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溪方家一夜之间跌入低谷,家主方逸以涉嫌违背兰溪第十四条约定的理由而被囚禁在监狱里。
第十四条约定是六年前起草的条例,目的是为了防止有人破坏兰溪好不容易步上正轨的发展,凡跟这条约定挂上钩的那必是重罪,最少后半生也得交待在监狱。
这件事热度持续不过几天就沉了下去,代替讨论最高的是一座度假庄园的庄园主黑暗经营,虐待众多属性为beta的人,行为残暴,丧心病狂,三区审判长得知这个消息立即查封庄园,并且判了庄园主死刑,下周公开执行。
尽管两界一庭已经做了很多努力来避免众人对beta的轻视,但却是不够的,在某些看不见的角落,仍然有上位者对beta存有骨子里的偏见,认为他们是兰溪廉价的劳动力,不如alpha那样身强体壮,也不如omega那样能生下完美的继承人。
三区审判长的做法得到兰溪众多民众的支持,星网上大部分都是赞美敬佩之词。
而之后审判长发表的《拒绝对beta的偏见》一文更是引起了强烈反响,字字珠玑,针砭时弊,让民众生出追随之心,其中beta占了半数以上。
傅正亭一时在中庭风光无两。
随着日子一天天过去,兰溪即将要迎接一件大事,兰溪上将和他伴侣的世纪婚礼。
沈家和陆家为婚礼仪式做了不少准备,邀请的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光是帮忙的女侍工人就请了数百个,从任务生疏到上手培养不下十天。
在长辈们筹备婚事的时候,沈蕴在矜矜业业勤勤恳恳地做实验。
那张信纸上面保留的内容的确是致使非人体的药剂成分,这很让人欣慰,但复制一份完全相同的药剂是一个难点。
这就好像给字母排序,只要打乱一个顺序,那么得到的就不是正确答案。
沈蕴和梁佩这段时间查阅的书本都快抵得上一间小仓库,简直是被淹没在知识的海洋里。
梁佩的心情从被告知信纸存在的震撼到满怀希望的喜悦到搜集资料的平静再到不止一次问候地下的梁凛不过短短数日。
诚然,梁凛的天赋极高,她深造了这么多年也不能比拟。
而沈蕴最直观的感受就是,无关的东西学了不少,有关的东西半点没学到。
求问,制作药剂的人是否还健在,他想骂人。
经过又一天的无效进展,沈蕴拖着疲惫的身心回到家里。
陆泽近来也很繁忙,连休息日也时常见不到人影,就是不知道对方在忙什么。
为了治疗方便,他每晚睡觉的时候都挪地到陆泽的房间,原本是洗漱之后再上楼,后来随着他的物品越堆越多,加上懒得费劲,于是就这么心安理得地占用了陆泽的浴室。
他解开发带,一头墨色垂散,在盥洗室门口换好鞋后准备进去时,眼尖地发现瓷白的地板上沾了泥土的痕迹。
神色带了点疑惑,视线顺着那痕迹往周围观察,结果看见藤编收纳筐边缘搭了一件白衬衣,上面黄泥点点。
这就耐人寻味了。
弄成这样。
陆泽是下地干活了么?
按捺下心思,暂时将这件事放到一边。
他舒舒服服泡了个热水澡,从浴池里出来穿好浴衣,经过镜子前的时候又往收纳筐那瞥了一眼。
“沈蕴。”
模糊的声音透过磨砂玻璃门传进来,沈蕴收回视线应了一声。
陆泽在架子上搭好外套,转过头就看见沈蕴站在不远处。
可能是刚洗过澡的原因,对方白皙的脸浮了一层浅粉,顺着分明的锁骨往下,系带将腰线收得很细,浴袍下摆露出一截小腿,平添几分美感。
长发未干,凝结成好几缕,有的落在肩膀上,染湿了一小块浴袍。
陆泽神色自若,朝沈蕴招了招手,嗓音平缓:“我给你擦头发。”
沈蕴随意坐在木凳上,身后的人举止克制,动作不轻不重,没有弄痛他分毫,一时间只剩毛巾和头发摩擦的声音。
陆泽居高临下,修长的手撩起一节黑发,从他这个角度,沈蕴的小腿一览无遗,尤其是那透着淡淡血色的脚踝,脆弱易碎。
喉结微微滑动,他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低着头对沈蕴说道:“休息日要抽一天时间回老宅和爷爷用饭,确定婚事流程。”
沈蕴闻言回应道:“嗯。”
他其实还挺感兴趣的,小时候皇帝娶妻热闹非常,宫中被装饰得很喜庆,糕点水果品类繁多,外形也好看,宫里还请了民间最有名的舞姬,这样的机会很少,他自然是和那些玩伴玩了个爽快。
换成他的婚礼仪式,除了期待之外还有一点对未知的紧张感。
不过想到还有陆泽陪着他,这份紧张感又随之销声匿迹。
温热的暖风吹拂着沈蕴的发丝,半晌之后,陆泽摸了摸沈蕴的头。
沈蕴被人照顾得十分舒适,像吃饱喝足躺在太阳底下的猫团儿一样露出慵懒惬意的表情。
陆泽觉得心里有些痒,轻笑一声,指尖仿佛不经意间滑过沈蕴的耳垂,感觉到细腻与柔软,他慢条斯理收回手温声道:“可以了。”
沈蕴站起身,缓缓打了个哈欠,眼里沾了几分盈盈的泪光,他看着陆泽:“你快去洗漱。”
困意来袭,他想赶紧安抚完陆泽去会周公。
陆泽眸光意味不明地应了一声。
短短六七分钟。
等陆泽一身清爽走到床边的时候,沈蕴困得眼皮都在打架。
陆泽心情复杂,看着他努力保持清醒的样子,嗓音低沉道:“下次困就别等我了。”
沈蕴合上资料书,揉了揉眼角,解释道:“这几天有点累,没有一丝进展,梁老师似乎有些着急。”
他缓了两秒回过神:“我一直都觉得梁老师知道些什么,只是因为某种原因瞒着我。”
陆泽上了床,顺着沈蕴的话分析:“她弟弟梁凛因傅正亭死于非命,这个因或许和地下监狱有关。”
沈蕴点点头:“我在想,梁凛曾经在傅正亭手底下做事,那么他对于非人体这件事又参与了多少。”
他抬起头和陆泽对视一眼。
陆泽沉思两秒启唇道:“杨若已经开始全盘搜查线索,只要露出一点马脚,总会把源头揪出来。”
总归不是沈蕴一个人在关心这件事,他身后还有军界,中庭和政界。他放下书,腾空思绪,拨开长发背对着陆泽侧躺,声音轻和:“你最近还会觉得头晕么?”
“不会。”陆泽靠近了一点,左手支起鬓角,垂下眼帘为沈蕴盖了盖棉被,每晚他都会和后颈上柔软的腺体打照面,尽管习以为常,但心里的灼热不会减少半分,反而越来越强烈。
他低声说道:“沈蕴,你现在...是不是可以辨别自己的信息素了。”
沈蕴瞌睡突然就没了。
他睁开眼睛,开始疯狂思索陆泽问这句话的意思。
母亲给他造成的阴影到现在都还没消失,他根本无法直视情热期这个词。
某人睁着眼说瞎话,快速否认:“好像不行,我从来没有闻到过。”
他反驳得太快,陆泽不动声色按了按沈蕴的腺体,淡声说道:“是么?”
沈蕴微微移动脑袋,后颈一阵痒意,他没料到陆泽会触碰他的腺体,用被子蒙住脸,破罐破摔闷声道:“是的。”
“没有就没有,遮脸干什么。”陆泽勾起唇,不小心把人逗恼了:“也不怕闷。”
烦死。
沈蕴耳朵有些热,他洋装镇定战术性转移话题:“我看见衣筐里有件衬衣,上面溅了泥点。”
这话题跳跃得太快,陆泽也不拆某人的台。
他不紧不慢回答:“嗯,长工不小心弄上去的。”
“长工?”
陆泽忽略语气里的疑惑,继续说道:“下午有客人来家里,带他去花园逛了逛,恰巧遇见长工打理花草。”
沈蕴顿了两秒,转过身抬眼陈述:“什么客人。”还需要亲自带他去花园逛。
那双漂亮的眼眸上一秒水光潋滟,下一秒波澜不惊,陆泽嘴角抿起不易察觉的笑,开口道:“一位长辈。”
沈蕴总觉得陆泽最近越来越不同寻常,具体体现在不像以往那么绅士,说话做事会刻意引起他的注意力,有时候还会弄得他无言可对。
对方眼神炙热,他又转过身去,背对着陆泽违心地缓缓说道:“原来如此,我很困,要睡了。”
陆泽顺着沈蕴:“嗯,好。”
陆泽被信息素近距离安抚了二十多分钟,直到身边的人呼吸绵长才准备熄灯躺下。
将沈蕴的手放到棉被里,他动作自然,俯身轻轻吻了吻那白皙的额角。
下一刻。
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寂静中,沈蕴好像听见了自己加速的心跳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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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礼前的聚餐十分热闹,陆泽带沈蕴回到老宅的时候,厅堂里已将围坐了好些人,大家都讨论得差不多了,就等着告知仪式当天的两位主角。
沈蕴刚露面,对他念念不忘的陆秋眼睛立马亮了起来,伸手拍拍他母亲的腿,用小手指朝某个方向示意,嘴里欢喜道:“舅舅,是舅舅。”
陆姀看见自己儿子那小迷弟的样子,好笑地逗他:“你的记性真好,跟舅舅打个招呼吧。”
小金秋思索了两秒,摇摇小脑袋,皱起眉头吃力地表述:“舅舅,不...不抱。”
小孩子对大人的情绪很敏感,陆秋在陆家可是宝贝金疙瘩,长辈都很喜爱他,一见他就忍不住摸摸头亲亲脸,习惯了被这样对待的陆秋下意识认为亲脸就会感到高兴,于是乎他把这招拿去讨沈蕴欢心,但哪知沈蕴的态度很冷淡。
上次的事情历历在目,陆秋非常苦恼,他的舅舅好像不喜欢他。
可是怎么会这样呢?他明明最受大家欢迎啦。
陆姀揪了揪小金秋的脸,安慰道:“那是因为舅舅怕摔到你。”
陆秋年纪小,还不知道有句话叫做善意的谎言。
他舒展皱巴的脸蛋,带着期待的小眼神:“真...真的吗,妈妈?”
“咳咳。”陆姀被儿子天真无邪的目光给弄得心里有点愧疚,她继续肯定道:“当然是真的,你这么可爱谁会不喜欢你呢?”
陆秋被鼓励到了,内心有了底气,他看着沈蕴跃跃欲试。
陆姀心说要遭。
未免小金秋再次被打击,她语重心长叮嘱道:“你已经是个小大人了,要学会稳重,别动不动让人抱。”
陆秋似懂非懂点点头,乖巧问道:“那亲亲呢?”
陆姀故作严肃脸:“也不行。”
陆秋也跟着严肃,他点点头:“我明白了,妈妈。”
陆姀一时之际不知道是该欣慰还是该替她儿子悲伤。
女侍加了两把椅子,沈蕴刚要坐下,结果他看见一个矮小的身影走到他跟前。
是陆姀的儿子。
他神情有些微妙,正想着不会又要抱抱举高高,那只矮小的人对着他老成地点点头,然后叫道:“舅舅。”
沈蕴松口气,缓缓开口:“你好。”
陆秋对舅舅的回应感到很开心,笑容洋溢在脸上,但没过一会儿他又收了表情,克制住喜悦对女侍指了指沈蕴旁边。
女侍了然地又添了一把椅子。
长辈们问起公事,陆泽的注意力不在这边。
沈蕴心情复杂地看着陆秋努力想要爬上椅子,但由于身高不够,换了好几个姿势最后都以失败告终。
问题是,每失败一次,对方就会看他一眼,低声故作坚强:“我可以的,舅舅。”
在第不知道多少回失败后,沈蕴终于看不下去了,随手提了一下陆秋的衣领。
陆秋调整几下坐姿,转头说道:“谢谢,舅舅。”
看来妈妈说得没有错,他应该表现得成熟一点。
沈蕴无法理解小孩子的想法,不走心地应了一声:“没事。”
迈出了第一步就会有第二步,陆秋逮住机会就往沈蕴身边凑,大人们聊天的时候要待一起,吃饭的时候要坐一起,连喝水也要一起,就差去洗手间也跟在屁股后面了。
众人都察觉到陆秋的举动,说了几句玩笑话。陆泽闻言挑起眉,看着沈蕴身后的陆秋笑了笑,并不作答。
不久后,沈蕴起身去外面接了个通讯,来自于梁佩老师,大致意思是找到了一部分关于药剂的内容,等他回到学校再细讲。
这是个好消息,他扬起嘴角回复。
等结束通讯,他正要往回走。
结果地上出现了一坨惹眼的深蓝色。
而趴着挣扎并且一脸委屈却忍住不哭的人不是陆秋是谁?
他眼皮跳了跳。
有点头疼。
陆秋眼眶都红了,从台阶上摔下来真的很疼,但是他不能让小舅舅认为他爱哭,所以一直憋着。
他成功让沈蕴有了负罪感。
沈蕴快走几步,弯腰把人扶起来,接着蹲下身撩起陆秋的裤腿,膝盖没破皮,就是擦红了,他问道:“为什么摔倒了不叫人?”
不管还好,被管了委屈就会像水中的泡泡一样不停地冒出来,金豆子从陆秋的眼睛里掉落,他抽噎着回答:“因为...因为舅舅会讨厌,陆秋要...要勇敢。”
“别哭。”沈蕴开始束手无策,手忙脚乱替陆秋抹去眼泪,想到什么说什么,只要能让这祖宗不哭:“没有讨厌你,陆秋很勇敢...”
陆秋抽泣得更凶了。
沈蕴快要炸了。
这时,一方丝绢递在了沈蕴面前。
他抬头看了一眼,从陆泽手里接过丝绢,边擦陆秋的泪水边哄道:“腿疼不疼,要不要回去坐一会儿,陆秋是男子汉,很勇敢。”
此时的沈蕴有种别样的温柔,陆秋得到安抚,后知后觉生出几分不好意思来,他止住抽噎,小声说道:“没事的,舅舅,我不疼了。”
沈蕴犹豫两秒,拍了拍陆秋的头学着那些长辈夸奖道:“嗯,真乖。”
“陆秋。”
是妈妈,陆秋顿时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他磕磕绊绊走向陆姀,把头埋进妈妈的怀抱里,有些羞涩地说道:“妈妈,舅舅说我乖。”
陆姀听到后哭笑不得,怎么对沈蕴的执念这么大呢。
沈蕴对陆姀说道:“他从台阶上摔了下来,虽然没破皮,但应该会红肿,给他上点药吧。”
陆姀点了点头,领着小金秋去洗掉手上的灰。
沈蕴将丝绢还给陆泽,揉揉太阳穴。
陆泽算是弄清楚了,沈蕴不是不喜欢小孩,而是不知道怎么和小孩相处,哄人倒是像模像样。
他嗓音平缓:“教你一个法子,面无表情,不带情绪,那些小孩就会畏而止步。”
沈蕴一言难尽看着陆泽,怪不得陆秋在陆泽面前从来都是恭恭敬敬,不敢玩笑。
他好暇以整请教:“刚才那样的情况怎么办?”
陆泽启唇道:“好办,态度严格,冷着脸让他别哭,绝对憋得住。”
果然,沈蕴心想,比起陆泽他还是太心软了。
莫名戳中笑点,他随口问了一句话:“要是你的儿子,你也会这么严格?”
说完他就后悔了。
他在搞什么鬼东西???
陆泽深邃的黑眸像是触不到底,直到把沈蕴看得无所遁形才漫不经心开了口:“那我会做一位严格与宽容并存的父亲。”
两人的对话实在容易引起误会,沈蕴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话语来回应。
陆泽嘴角带着浅笑,抬了抬下颚:“进去吧,嗯?长辈们在等。”
沈蕴默不作声走了几步,接着想起什么似的,撩起眼对陆泽说道:“也不用太严格,不然会怕你。”
陆泽意外一瞬,笑出了声,那声音含了愉悦,他嗓音低沉:“你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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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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