶大乘后，寂不恹就心有所感，第二次渡劫不远了；
所以他才这般迫切赶来这里。
白黎心情大起大落，终于平静说道，“你还是明天就走吧，不然我可能更加舍不得你了。”
“好。”寂不恹静静回应。
白黎望了眼灿烂的合欢花，又看着寂不恹，“所以最开始，最开始我们就会分开吗？”
他被一直陪在他身边的妖怪迷了眼，差点忘记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事情；
即使有短暂的交叉最后也会分道而行。
他以为小恹也会同这些妖怪们一起陪着他。
白黎看着寂不恹，这一回小恹没有回答。
白黎绯红的眼尾眨了眨，抬手捏了捏寂不恹的脸，“所以你是几千年的老妖怪？”
“什么妖怪人形这么小，是萝卜精吗？”粉粉嫩嫩的。
寂不恹瞅了眼白黎，瞧他眼尾红红的，到底没怼。
他撇开白黎的手，“想看我原身吗？”
白黎摇头，又哈哈笑了一声，“我熟悉的是小恹，是矮个子的小恹。”
记忆里只有他熟悉的小恹就好了。
寂不恹见白黎笑得难看，抿嘴不做声。
白黎不笑了，却想开了很多。
“你等了两千的事情，一定是非常重要的。”
“我们今晚大吃一顿，提前预祝你成功！”
“嗯。”
白黎看着周围忙碌的妖怪们，没有一个视线投过来，想来是小恹布下的结界。
白黎将寂不恹放下，后者撤开结界后，一群妖纷纷朝寂不恹跑来。
“说小恹回来了，人在哪啊？”黑熊精呼哧呼哧地喘气道。
一边吃吃看见寂不恹，瞬间从黑熊精身边飞过，冲上寂不恹的肩头。
神树大概知道寂不恹之前突然不见是设下结界了，揉了揉眼角，此时倒没过去凑热闹。
一旁的蜜娇三人和江心也赶过来了，看起来十分开心。
江心当然开心，她修炼幻境秘术到了瓶颈，刚好可以请教小恹。
“今晚庆祝！”众妖欢呼道。
众妖看见寂不恹后，也没一直跟着他，架锅搭灶，开仓取粮才是正经事！
白黎则是带着寂不恹在木屋栅栏里逛了一圈。
白黎边走边将这六年的变化一一告诉寂不恹，还讲了用浪潮花孵鳄鱼卵的乌龙。
他指着一片黄橙橙的橘树林，“小恹，你看那片橘树，当初的小树苗，已经结过三年橘子了。”
寂不恹顺着望去神识放开，四周几百里山岭都是绿油油的；
当初他叫神树按照阵法种下的植物和树都长高了。
栅栏外围东南西北的桃林、梅林、杏林、橘树林都大片望不见头。
可以想象春天到了，这里的天空应该都被染成绚丽的粉红。
白黎看到这些粉白成片的花树一定很开心。
“要不要试试橘子？很甜的。”
白黎说着已经拉着寂不恹朝西边的橘树林走去了。
橘树林飘着橘子甘甜的果香，抬眼望去果子挂满枝丫，黄灿灿一片。
两人走近，却见橘树地下躺着一大片狼妖和小羊羔。
只见一只狼妖张着嘴巴，直直盯着橘子，口水快要流出来了。
而另外一只狼也眼馋，但抬抓拍那头狼脑袋，“鬼十，你牙齿刚被蜜娇补好，不想要了？”
“很甜的，不酸！”鬼十抱头道。
鬼四磨磨刚补的牙齿，“真的吗？”有些牙痒痒。
“真的真的。”鬼十点头。
正当鬼四准备摘的时候，白黎无奈道，“鬼四，你又带头逃课了。”
鬼四一骨碌翻身，摇着尾巴，咧嘴一笑，“没有没有。”
他见白黎望着那些树底下呼呼酣睡的小羊们，一声嗷呜，“休息结束了，来继续看这个橘子。”
看着小羊羔们睡眼惺忪的样子，鬼四瞪眼说道，“黄橘子三个字会写了吗？”
小羊羔们一片迷茫，眼睛回瞪地老大。
鬼四咳嗽一声，扭头看见寂不恹，“这是新来的小妖？”
白黎摇头，又告诉鬼四忍住馋，过几天橘子才会更甜，不然刚补的牙又掉了。
鬼四十分感动的点头，却看见白黎摘了一个橘子还剥开递给了那个小妖。
这下真的酸得牙疼了。
白黎不知道鬼四的想法，他现在知道，这也许是小恹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吃这个橘子。
两人绕绿栅栏走一圈后，空气中已经飘着阵阵香味了。
白黎说道，“有什么想吃的，我给你做。”
寂不恹想了想，“爆炒腊肉。”
“好，这次我少放点辣椒，不然小恹又被辣哭了。”白黎笑道。
一路观察两人的剑灵心情有些意兴阑珊。
他蹲在寂不恹识海角落里，盯着那颗黑黢黢露出一点嫩绿芽衣的种子。
剑灵嘀咕道，这是什么种子？才没注意又破开了点。
想着想着，他现在终于有点担忧寂不恹了。
趁寂不恹还没察觉自己心意及早抽身是最好的。
等他飞升后，凡尘下界如过眼云烟。
世间情爱离别、痴男怨女，他见多了；
或许一时痛苦难受，但时间会消除一切。
剑灵从他尘封浩渺的记忆里，浅浅想起那些为爱痴狂，为爱离经叛道，最后身消道陨的前主人们；
他越发觉得寂不恹是他历届主人中最一心向道，最省心的一个。
作者有话说：
要给寂不恹一点时间，慢慢认清自己的心意，毕竟他之前观察白黎也是因为灵力的特殊。
飞升是他的执念。
本菜鸡甜文选手，不会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